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略略沉吟了一下,回過頭來,向阮西陽道:“我要去一趟太平公主府,你帶著大家一起四處找找太子和太子妃,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還有,這些已經放下兵器投降的叛黨,派一些兄弟集中看押起來,莫要再生出事端來了!”
阮西陽聽見張易之居然被武隆基說動,要去太平公主府,正要勸阻,卻聽見武隆基又神經質地發出一陣狂笑。
張易之回頭冷笑,問道:“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麽好笑的?”
“我笑你們執迷不悟,我們大隊人馬殺進東宮已經這麽久了,我那位可憐的三伯父夫婦兩個豈能還活著!你知道嗎?我們已經殺掉了三伯父膝下的所有兒子和女兒,哦,也就是我的堂兄弟姐妹,就在方才,我還親手砍下了我堂兄重潤的腦袋,就在那邊,你看見了嗎?那具無頭屍體,就是生下來不到百天,就當上了皇太孫的重潤。可惜啊,他這一輩子是再也沒有可能登上皇位了,作為李家皇室的嫡長子又如何,死後還不是黃土一杯?至於我三伯父本人,幾乎可以肯定,也已經被我們擊斃,隻是現在這東宮裏麵這麽多的屍體,我們還難以確認哪具才是他的罷了。所以啊,我好心勸一勸你們,不必枉費力氣了,沒用的,找不到的!”
“死變態!”張易之看見武隆基這癲狂的樣子,雖然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刺激自己,還是有些忍不住怒火,又狠狠地跺了這廝兩腳,才回頭向阮西陽道:“不必理這個鳥人,給我找,太子殿下寬額豐頤,十足的富貴之相,不會那麽輕易死在刀兵之下的,誰找到太子殿下,自有你們的好處!”到了此時,他也隻好拿麵相說事,來安慰別人,也安慰自己了。
一群太子衛率的士兵振奮起來,高聲應諾。
阮西陽卻向張易之道:“將軍,我看和太平公主府,您還是別去了吧,現在外間局勢混亂,一個不小心……況且——”
他下半句不敢說出來,張易之卻是明白的。阮西陽的意思是,張易之今晚若是能救得了武顯的話,就是莫大的功勳,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不必發愁,也就沒有必要再去為了立功而涉險。要知道,在這樣一個動亂的夜晚,什麽樣的危險都有可能發生。走出這東宮的大門,就意味著向危險邁進了一步,實在是沒有必要。
張易之卻不是這麽考慮的,他不可能和阮西陽去解釋有關自己和賀蘭敏之的協議,隻是擺手道:“此事你勿要再言了,我主意已定,你隻需做好你自己分內的事情就行了。”
阮西陽見張易之神態堅決,倒也有幾分佩服,不敢多言,便又說道:“既然是如此,不如就由我親自和五郎一起走一遭太平公主府吧。”
張易之斷然搖頭道:“不行,東宮這邊大局雖然已定,但隨時都有可能有變故發生,我們兩個不能同時離開,你去幫我挑選五名精幹一些的兄弟,隨我前往就可以了。”
阮西陽隻好無奈地答應一聲,立即隨手指出了幾名士兵,讓他們隨著張易之一起去太平公主府。這幾個人都是當初隨著張易之一起到過黑沙城的,本身和張易之的關係比較親近,而且,他們個個都有不錯的武藝,在太子衛率府,屬於出類拔萃的人物。
張易之正要起身走人,忽見一名士兵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興奮地大聲喝道:“找到了!找到了!”
張易之心下一動,迎頭問道:“找到什麽了?”
“太子殿下!還有太子妃,找到了!”
張易之大喜。周圍的那群太子衛率的士兵也都是個個喜形於色。武顯沒有死,就代表著大家的功勞有所保障了。
而武隆基那張本來有些猙獰的麵孔上,霎時間沒有了血色,仿佛被塗上了一層麵粉一般。他那雙眸子裏僅存的那點神采也在那一刹那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了一雙死魚眼睛。
那士兵話音未落,門邊出現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男一女,幾個士兵緊緊地跟隨在他們的身後,如臨大敵。這一對男女也是緊緊地相互依偎,麵色蒼白,眸子裏閃爍著尚未褪盡的恐懼。
這就是當今的太子和太子妃夫婦了。不過,這兩位貴人這時候的模樣,卻有些令人不敢恭維。衣衫上有多處破損之處不說,還沾上了不少的泥土。那武顯的臉上,甚至也沾上了一些泥土,若非張易之識得他們,實在是難以把他們和高高在上的太子、太子妃聯係起來。
張易之卻不知道,經過了十幾年的幽禁生涯之後,武顯變得極度缺乏安全感。進宮之後,他便和韋氏偷偷地在床底下挖了一個用於藏身的洞穴。這洞穴乃是他們夫婦自己動手挖的,誰也沒讓知道,而且本身具有很強的隱蔽性。所以,方才武隆基領著人衝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武顯夫婦,他們甚至都搜查到了正確的位置,卻沒有發現其中的玄機。而武顯夫婦就這樣擠在一個逼仄的空間裏麵,屈辱地熬到了張易之他們到來。
張易之現在見到武顯夫婦,有些尷尬了。想當初,他和這兩位是純潔的君臣關係,而今卻早已當了他們的便宜女婿,更加親近了,隻可惜這種先上車後補票的勾當,在如今這個世道並不被大眾認同,也不知道嶽父嶽母兩位大人對他的態度如何。
苦笑一聲,張易之迎上前去,肅然上前請罪:“臣張易之救駕來遲,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受驚了,罪該萬死!”
武顯夫婦看見張易之,眼中同時泛起了喜色。武顯連忙伸手去扶,手剛伸出,卻被韋氏一把拍掉。武顯愕然無比愕然,卻見韋氏堆起笑容,走上前去,扶起張易之,道:“愛卿請起,讓你受累了!”
感受到韋氏無比熱情的目光,張易之既是驚喜,又是惶恐。丈母娘的態度這麽好,說明武裹兒私奔的事情,已經不成問題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韋氏的態度也太好了一點。雖然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可是被“愛”得過分了點,那種感覺也是讓人渾身難受的。
張易之勉強地擠出連他自己都覺得無比虛偽的笑容,周旋了幾句,便向武顯道:“殿下,臣現在還要去太平公主府,這就告辭了。現在太子衛率的兵馬,已經完全控製住了東宮,兩位但請在宮內安心靜候,亂黨應該會很快被撲滅的。”
“什麽?你,你要走?你去太平公主府做什麽?”武顯緊張起來。現在的他,已經把張易之倚為依靠,聽說張易之要走,就仿佛自己身邊的所有防衛力量都要被撤走一般,那種極度的恐懼之感,立時又湧上了他的心頭。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張易之的大手。
“殿下不必著急,臣雖然走,弟兄們卻是要留下來的。太平公主也是這次宮變裏,被鏟除的目標之一,臣不能不去營救!”
張易之不動聲色地撥開了武顯的手,解釋道。
武顯還待說話,卻聽旁邊的韋氏道:“既然張愛卿有正事要去做,放他去便是。這裏的亂黨都已經被鎮壓下去了,還能掀起什麽波瀾來不成?”武顯便不敢說話了。
張易之欣慰地點點頭,轉身正要走,忽聽武顯爆發出一聲怒吼:“你這畜生還在這裏!”
張易之回過頭去,就看見武顯用手指著躺在地上的武隆基,怒發衝冠。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膽氣,武顯忽然一個回身,從旁邊一名士卒的手裏搶過一把刀,向武隆基衝了過去。
武顯實在是太憤怒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夾著尾巴做人,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個太子,而像個囚犯了。沒有想到,就是這樣,還沒有打消有些人對他的歹意。這次宮變,若非他們夫婦二人早已有所準備,簡直就是必死無疑。現在,他們夫婦二人固然是僥幸逃得一命,除了武裹兒以外,其他的兒女全部都成為了冰冷的屍骨,這種仇恨之深,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哼哼,窩囊廢就是窩囊廢,你以外你能殺得了我嗎?”
看見武顯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武隆基非但不驚,反而一笑,笑得無比的詭異。。
張易之看見武隆基這詭異的笑容,張易之頓覺不妥。就是方才,他對於武隆基這小子的狡詐,已經有了極為深刻的認識。武顯和他,顯然是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的。
張易之正要出言阻止武顯,武隆基已經出手。他右手一揚,泛起一縷銀光。原來,方才張易之一腳將他的匕首踢飛,落地之處離他並不甚遠,趁著大家因為武顯夫婦的到來被轉移注意力的機會,他又重新將那匕首抓在了手中!
“噗——”武隆基手中的匕首劃出一條詭異的曲線,一下子插進了武隆基自己的腹部。
霎時間,武隆基那張猙獰的麵孔再次強烈地扭曲。而武顯卻被這一幕驚呆了,停著刀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說你是個窩囊廢,說你殺不了我,你還不相信,現在怎麽樣?”武隆基極力地擠出一抹輕蔑的笑容:“我殺了你所有的兒子和女兒,賠上一條性命,我夠本了,你呢,痛苦吧,痛苦地活著吧!即使日後當上了皇帝,你的江山能傳給誰?”
他忽然翻個身,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