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聲冷笑再次傳來,張大吃了一驚,他清晰地感覺到,這聲音居然就在自己身後十分近的地方。他跑了這一陣,還以為憑著自己多年偷雞摸狗鍛煉出來的速度,已經逃過了追蹤,不想這闕特勒如此厲害,不但追了上來,而且是完全無聲無息,直到迫近到這個程度,才發出聲音!
張大知道,自己是萬萬不能被抓住的。無法回去向張易之交代任務倒在其次,關鍵是,這闕特勒和自己還是見過幾次麵的。雖然一直沒有說過話,但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認得自己。萬一認得的話,這次就算是把張易之被暴露了出來。
明知道這時候,回身拚命才是最好的選擇,張大不敢做出這個決定,他猛一咬牙,忽地一個斜插,向邊上跑去。
這一下轉向,可謂變出突然,根本不在張大原先的計劃之內,更加不可能被人預料到。這也是張大的絕招之一,這麽多年以來,他曾經多次以這個辦法,逃脫追蹤。
但他的身子剛剛轉過去,一個手掌從側邊上狠狠地伸了過來,伴隨著一聲輕蔑的譏諷:“你以為這樣就逃得掉嗎?”那手掌不偏不倚,抓在張大的右臂之上。
張大隻感覺自己被一把鐵鉗緊緊地鉗住,渾身一陣無力,心下有萬般不甘,卻不能阻止自己被那隻手掌往後一拉,整個身子就此向後打了個轉。
“是你?!”隻一眼,闕特勒就認出了此人。他最近常常去找張易之,這張大是張易之身邊得用的人,他自然也見過幾次。
認出張大的身份之後,饒是以闕特勒的從容、沉穩,也不由得大大吃驚。他自然不會蠢到以為張大吃飽了撐著,沒事要來監視自己。張大代表張易之,這是極為淺顯的道理,闕特勒清楚得很。
如果說,上一刻,闕特勒還隻是懷疑弋特勒向張易之透露了很多的東西,引得張易之對自己生出懷疑,現在他則是完全肯定了這個結論。
試想,設非弋特勒出賣了自己,還能有誰呢?張易之初來乍到,對黑沙城尚且不熟悉,對這裏的人事,更是一知半解,他就算再聰明,又怎麽可能不可能自己猜測出事實的真相?他若非有了絕對把握,又為何派人跟蹤自己呢?
闕特勒心亂如麻,躊躇著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整個人。
殺掉?不妥!張易之既然派他來監視自己,若是殺掉他,張易之必然知道是自己所為。到時候,張易之為了替自己的手下報仇,一定會把當初的刺殺事件捅到默啜可汗那裏。默啜可汗這些年以來,對於日漸強大的自己,戒心早已經是越來越重,給他抓住了這個機會,豈能不順水推舟,來個借刀殺人?
放掉?也不妥!張易之先前隻是聽了弋特勒的一麵之詞,對自己生出了疑心,但肯定沒證據,否則也不會找人來跟蹤自己。這次,這人探聽到了最核心的秘密,回去之後就是鐵證。若是再往默啜可汗麵前一送,後果……
正躊躇間,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咦,那不是闕嗎?他在那裏作甚?”
闕特勒一聽這聲音,吃了一驚,條件反射般地放開了鉗住張大的手,回身望去。
張大的反應何其的迅速。他對身後來的是什麽人,完全沒有興趣,一心隻想著趕快逃走。闕特勒驀然出現這樣一個失誤,對他而言,不啻天賜良機。他的雙足立即一瞪,身子猛然向前一衝,迅速地向前狂奔,三兩下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張大剛跑開的時候,闕特勒若是去追,還是來得及的。可闕特勒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追去因為後麵正並肩走上來的,是他的兩位堂姐——史珍香和史雲香。
闕特勒對這兩位堂姐,並沒有什麽感覺,甚至可以說,他對這兩個人,還有兩分恨意——因為她們是默啜可汗的女兒。不過,越是如此,闕特勒就越發注意控製自己的情緒。他絕不允許自己在露出少許的失態之色來,讓默啜可汗家的人找到抨擊的借口。
一邊是張大,一邊是史珍香姐妹,都很重要,闕特勒權衡了一下,還沒有走出選擇,張大就以實際行動,幫他做出了選擇。
於是,闕特勒隻好苦笑著迎上了自己的兩位堂姐。
“闕,半夜三更的,你到王宮的門口來做什麽?”史雲香今天似乎脾氣不怎麽好,看見堂弟走山上來,她沒有給好臉色,反而立即質問。
闕特勒則顯示出了自己在兩位堂姐麵前,一貫的恭謙,笑道:“也沒什麽,方才遭遇了一個小賊,被我一路追捕,不知不覺就追到這裏來了?兩位堂姐,怎麽你們也還沒睡嗎?”
史雲香沒有客氣,道:“這關你事麽?我看方才那人看著也不像什麽賊人,是不是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探聽到了,追到這裏來殺人滅口?”
她這話其實隻是刁難之辭,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往這方麵想。但是闕特勒做賊心虛,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了,連忙否認:“絕對沒有的事!”
史雲香正要再開口,旁邊她姐姐看不下去了,搶先說道:“好了,不要胡攪蠻纏了!”又轉向闕特勒道:“闕,你且回去吧,你雲姐姐今日心情有些不好,說話過分了一些,不要往心裏去哦!”
闕特勒恭謹地說道:“不敢!”緩緩地轉身離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和這姐妹兩個隻說了這幾句話,他的拳頭已經攥得緊緊的,青筋畢現。
看見闕特勒走遠,史珍香才嗔怪地向自己的妹妹道:“你啊,怎麽如此不講道理!就算你心情不好,也不要見誰都亂發脾氣嘛!也虧得闕脾氣好,若是一般人——”
“一般人又怎麽樣!”史雲香毫不客氣地打斷,道:“脾氣好?我說他是城府深才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整天介陰著一張臉,裝模作樣的,我是不喜歡他這樣的!你好像也不喜歡吧,不過你也和他一樣,都願意把內心裏真實的想法隱藏起來罷了。”
史珍香對自己這個妹妹有些無可奈何,搖搖頭,道:“罷了,不和你說這個了,你說說,半夜三更的把我叫出來,到底要說什麽事?我還要歇息呢!”
史雲香的麵色頓時一變,方才的爽利頓時如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幽怨,她那一雙眸子,有氣無力地瞪視著眼前昏暗的虛空,似有無盡的言語,不能敘說出來一般。
“那人——那人他氣我!”咬了咬已經被她自己咬了太多次,快要滲出血來的嘴唇,史雲香終於開口。她沒有歎息,但這聲音卻明明是在歎息。
史珍香苦笑:“你說的那人,我昨晚也見過了。端的是一個出色的人物,把他放在我那位未婚夫的麵前,就更加顯得氣質儒雅,俊逸不凡。而且,聽你說起他的那些過往,我也能想象得出,這並不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蕩公子,而是有真材實料的。這種人,眼界應該很高吧!”
頓了頓,她看了一眼神態萎靡的妹妹,繼續說道:“你出色是出色了,不過,他年紀輕輕,就已經作為一國使節,擔任和親這樣的任務,可見他在大周那邊,是很受器重的,將來前途無量也不在話下。他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子,舍棄自己的前程,前來這北方苦寒的草原居住呢?而你,作為堂堂的突厥公主,在草原上土生土長的,總不可能跟著他,前往南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