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秦

第三百零九章 李代桃僵

王翦屯兵於句注塞下,已經將近五個月之久。

五個月的對峙,王翦每日在營壘之中,或是督導將士整修營壘壕塹,或是操訓將士。

各地捷報不斷的傳來,王翦扈下的將佐們可都有點急了。眼看著羌廆和蒙恬各部都打的順手,取了上黨和河濟十幾個城邑,南線的王賁,又在平陽和趙軍主力對上,激戰正酣,顯見是大把立功的機會,自家將軍素稱智勇,好不容易有跟著將軍出戰的機會,就指望能建立大功,封爵升職,將軍卻一直按兵不動,這可不是讓人著急麽!

另外,大軍前出五百裏,屯駐在秦趙邊境,無法就地籌集糧草,大軍八萬,糧草都是從太原等地一點一點的輸送過來,遠近不說,單是翻過這數百丈的勾住要塞,那也是費了多大的勁。大軍在此空耗著錢糧,萬一大王怪罪下來,大家豈不是都受掛落?

先時將佐們等待著急,紛紛找王翦請戰,王翦溫言安撫,給將佐們解釋一番,到了後來,王翦幹脆連解釋都無,直接發下軍令:再有敢言戰者,斬!

有了這個命令,將佐軍士倒是不請戰了,可整日這麽憋在營中,怨氣都是不小。

有怨氣也沒辦法,秦國軍法森嚴,既然將軍下了命令,誰也沒膽子去以身試法。

大軍營壘,除了接奉軍令,誰也無法進出,將士們除了操訓之外,多是用軍中遊戲消閑度日,精力無處發泄,不是摔跤較力,就是比賽投擲跳躍。

營中情況,王翦當然知曉,知道軍心士氣可用。不過,他並不著急,他一直在等。

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北線戰事,在當初朝中議定:李牧的軍力十萬餘,比起王翦率領的這一部偏師實力要強,故而北線不求速勝,隻要能把趙軍拖住,不讓邯鄲方麵得代北軍的增援就是。

當然,如果匈奴能分李牧之兵,讓秦軍北線能取得優勢,那相機進攻,奪了代北當然更好。

將王翦派過來,就是秦王政也知道李牧不好對付,王翦用兵持重,足以承擔此任。

對於匈奴,秦王政心裏也甚是防備,匈奴精騎,來去如風,和諸侯之軍大不相同,匈奴之兵可用,可借,但是讓匈奴拿去代北,在中原諸侯的北麵,打開一道草原精騎騷擾的扣口子,那可絕對不行。

最好的是能先讓匈奴和李牧拚個你死我活,然後秦軍在後麵伸手,將兩個精疲力竭的對手都幹掉。

所以王翦一到北線,就派使者督促匈奴起兵進擊。期望的就是匈奴能分李牧之力,最好拚個兩敗俱傷才好。

可惜的是,一直就沒看到匈奴的動作有什麽影響,廣武城中的趙軍居然一直沒有調動增援的跡象,這讓王翦大惑不解。

難道匈奴臨陣退縮了?

戰線隔絕,匈奴的消息傳不過來,對麵趙軍主力又不見動靜,王翦隻得派了斥候,翻山越嶺化妝潛入雲中等地,這才知道,匈奴大軍攻是攻了,可是被燕趙聯軍給擋在了外麵。

得知燕軍進入代北,李牧後顧無憂,雖然李牧對麵和自己力量差不多,但王翦立刻收起了北上進攻的念頭,一心一意,以防守當進攻,隻要能把李牧拖在廣武城,自己不打仗,不立功有什麽要緊。隻要把李牧不能南下,秦軍難免主力大勝,拿下了邯鄲,李牧區區代北之地,難道還有什麽作為不成?

所以,在收到扈輒所部敗亡,秦軍斬首十萬的消息以後,王翦一方麵上書秦王,建議秦軍東下太行,進攻東陽中山,徹底掐斷代北與邯鄲的聯係,相機攻克邯鄲,另一方麵則是大派斥候,潛入廣武附近山脈,加緊監視李牧大軍的動向。

兩萬趙軍的動向,王翦當然是注意到了。

對麵的趙軍總共也就是在六七萬之間,這出動兩萬,可不是小數字。

難道是李牧要走?要去增援邯鄲?可為什麽隻是出動兩萬軍呢?

但無論如何,趙軍動了,王翦就要動,決不能讓趙軍從此脫身。

王翦當即召集眾將,布置出兵。

眾將佐一聽是要出兵進擊,當即高興地不得了,紛紛請戰。

沒辦法,這五個多月的時間,天天在營中操訓,實在是憋壞了,今日有戰事,那說什麽都要搶一搶的。

眾軍士氣高昂,王翦當然高興,不過,他也知道,李牧用兵,頗為狡詐,誰知道這調兵是真是假,萬一是誘兵之計,自己耐心了幾個月,到最後被李牧所誘,那才虧呢。

王翦略略一思索,還是持重為上,不求勝,先求不敗,當即調兵三萬為前鋒,前出十五裏,那裏地形狹窄,利於防守,前軍在此紮營築壘,可以進退自如。

其餘大軍則依舊依托營壘備戰,一旦趙軍反攻過來,接應前軍後撤。

如果趙軍據城不出,則前軍紮營築壘完畢,後軍主力再依次而進,移駐前營。

看將軍如此慎重,部下將佐都有些不解:將軍用兵,一向敢打敢衝,緣何這次這般小心?

不過,小心就小心吧,隻要出動,就比憋在營中強的多。

不過,當秦軍前鋒前出以後,才知道將軍果然英明。

三萬秦軍剛前行到位,開始依據地形修築營壘,對麵廣武城中的四萬趙軍就殺了過來。秦軍營壘未起,不能憑營壘固守,雙方隻能列陣大戰。

好在秦軍駐紮之處,乃是兩山之間,趙軍人數雖占了優勢,但地勢狹窄,雙方都擺布不開,趙軍優勢也體現不出多少。雙方正麵廝殺半日,彼此都是強軍,誰也占不了什麽優勢,各自死傷數千。

王翦率領手下幕僚在高處臨陣觀看趙軍動向,到了午時之後,隻見遠處煙塵滾滾,又一股趙軍往戰場趕來,王翦細細觀察,約莫兩萬餘,當是前期調動之兵。

王翦嗬嗬一笑,道:“李牧這廝,果然是誘我進擊。”

隨後傳令,大軍主力出動,接應前軍,逐步撤回大軍營壘。

看著天黑,趙軍並沒占到什麽便宜,秦軍雖然後撤,但陣伍整齊,並無可趁之機,李牧也收兵回城。

雙方罷手,秦軍除了斥候終日放出去,偵探趙軍消息,各部依然如以前一樣,在營中操訓。

過了五日,斥候傳報,趙軍兵馬又開始北調,約有三萬之數。

王翦聽了,不禁皺了皺眉頭,趙軍又調,前番調軍,是誘我進攻,李牧這次又搞什麽花樣?

以李牧的用兵,總不會仍是故技重施吧?

王翦猜不透李牧的動向,隻得吩咐斥候,廣武城遠近高地,多多偵探,緊緊盯住趙軍的詳細動向,看看趙軍還有什麽動作。

等了一日,下午斥候來報,說是趙軍三萬兵馬浩浩蕩蕩,又從北麵返回來了。

王翦聽了,總覺得其中有些不對,李牧這也太反常了吧?來回調兵玩呢?

王翦放心不下,可又不知哪裏不對,琢磨半夜,總是放心不下,決定明日率兵前出,臨陣觀察趙軍動向。

第二日一早,王翦點精兵兩萬,親自帶著,直接奔廣武城。

秦軍出動,趙軍斥候談到,飛快的報回城去,沒過多久,司馬尚就領著三萬趙軍殺出城來,在山口處截住秦軍。

王翦知道司馬尚乃是代北軍副帥,李牧得力助手,見司馬尚親自前來接戰,王翦這才放心,雙方在此小戰一陣,又是不分勝負,待到天黑,王翦此處並無營壘,遂率兵後撤回營。

後麵四五日,趙軍又有些調動,王翦見來來去去,都是那些人馬,也就不放在心上,依然把守營壘,以守代攻。

隻是過了七八天,有幾位遠探斥候,千辛萬苦的繞路回來,道是雲中燕軍的主力,已經南下了廣武城,隻怕燕趙兩軍恐有異動。

王翦聽了,卻是一跳而起:中了李牧李代桃僵之計了!

王翦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李牧調兵來去,第一次既是誘兵,又是布局,為後麵替換之計鋪墊。後麵兩次調兵,則是將廣武城的趙軍撤了下去,換上太子丹的燕軍前來據守廣武城。

絕對如此!

李牧太可惡了!

不過,這燕軍如此大公無私的幫助趙國,那燕丹是咋想的!

燕太子丹咋想的,並不重要,關鍵是李牧走了,這才是糟糕至極,自己一仗不打,把李牧拖住,那也罷了,要是還把李牧放走了,自己可就丟了大人了!

王翦當即急招眾將,傳令全軍,明日大軍全體出動,直逼廣武城下。同時飛信太原,告知太原方麵,道是李牧代北軍很可能南下增援,請太原方麵小心。

王翦想的沒錯,如今進駐廣武城據守的,乃是七萬餘燕軍將士,隻是旗號仍然打的是趙軍旗號罷了。

太子丹和範增、秦毅等人站在城上,看秦軍滾滾而來,範增撫須笑道:“王翦果然聰明,大軍全體前來,當是知道李將軍已經撤走了。”

秦毅身披甲胄,手按寶劍,看著不斷湧過來的秦軍,毫不在意的說道:“聰明又能如何?如今李將軍已走,我軍占據城池形勢,秦軍不敢越過城池而去,隻好攻我堅城,我軍足足七萬之數,隻要牢守不攻,王翦又能奈我何!”

燕太子丹笑道:“也好,也讓王翦常常李將軍被他拖住的味道!”

“隻可惜,這裏地勢不闊,都是山嶺,我部下精騎用不得,如地勢再寬闊些,我精騎繞襲其後,隻怕王翦在城下也立腳不住!”

範增道:“此城就交給臣與秦將軍好了,勢讓王翦不得前行一步。太子可領騎兵自去,早日接掌雲中和雁門兩郡諸事。”

秦軍來在城下,離城五裏之外,紮下大營。當即前鋒軍出陣挑戰,範增乃是老滑頭,那肯讓王翦如意,當即吩咐燕軍各部,好生在城中休養操訓,隻要秦軍不大舉攻城,燕軍絕不出動,隻要把秦軍吸引在堅城之下,那就是勝利。

王翦見對麵敵軍不動,隻得揮軍攻城。

廣武城雖然不大,但總比臨時修築的營壘好的多了,城內糧草又足,兵力又多,根本就不在乎,秦軍攻城一日,不過丟下千數首級罷了,根本是毫無進展。

而範增怎麽肯光守不攻,派了燕軍精銳,還時不時衝出城來,私下騷擾秦軍,免得讓秦軍圍城挖掘溝壕,反而把燕軍困起來。

雙方鬥智鬥力,秦軍大力進攻,燕軍依城固守,絲毫不給秦軍機會,至於太子丹,則帶著李瑛離開廣武城,在雁門雲中兩地,接收各地城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