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茹聽了,擺出自己有她自己知道真假的燦爛笑容道:“花魁娘子莫要自謙,我們這位張將軍眼光是一等一的好,他看得上眼的女子,定然不凡。花魁娘子既然來了,還請勿要藏私,給我們幾個來一段歌舞吧。我們張將軍出手闊綽,定然不會吝惜賞賜的!”
那觀雪連忙笑道:“歌舞自然是要獻上的。不過,賞賜卻可免了,若非張將軍襄助,賤妾如今就是想給將軍獻上歌舞,恐怕都沒有機會哩。將軍的賞賜,如何敢收!”
言罷,觀雪便命幾個姐兒各自準備好。然後,她自己來到眾人的麵前,和大家一起開始扭著身子跳起舞來。這些姐兒個個都聽話得很。她們這一行,比拚的就是個人氣,誰的人氣高了,誰的地位也自然就高了。或許,當初這些姐兒的人氣,都不在觀雪之下,如今她們卻隻能聽從觀雪的安排,而且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因為,一旦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氣超過了觀雪,她就能立即代替觀雪現在的位置。
幾個姐兒都是“倚翠樓”裏麵的大牌,大家聯合參加這樣的表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相互之間的配合,可說是極為默契。這舞蹈動作,都是她們根據自身的特色,特意編導的,看起來,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武裹兒和王雪茹在舞蹈方麵,絕對算得上見多識廣。想當初在神都,她們沒事的時候,常做的一件事,便是看戲聽曲。她們當初看見的那些舞蹈,絕對是在神都城,乃至在整個大周都是首屈一指的。但當她們看見這小小妓館中幾個姐兒的配合之後,還是不免生出幾分驚豔之感,隻感覺這舞蹈和她們平日裏看見的,大為不同,卻同樣引人入勝。
其實,她們不知道的是,定襄這地方臨近突厥。想當初,大唐建立很長時間之後,這裏還一直在突厥人的統治之下。所以,這裏的文化雖然以漢文化為主,卻也融入了不少異族風味。這些,在雜藝、舞蹈等動作表演裏麵,體現得更加的明顯。南人表演的風格趨於保守,而契丹人的表演極為奔放,定襄人的表演則是趨於二者之間,和二者中任何一個,又都有明顯的區別。
武裹兒和王雪茹何曾見過這種表演方式,自然不免為之吸引。看的入神之下,兩人一時間倒是忘記了觀雪和張易之之間的“奸情”。
恰在此時,觀雪開口便唱:“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張易之隻聽得這一句,隻感覺一口熱血從胸口直衝鼻腔,刹那間便有噴薄而出的衝動。
這不是那天在王雪茹家中,張易之籍以震懾住一幫“才子”,順帶還修理了崔湜一番的那首李商隱名著《無題》嗎?自從那天命王雪茹寫下這首詩以後,張易之便狠狠地低調了一番,絕口不提什麽詩詞歌賦一類的話題,就是為了淡化這首詩的影響。想不到,今天,他卻在這邊塞之地,聽見了這首詩。
王雪茹聽見這首詩,麵色也是一變,幽幽地望了張易之一眼,眼神溫和了少許。
一首詩緩緩唱完,這動物起伏甚大的舞蹈也正好結束。很顯然,這舞蹈本就是配這首詩的。
王雪茹忍不住問道:“這首詩,你們是如何得知的?”
觀雪笑道:“難怪公子好奇,這首詩的確是賤妾平生最為喜愛的情詩。是本城的一位公子所作,當初他就是憑著這首詩,一舉奪得了本城第一美人的芳心,抱得美人歸!”
“啊!”武裹兒和王雪茹同時失聲,她們心思純潔,哪裏聽說過還有冒名這一說。
張易之見到勢色不好,連忙伸手一攔,阻住了兩人接下來的話頭。事實上,張易之對於別人盜取這詩句來泡妞,倒是沒有太大的意見,畢竟他自己當初做的,也是這樣的事情。隻是,他自己居然成了那個被盜之人,倒真是讓他十分尷尬。
“怎麽?”觀雪見到幾個人的神色有異,忙問道。
張易之連忙笑道:“沒什麽。她們兩個隻是對這才子佳人的風流故事,極為向往而已。好了,今天得以欣賞幾位大家的歌舞,也是一種幸事,這裏有一點心意,幾位大家莫要嫌棄,請收著吧!”
那觀雪哪裏肯收張易之的錢,隻是推讓。
直到最後,張易之自己和觀雪你來我往的推讓似乎有了點變味的感覺,而王雪茹和武裹兒的臉色也都變了,隻好訕訕地收回敲絲,嘴裏說道:“既是觀雪大家盛情,那就多承好意了!”
觀雪自然知道張易之拿出這銀子來,便是送客的意思,當下也不遲疑,立即道別。
待得觀雪等人一走,張易之便叫來了小二結賬,和二女一起下了樓,朝著驛館的方向而去。
這一路上,張易之感覺到了二女的沉默。他知道二人對他如此不理不睬的緣由,幾次想出言解釋,奈何兩人似乎約定好了一樣,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出口。每一次,他話到嘴邊,又隻好悶悶地咽了回去。
最後,張易之終於放棄了解釋:“媽的,算我倒黴,再多吞幾次話,就要撐死在這路邊了!”
到了驛館之後,二女擺出“高手”的風範,也不理會普通兵士敬畏的打招呼,拽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而張易之則是隨意地坐在士兵們中間,和他們閑扯起來。
這些天以來,這些士兵們也早已摸清了張易之的性子。隻要不隨意地進入他的營帳或者房間,你就可以隨意地和他開玩笑。就算是那士兵們之間開的最低俗最無聊的玩笑,張易之這個世家出身的年輕人,都可以半點受不了的樣子。
因此上,大家對張易之既是喜歡,又是佩服。如此沒有官架子的朝廷重臣,在如今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是極為罕見的。
一見張易之坐下,士兵們的表現欲頓時被激發了出來。一時間,眾人都是口沫橫飛,聲如洪鍾,說得好不帶勁。而張易之也是老實不客氣,不時地爆出一兩句令那些士兵們都有些吃不消的葷笑話,惹來大家一陣又一陣的大笑。
不知不覺間,這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隨著夜幕的降臨,年夜飯時間也到了。期間,沂州刺史崔玉書也曾派人前來請大家一起去他府上過節。張易之卻知道這隻是禮貌性地想請,便向崔家的家人道:“回去稟報你們州家,就說我謝謝他的邀請。不過,正如他們一家人要一起吃團圓飯一樣,我和我的這些兄弟們,也要一起吃團圓飯。”
崔家的家人應聲而去。那些士兵們聽得張易之將大家稱作“兄弟們”,眼神都有些發亮。
張易之心下暗暗點了點頭。不錯,這就是他的收買人心之策。因為他知道,自己從沒有在軍隊中呆過,就算武力值在士兵們中間算是強悍的,終究難以讓大家信服。前麵的狼群還有賀蘭敏之的那次襲擊,已經讓他在威望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如今再經過一番收買人心,自己沒有在軍中呆過的缺陷,就會被徹底掩蓋住。
不多時,酒肉流水價端了上來,由於武延秀和高延福等人不願和士兵們在一起用餐,他們的酒菜已經被單獨送到了房間裏麵。而張易之則在驛館那個極大的議事大廳裏麵擺起了晚宴。
但見那觥籌交錯,杯盤狼藉,每一刻都有杯子舉起來,每一刻也都有杯子落下去,整個場麵除了熱鬧還是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