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沒有正麵解釋這“斷然措施”是怎麽個斷然法,而是反問道:“雲特勒,現在有一個問題,十分重要,我且問你,這次你和弋特勒一起出來,所率領的二百兵士,都由弋特勒指揮嗎?方才,我聽他的意思,似乎就是這樣的吧!”
雲特勒有些不滿地啐了一口,道:“這個死小子,我簡直目中無人,我怎麽也是他姐——哥哥,他居然敢對我如此無禮!那二百兵士是我們兩人一人統領一百的,他手下的一百人,是他自己的下屬,而我的這一百人,是我父汗的兵馬。”
張易之略略鬆了一口氣。若是雲特勒此時告訴他,所有的突厥兵馬都是弋特勒率領的,鐵板一塊,張易之就真的束手無策了。他現在就是想回頭往南邊跑,都跑不掉。因為那樣一來,必然會惹得弋特勒撕破臉皮。以突厥人精湛的騎術,漢人這一邊是無法和他們比速度的。一旦正麵發生衝突,漢人這邊能戰的實在是太少,根本就無法和人數占優的突厥人相抗衡。
“如此就好!”張易之說道。接著,他便把自己的“斷然措施”細細地向雲特勒說了一遍。
雲特勒不動聲色地聽完,終於露出了恍然之色,他忽然淺淺一笑,道:“我現在算是看出來了,你昨天晚上那個什麽鬼怪之說,都是騙人的吧!你的目的,就是為了今天這件事。”
被當場戳穿,張易之也不免有些赧顏。不得不說,雲特勒雖然有著一般女兒家對於鬼怪的天然害怕,卻比一般的女兒家更加聰明,他能很快就從張易之的言行裏看出破綻來。
好在,張易之現在倒也不是很在乎被雲特勒看出本意,他笑道:“騙人不騙人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現在覺得,你那位五弟有沒有問題呢?如果有問題的話,咱們這個斷然措施,就沒有用錯,對不對?”
雲特勒露出了深思之色。半晌,他還是有些遲疑地搖搖頭,道:“難道你認為上次的那個奸細是五弟?不可能,他的師父老暾欲穀雖然反對和親,父汗一旦做出了決定,老暾欲穀不會從中作梗的——老暾欲穀是一個很忠實的人。”
張易之低聲說道:“上次的那個奸細,自然不會是弋特勒。那次偷襲如果是弋特勒策劃的話,規模不會那般小。說起來,那次偷襲從結果上而言應該是好事,它讓我們更加的警惕。若不是有上次的事情,我也不會對弋特勒的一些怪異行為有所警惕。”
“怪異行為?除了堅決不願改變行程,他還有其他的怪異行為嗎?”雲特勒惑然道。
張易之便把自己對於弋特勒每天傍晚派出去的“獵手”的懷疑,細細地解釋了一番,最後總結道:“你看,我想弋特勒不會每次出巡,都要靠沿途臨時打獵,來補充食物吧!這十分可疑,加上今天他對於改變行程的那種過分激烈的反應,讓我實在不能不懷疑他的本意。雲特勒,你也明白的,下官強調過很多次了,我對於危險,是一絲一毫也不能承受的,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險,我都要將之完全摒棄。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所在。”
雲特勒理解地點點頭,道:“張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咱們不能用溫和一點的辦法嗎?比如,讓我再去勸勸他。”
“雲特勒!”張易之很嚴肅地說道:“我今日說出這番話,已經是推心置腹了,你可不不要將我往險境上趕!要知道,弋特勒若是沒有異心倒也罷了,若是真的有異心,豈能被你幾句話打動?今天的情況,你都看見了,他現在不知道我們在懷疑他,態度尚且如此堅定、惡劣,若是知道了我們在懷疑他,又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呢?”
雲特勒頓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最後,他咬著牙,點點頭,道:“既然你這樣說了,就按你所說的去做吧。”隨即,他輕輕地歎口氣,道:“我現在是既希望你所料是對的,又希望你所料是錯的,真是矛盾得很哩!”
張易之不知道如何應口,也跟著訕訕地幹笑兩聲。可是,他臉上的笑意剛剛展開,還沒有舒張出來,便徹底凝住了。原來,就在他們兩人的不遠處,正有四道柔和的眸光,正悠悠地傾注過來。
終於,張易之笑了出來,但那笑容裏隻剩下了苦澀的味道。他知道,方才自己和雲特勒的“親密”交流,已經徹底地落在了武裹兒和王雪茹的眼中。而那時候,自己為了避免隔牆有耳,和雲特勒說話的時候,和雲特勒靠的很近,幾乎就是咬著耳朵說話了。而這,自然要成為自己對兩位夫人不忠的證據的。
張易之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晚上狂風驟雨一般的家庭暴力,暗暗打了一個寒戰,他已經開始為自己默哀了。他相信,這兩人的眼神越是淡然,晚上對付起自己來,就會越加的來勁。女人,內心裏所想的,和真正表現出來的,往往就是這樣迥異。
隨著張易之的目光,雲特勒也看見了遠處的兩個小娘子。看著二人的笑容,他的理解和張易之似乎頗有偏差。於是,他很淡定地朝著兩人笑了笑。或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笑意,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挑釁。
武裹兒和王雪茹在雲特勒麵前,倒是表現出了足夠的風度,二人也都是還了一個嫣然的笑容,沒有表現出一絲敵意。
於是,雲特勒越發的高興了,回過頭來,湊近張易之的耳朵,道:“張將軍,你那兩位——貼身侍衛,都挺友好的呢,我倒真是很想和他們做個朋友哩!”
“朋友?”張易之隻能苦笑:“你要是能和他們做朋友,我這張字都要倒過來寫了!”
心下苦惱,張易之麵上卻毫無異狀,不動聲色地退出幾步,他笑道:“我這兩位貼身侍衛,都是心高氣傲的高人,脾氣有點難以相處。我倒是建議特勒最好不要去蒿惱他們。他否則的話,他們冒犯了特勒,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一言至此,他不由暗暗忖道:“開玩笑!你去和她們論交,她們還不得把這個當作你的挑釁啊?若是她們隻針對你,倒也罷了,啊就怕她們不分青紅皂白,連我都一起對付!你說我找誰惹誰了啊?怎麽淨受這些無妄之災!”
雲特勒笑著擺擺手,道:“無妨,無妨,本特勒沒別的,就是這性子十分隨和。既然麵對的是高人,我自然會小心應對,不至於得罪了高人的,張將軍你就放心好了!”言罷。便徑直向二女行去。
張易之一陣無語。他本來是想將嚇雲特勒兩句,讓他遠離武裹兒和王雪茹的,想不到昨晚上還那般膽小的雲特勒今日卻根本不受恫嚇。張易之的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種疑問:“這廝昨晚上的那些表現,不會是裝出來的吧?若真是如此的話,他比弋特勒又要可怕得多了。”
“你們好,你們是張將軍的貼身侍衛嗎?”雲特勒湊近二女,爽朗地笑道。
“正是,不知雲特勒有何指教?”王雪茹輕輕拉了正要上前的武裹兒一把,自己挺身而出,說道。
“沒什麽,隻是聽說你們是高人,想結識一下而已。看你們的樣子,好像沒有張將軍說的那麽難相處嘛!”雲特勒無心地說道。
張易之心下哀嚎一聲,連忙轉過頭去,就聽見王雪茹的聲音遠遠的飄來:“嗬嗬,是嗎?原來還有人對我們有這樣的誤會!”
這聲音頗為柔和,但張易之卻很輕易地從中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