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問一句鄭浩奇是誰麽?”聽到錢多多說自己是鄭浩奇的後代,白啟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昔日問蘭不由的看向蘇秦好奇的問道——這也難怪,從小在關外長大昔日問蘭一直生活在靈秀山,一心學醫的她對凡塵俗世知道的並不多,就算是問她炎國南方諸如寧國狼國這些聯盟國家的國君是誰恐怕她都不知道。
“敢帶五萬兵馬就與麒麟軍交鋒的將軍不多,鄭浩奇算一個。”見錢多多說自己是鄭浩奇的後代,蘇秦就對錢多多為人的了解立刻就相信了九分,至於另外一分令蘇秦遲疑的地方則是錢多多的姓氏——在部落長大的蘇秦從小熟讀《炎傳》,知道像炎國這也的聯盟國家對自己族人的姓氏很是講究,輩分不能亂不說,一個姓氏就代表了一個族人的臉麵,就算是麵對株連九族的危險,很多人也不願改頭換麵再換一個姓氏,鄭浩奇的鄭家在西涼城算是望族,而錢多多的姓氏明顯有衝突,這些錢多多都應該知道,除非錢多多當時麵臨著萬不得已的情況——蘇秦那裏知道當時還在包裹裏的錢多多並不知道自己的族人發生了什麽,從錢多多懂事起,他最需要的就是能填飽肚子的銀子,所以才會起這一個看似不解卻在情理之中的姓氏。
聽到昔日問蘭的文化,蘇秦響起《炎傳》裏關於鄭浩奇的記載,印象最深的是當初鄭浩奇帶兵北上時對手下五萬將士說的一句話:“哪怕弓箭盡折,哪怕沒有援軍,哪怕西涼城的子弟無一人生還,哪怕將來西涼城的城破——咱們也要北上,因為咱們西涼城的男兒不怕死!為了炎國的未來,為了炎國千秋後代,這一戰誓死為止,並祝勝利。”
當時蘇秦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對《炎傳》裏說鄭浩奇是叛軍雖然感到疑惑但是並未質疑什麽——如果叛軍能在起兵前用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也算是一種可以令人另眼相看的叛軍,至於《炎傳》記載的炎國大事,隨著蘇秦慢慢的經曆一些事情,開始明白,所謂的曆史不過是當權者為了糊弄百姓的一種遮羞布罷了,至於那些曆史的真相,恐怕早就被人抹幹擦淨塗改的麵目全非。
比如《炎傳》對青雲城祁天烈的描述,這個蘇秦深有感觸,至於《炎傳》裏關於鄭浩奇的描述在蘇秦看來恐怕有違事實。
那時的蘇秦還在大山裏,看到十八年前的那場戰事,他除了當成故事之外,更多的是好奇,那時的蘇秦雖然不懂的什麽是政權陰謀陽謀,但是蘇秦明白,在當時的政權交替下,炎國的這些城主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聰明些的都會選擇支持陸天行,可是鄭浩奇不支持也就罷了,卻公然聯合江州城的將士一起帶兵反抗,這點在當時年幼的蘇秦看來——鄭浩奇要麽是當時被廢的大皇子的嫡係,要麽是現在炎國皇帝陸天行的仇敵。
當蘇秦後來知道自己的身份後,有次心血來潮查了查一些《炎傳》上沒有記載的東西,開始知道鄭浩奇之所以起兵,並不是上訴的兩點原因,鄭浩奇與大皇子不熟,與陸天行更談不上什麽仇恨,而他帶兵之所以反抗的原因很簡單,簡單到不止蘇秦不信,就是那些史學家也是摸不著頭腦。
“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注1),這是當時鄭浩奇勸西涼城城主北上時說的話——雖然名為勸,但是西涼城的將士一向推崇鄭浩奇的為人,多半帶著威脅的意思,就算當時西涼城的城主不同意北上,鄭浩奇也會帶兵為之,畢竟軍權掌握在他的手裏,就像他後來說的,“近千年來,朝廷百官拉幫結派,軍隊腐敗沒有鬥誌,百姓生活貧富差距愈來愈大,現在陸天行又幹出有違天道的事情,如果沒有警鍾警醒他們,不出百年炎國必亡,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是這個道理,而這個萬古罵名就讓我來承擔好了,現在差的就是我站著祖先的城牆上迎風展旗振臂一呼了!”
為了讓那些當權者警醒,鄭浩奇邁出了北上的第一步,在現在的蘇秦看來,當時的鄭浩奇無疑使滿腹抱負的,隻是這種抱負,是那樣的孤獨與落寞。
“鄭浩奇用兵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出奇製勝,雖然西涼城的守軍整體實力並不如麒麟軍,但是當西涼城五萬將士兵臨離火城的時候,麒麟軍的虎軍並未占到多少便宜,後來江州城的城主也把軍權交給了鄭浩奇,人數倍增的‘反軍’很快得到了很多人的響應,可是就在反軍在炎國平民中的聲望越來越大的時候……”祁洛歌這個時候看著眾人輕輕的說道,說完這話祁洛歌的目光在錢多多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當勝利在望的時候,陸天行出現了,他告訴鄭浩奇隻要他撤兵,鄭浩奇提出的條件他無條件全部接受。”
“什麽條件?”昔日問蘭不明白這些,所以問了出來,而蘇秦卻知道一些,因為當時並未用心記,隻記得其中的一條,那就是公布大皇子退位的真相。
“第一,接觸西涼城與江州城將士北上忤逆叛亂的罪名。”
“第二,讓陸天行答應北上收複芒國這些年吞噬的國土。”
“第三,公布太上皇駕崩前宣布皇位傳承者是誰的詔書。”
祁洛歌說完陷入了回憶中,片刻後抬頭,目光轉向車窗外的夜色,“第一條是鄭浩奇為了跟隨自己謀後路,第二條是鄭浩奇為了炎國的江山謀社稷,這些都無可厚非,至於第三點,則是鄭浩奇想讓陸天行給炎國上下文武百官百萬百姓一個交代:為什麽當時太上皇頒詔書傳位給大皇子,現在卻是二皇子做了皇帝?”
“所謂朝不可一日無綱,鄭浩奇的初衷是好的,他或許並不在意誰是炎國的皇上,畢竟炎國的皇帝姓陸,但是鄭浩奇卻不願看到有人為了爭權奪勢而殘殺自己的同門——鄭浩奇是一個軍人,不是一個政客,所以這第三點觸犯了陸天行的逆鱗,當時在城牆上陸天行笑著應允,回到皇宮後缺龍顏震怒,這就造成了後來西涼城與江州城將士被屠殺的事件,而鄭浩奇更是落得了叛逆的罪名,遭到滿門抄斬。”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應該就是這個樣子,隻是沒人願意提及甚至忘了提及。”車廂內飄蕩著祁洛歌的聲音,“你說我是的不是老錢?”
“鄭……他隻是太傻了,帶兵回到西涼城後還盼著陸天行頒詔書北上收複國土。”聽到祁洛歌的問話,錢多多重重的點了點頭,經過這些年的暗中調查,他知道的和祁洛歌講的大致一致,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錢多多還知道是誰帶兵屠殺了手無寸鐵的西涼城將士,是誰在關鍵時刻給了鄭浩奇致命一擊。
“老錢,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名門之後。”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一樣,之前車廂內短暫沉默並不長久,經過祁洛歌的一番話後,一直在沉默白啟這個時候心裏生出無限唏噓,不由的感慨著說道,話語裏滿是苦澀,錢多多雖然是名門之後,但是代價呢?恐怕沒人願意用這樣的代價換一個一錢不值的所謂名門。
“這也是我一直沒有給你們說的原因。”錢多多看著白啟臉上的苦笑,自己也是一心的酸楚,“鄭……家父在現在炎國的百姓眼中早就成了無惡不作興風作浪的叛逆之徒,說出這段曆史真相又如何,不會有人信,說不定還會給自己召來殺身之禍。”錢多多說著陷入了回憶,眉頭緊皺,這還是他第一次說起鄭浩奇的時候稱他為家父。
家父。
他,錢多多是鄭浩奇的後代,哪怕他現在姓錢,但是骨子裏流的血卻是姓鄭。
喊出這個稱呼之後,錢多多隻覺得一直壓在心頭的石頭輕鬆了不少,看著望向自己的眾人,錢多多繼續說道,“這件事我隻給大娘提過,當時大娘知道後就問我想報仇麽?我說想,她又問你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麽?我說知道。那你怕不怕?我說不怕是假的,但是如果能報仇,就算是死也值了。那就好。當時大娘聽到我的回答,點了點頭繼續對我說,如果你想報仇,就跟著我,我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會讓你看到你想看的結果,至少,我能保證你不會那麽輕易的死。”
“其實咱們都一樣。”看著一臉哀傷的錢多多,祁洛歌呼出了一口氣,然後望向蘇秦,“誰不想報仇,不過報仇並不是一朝一日的事情,所以到了離火城,咱們要是看到仇人,首先要做的並不是拔出藏在身上的刀,而是要學會忍,畢竟,殺一個仇人,是動蕩不了這個早已令人不齒的國家根基的。”說到這裏祁洛歌看著蘇秦忽然一笑,她想起了數日前與蘇秦開的一句玩笑話,“說不定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咱們也會建立一個屬於咱們自己的王國的。”
任何一個新舊政權的交替,都是從幾個人誌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開始的,而眼前的祁洛歌蘇秦等人或許並不是誌同道合的人,但是,他們卻又一個共同的敵人。
這就夠了。
這一年,春日寒,在北上的遙遙路途狹窄車廂裏,幾人衣裳薄,卻滿腔熱血。
——(注1)摘自《三國演義》,頭疼的厲害,實在是懶得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