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秦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求和使臣

王翦將燕趙兩軍進軍經過向趙亥講述一遍,又說了此後數戰勝敗始末,然後又道:“如今敵軍分為兩部,一在榆次,二在狼盂,各有五六萬軍,與我軍對峙。”

榆次城趙亥來時,遠遠地看過,狼盂地形卻是不知,王翦點著地圖,解說其南北地勢,用兵障礙之處。趙亥聽得明白,道:“如此兩軍各居險要,攻之不易呀!”

王翦點點頭,道:“大夫說的是。”

趙亥想起王翦講述的經過,問道:“敵軍既起兵來攻,即當求戰才是,緣何攻我反取守勢?”

王翦微笑道:“大夫一言中的也!”

這也是王翦最近時常琢磨的問題,私下裏也曾和賈遺兩人多加研究,隻是沒有把握,一直未曾奏報而已。趙亥這麽說,王翦將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

在王翦看來,燕趙兩軍出兵,絕非是要和秦軍大戰。

如果燕趙兩軍要和秦軍大戰,以奪取太原,消滅自己大軍為念,那麽在前期進兵獲勝之後,就當迅速增兵助戰,牢牢封死介休,堵塞秦軍汾水通道。這樣秦軍雖然仍可以從離石獲得部分補充,但畢竟山路崎嶇,供應十幾萬大軍作戰,實在不易。

但燕趙兩軍卻是輕易棄了介休,龜縮於榆次固守,北麵雁門之軍,亦不過調來五六萬,總兵力不如自己,剛進到狼盂,在自己有意放開道路的情況下,都不肯向前一步,讓自己想在忻城一代和雁門燕軍大戰一場,先滅其一路的盤算落空。

此舉雖然穩妥,但也讓戰局進入一個僵持不下的局麵。

李牧用兵慣忍,此點頗符其秉性,但燕趙兩國乃是以燕為主,從太子丹用兵東胡、匈奴來看,此子從來是別出心裁,慣於攻擊的。如此布局,王翦和賈遺覺得,燕軍似乎是有些見好就收,以拖待變的意味。

趙亥神色一變,道:“如此我軍亦不攻之,豈非正中其下懷?”

王翦點點頭,道:“大夫說的是。”

但王翦口氣一轉,又解釋道:目前對於秦軍來講,應付敵軍之攻,綽綽有餘,但要強攻狼盂或者榆次,則大不宜。

攻城戰損耗將士甚重,敵軍分為兩處,互相呼應,欲大舉攻之而不至於為敵所趁,非大舉增兵不可。

太原河東諸郡,丁壯折損過重,增兵則仍是需從關中征之。關中之地,為國家根本,鹹陽的糧草庫積實賴於此,大征丁壯不說,還是曠日持久,則關中苦甚。傷國家元氣。

而敵軍宜守則守之,不宜守則退,其後句注塞與井陘,皆為險途,我軍苦戰得勝,敵軍退去,恐也難趁勝擊之。

如我軍也暫守不攻,則我不必增兵助戰,又不落下風,如能待敵麻痹,還可趁機滅之,遂中敵之下懷,則我軍亦無不利。

況敵軍糧草,均需千裏輸運,皆是山路狹道,還不及我從渭水入河轉汾水之便,燕趙兩國丁壯不及我眾,地域不及我廣,田土不及我肥,長期對峙消耗利我而不利於敵也。

王翦說的這些,趙亥深以為然,沉吟半晌,道:“唯敵軍奪我城邑,戰於我境,如不能痛擊之,恐諸侯輕我。”

王翦笑道:“燕趙主攻而守,畏秦明矣。韓魏比為郡縣,一使單車而入,其大王將相,無不恭而應之,齊國自守,楚國乃大王聯姻之國,諸侯誰敢輕我也?”

“況對峙之戰,勝敗尚且未分,諸侯屏息靜觀,我軍如能勝之,趙軍固然再無可戰之兵,燕國圖強之路亦斷。則我東取燕趙,南取韓魏之大勢成矣!”

“如貿然求戰而敗,則燕趙之勢更熾,韓魏恐也會蠢蠢欲動也。”

趙亥深以為然,三人又談論一陣,王翦和賈遺遂在軍中,款待趙亥。

趙亥又到忻城王賁軍中勞軍已畢,這才回轉鹹陽。

秦王政等了多日,見趙亥終於回來,忙聽其奏報,趙亥將曆戰詳情和王翦等人的判斷和想法細細奏明,並道:“大王,臣觀王翦思慮周全,用兵穩重,所謀者甚遠,前線戰事布置,實無不當之處。”

秦王政歎了口氣,道:“趙卿,王翦為人,寡人知之甚深,隻是心有不甘而已。”

看趙亥要開口解勸,秦王政擺擺手,道:“卿不必再說,寡人曉得輕重。”

趙亥深施一禮,並不開口,秦王政令其退去。自己在殿中尋思良久,隻得將此事放下。

燕趙聯軍和王翦所部在榆次狼盂兩地對峙兩個月之久,彼此小有騷擾,卻無大動,談不上什麽勝敗。

燕趙兩軍如今是退不得,又不願冒險而進,太子丹遂召眾將佐謀士商議如何破此僵局。

諸將多有主張出戰者,太子丹笑道:“要戰何須耗到今日?”

劉邦輕聲道:“不戰又退不得,豈不是隻有如此?”

旁邊酈商道:“如能言和,彼此皆退豈不是好?”

司馬尚嘿嘿笑道:“我等自然樂意談和,誰讓我們取了秦十來座城,可秦軍丟城失地的,豈肯談和!”

張良微笑道:“或可逼和之。”

太子丹問道:“張卿有何妙策?”

張良淡然道:“秦軍不和者,一是敗於我不能和,二是其軍頗占上風不肯和。”

“如今秋收在即,莫如太子遣賓客大入諸侯,揚言欲合縱諸侯以攻秦也。”

“秦軍雖強,然數敗於燕趙,折損不少,諸侯亦知之,如我在此對峙,牽秦十餘萬軍在此,其可用於諸侯者,恐不足也。”

太子丹插話道:“隻恐諸侯畏秦之強,不敢輕舉妄動。”

張良笑道:“諸侯恐秦,秦亦暗中懼諸侯之合縱也,非定要合縱,揚言恐之可也。”

“然後我遣一使入秦,主動求和罷兵,巧言辯之,秦聞合縱之言,又有我主動求和,或可許之!”

李牧聽了笑道:“或為可行之計,以牧之見,可先遣使見王翦。”

張良聞弦歌而知雅意,道:“大將軍之言是也!”

荊軻忙嗬嗬一笑,道:“既是如此,臣願往王翦軍中一行!”

張良也要搶時,太子丹搖手止住,道:“荊卿素來膽壯,言語果決,就荊卿前去好了。”

荊軻搶了這個差使,大為高興,向太子領了符節,選了一輛高車,荊軻峨冠博帶,端坐車上,隻帶一個車夫出城奔王翦的軍營。

兩軍久峙,城外營前兩軍交界之處,雙方探馬斥候時常往來交手,從不稍歇,荊軻出城之後,緩緩奔秦軍大營,待離城遠了,那些秦軍探馬飛奔了過來。

這些探馬都是馬術精良之輩,戰馬盤旋往來,塵埃大起,將荊軻的高車團團為主,厲聲喝問:“汝是何人!”

同時或是張弓搭箭,或是手持刀劍,不斷的瞄著荊軻做威脅之態。

荊軻昂首看天,睥睨眾軍一眼,傲然道:“我乃大燕太子門下衛人荊軻,此去大營,乃是有機密大事與王上將軍商議,汝等怎敢對我無禮!”

那些斥候並不曉得荊軻是何人,也知道兩國交兵,彼此使臣都還是以禮相待的。隻是看荊軻如此大模大樣,頗有幾個斥候大為不忿,其中一人,張弓搭箭,對著荊軻一劍射了過去。

他射這一箭,也是要嚇荊軻一下,也好借此羞辱,故而這箭瞄的就偏,正好從荊軻耳邊飛過。倒把其什長嚇了一跳。看荊軻無恙,才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斥候本要嚇一下荊軻,偏偏這箭射去,荊軻恍如未見,絲毫未動,隻是微微側首,大袖一抬,手指那斥候,臉上露出譏笑之色,曼聲道:“汝這廝,這等切近還射不中,可見操訓不熟,該責軍法!”

一句話,氣的那斥候臉色通紅,待要發怒時,什長生怕出事,趕緊嗬斥眾同伴道:“不可對使者無禮!”

然後吩咐幾人前去大營回報,自己則帶了人同車並行,直奔王翦的大營。

王翦得知荊軻前來,問其帳下賓客荊軻此人如何,賓客當中一人道:“荊軻好讀書擊劍,為人深沉,曾遊太原,多於賢豪長者遊,昔日曾與榆次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不爭,駕而去之。後至燕,與燕處士田光善,投入燕丹門下,此子文武兼備,人素稱賢!”

剛才斥候來報,說及荊軻倨傲,王翦有意折其銳氣,忙問道:“蓋聶如今在榆次乎?晉陽乎?”

賓客笑道:“蓋聶為大豪,早已遷至晉陽居住。”

王翦當即急傳軍令,調了百名親衛,立召蓋聶來軍營之中。

荊軻隨著斥候緩緩來到秦軍大營之前,那些把守的軍士,奉了上司的命令,佯為不知其事,將那些斥候攔住,隻是不放荊軻進去,待那幾個斥候好不容易解釋清楚,這些軍士滿懷敵意的打量荊軻半晌,神色俱厲的喝令在營外等候,自己磨磨蹭蹭的進去傳報。

荊軻知道王翦如此,定是有所布置,心中不由冷笑。麵上毫不為意,端坐在高車之上,仰首看天,一動不動。過了許久,營內傳來軍令,請燕國使者進見。荊軻一笑,讓車夫揮鞭趕車,隨帶路的一班的秦軍進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