“恭喜!”上官婉兒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順手把製書交給了張易之。
張易之也顧不得她這份恭賀是真心還是假意,欣然接過製書,笑道:“多謝多謝!”
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從從九品下階的縣尉升到正八品下階的監察禦史,中間隔著六個階位,張易之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也堪稱神速了。而且,以前他那個從九品還是員外官,現在這個卻是實打實的朝廷命官,沒有任何的毛病可挑的。
“不知上官娘子大駕,什麽時候離開箕州?”心懷舒暢之下,張易之便腆著臉套近乎。
“怎麽?是不是我們在這裏礙了你什麽事?你是不是又想四處去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戲了?”上官婉兒蹙眉道。
張易之如今已經是情場老手了,耳目自然要靈敏了很多,一聽這話,便聽出了一股幾乎不著痕跡的醋味。他這才明白,上官婉兒之所以態度如此不冷不熱的,全是因為昨天看見自己英雄救美所致。換句話說,上官婉兒對於他,也不是全無感覺的,否則就沒有必要吃醋了。張易之竊喜,這對他來說,的確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可是,對於英雄救美的事情,張易之還真無法辯駁,因為他所救的人,還真的和他有一腿,現在甚至已經定下了終身大事。
張易之訕訕地岔開話題,道:“上官娘子說哪裏話!下官隻是想問一下,娘子是否有時間。想當初,咱們在神都的時候,也算是——唔,故人嘛!下官多日不見娘子,一直都十分牽念的,如今重逢,正宜坐在一起吃點酒,敘敘舊!下官家中,已經備好了薄酒——”
上官婉兒對這個死皮賴臉的家夥簡直無語了。她剛剛隱晦地批評了這家夥風流好色,整日價隻想著英雄救美,不想這家夥不但不知收斂,還把這份脾氣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妾身忙得很,就不蒿惱張郎了!”上官婉兒沒好氣地說道。
張易之見到上官婉兒有點油鹽不進,也不好輕薄過甚。畢竟,這個女子在皇帝身邊,有著莫大的影響力,若是一不小心惹得她不高興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他笑了笑,道:“既然上官娘子沒時間,那就下一次吧!”
上官婉兒都懶得再說張易之了,伸手取出一封信,交給張易之。
張易之見上官婉兒神色凝重,連忙也斂起輕薄之色,正容地打開那封信,卻見上麵沒頭沒尾地寫著幾個字:“迎回廬陵王。欽此!”
張易之心下大震。這封信雖然隻有短短的七個字,卻透出一個具有爆炸性的政治信息:武則天決定裏廬陵王為太子!
廬陵王是武則天當年一手從皇帝的寶座上拉下來,然後又發配到房陵去的。這些年以來,民間迎回太子的聲音一直不斷,甚至還曾經有好幾次,民間發生了起義,有忠於李唐皇室的百姓,自發地組織起來,去房陵迎接廬陵王。這些起義雖然規模都不大,而且都很快被鎮壓下去,但卻體現了一個事實:武顯當年皇帝當得不怎麽樣,卻是百姓心目中理所當然的皇位繼承人,他在民間的人氣,高出其他的競爭者一大籌!
恰是因為這個原因,武則天若是立武顯以外的任何人,決不能把這個家夥接回來,否則就是接回來一個禍患。
“這——”張易之的雙手也不由顫抖,他指了指外麵,道:“皇嗣——”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皇嗣並不在儀仗之中,他根本沒有出京!”上官婉兒一句話石破天驚。
張易之恍然大悟,暗忖道:“我說怎麽這兩天都沒有見到武旦的影子哩,就連管泛那廝向他那樣子表忠心了,他都沒有任何表示。而這驛館裏的安排也奇怪,太平公主居中,原來武旦在這裏,隻掛了個名,根本沒有出京來啊!”
想一想,張易之不得不佩服武則天的高明。
派武旦“出京祭祖”,迎合了朝廷中“李黨”的需要,而武則天又並不讓他真正地出京,以免造成動亂。要是“武黨”的人不甘心,襲擊武旦的話,也注定要撲空。
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武旦的旗子一旦舉起,“武黨”的所有攻擊力量,自然會全部對準他,而不去關注遠在房陵種地的廬陵王。這時候,武則天把武顯弄回京,真個是神不知鬼不覺。等“武黨”的人發覺上當,調轉槍頭來對付武顯,已經來不及了。
一代女皇,果然有著她獨特的手腕,令人不得不服。
張易之還在暗暗慶幸,自己顯然是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武則天願意讓他知道這個秘密,並派他去接武顯,顯然是因為愛極了張昌宗,想要通過張易之,將張昌宗引導上一條正確的政治道路。否則的話,一個永遠也不會成為她麵首的帥哥,絕不會讓她加意青睞的!
對於張易之來說,武顯實在是一個最好不過的投靠對象了。他當初拒絕了武承嗣的合作建議,已經和武家鬧翻,自然不可能重新投向武承嗣。而武三思——張易之對這個曆史上靠鳥生存的男人,實在鄙夷得很,更加不願向他靠攏。
在李家方麵,張易之又曾經狠狠得罪過武隆基,自然也不好投靠他老子武旦。太平公主倒是和張易之關係不錯,而且方才她也曾向他詢問用人的建議,恐怕也有招攬之意。不過,她是一個女子,想複製武則天踐祚的傳奇故事,太難了。
排除掉這麽多人選之後,張易之原本就在內心裏屬意武顯,也想過想辦法和他拉近關係,想不到武則天居然幫忙送機會過來了。
“請轉告聖皇,就說臣張易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廬陵王毫發無損地回到神都!”張易之肅容道。
上官婉兒點點頭,眸子裏飄過莫名的神色,道:“你也不能粉身碎骨!”
張易之一聽這關心之言,大為受用,道:“我知道,我若沒了,一定有不少人會為我傷心!”言罷,若有深意地看著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大羞,跺著腳道:“不要看我,我才不管你的生死呢!”這一刻,她小女兒情態畢露,再也不複當初那個幹練、沉著,除了相貌以外,處處都像男人的上官娘子。
張易之笑道:“上官娘子不必解釋,我都懂的!”
上官婉兒拿這個無賴簡直有點沒有辦法了,遂道:“快滾!多看你一眼,老娘就不舒服一刻!”
張易之知道調戲應當適可而止。方才上官婉兒無意間表現出來的關心,已經夠讓他欣喜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種事情,他也沒有巴望著一蹴而就,總要慢慢來才是!當下,他笑道:“告辭!”將那封信塞進袖囊裏,就要出門。
“等等!”上官婉兒忽然說道。
張易之連忙回過頭來,笑道:“怎麽?上官娘子難道回心轉意了,願意接受下官的邀請?”
“去你的!”上官婉兒沒好氣地說道:“你徑直去公主旁邊的房子裏,那裏有一個正等著接受你的邀請,共進晚餐哩!”
“哦,是嗎?”張易之心下狐疑,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下官倒是要趕快過去看看了。既然請不到上官娘子,請到其他貴客,也是好的。誰叫下官天生就是這麽好客呢!”
在上官婉兒故作不屑的鼻哂聲中,張易之走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