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1 一百年太久(一)

清宣統三年,辛亥,八月十九。

這就是一百年前的武昌城,辛亥首義之地。

晚風吹,卷起地上散落的輯拿匪黨的通告。這通告貼的街上滿滿的都是,時至今日早晨,被捕人數已達三十二人。大清帝國的總督大人瑞澄通告全城:“此次匪巢破獲,可以安堵一方。須知破案甚早,悖逆早已消亡。”又向朝庭發電:“瑞澄不動聲色,一意以鎮定處之。”,“俾得弭患於初萌,定亂於俄頃。”。

瑞澄總督大人幻想著朝庭會給予什麽樣的獎勵?也許能夠升遷一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近年來,南方革命風潮洶湧的緊,鬧的人心惶惶。今天這個總督遇刺,明天那個都府衙門被炸,革命黨人四處扇風點火。大清帝國的瑞澄總督大人盤算著,這兩年狠刮地皮,也賺了不少銀兩,回京安居得了。這次端了匪巢,也算報了朝庭的知遇之恩。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好過,難道還真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誰都看的出,這千瘡百孔的大清沒得救了。長毛那會兒,就得亡的,天幸出了個曾國藩。如今是不會有誰出來力挽天傾,袁世凱也許勉強能為,可他就是個活曹操,更不會為大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長街蕭索,兩邊的店鋪都緊閉門房。誰都知道這一刻的寧靜是在醞釀更猛烈的風雨,平常百姓除了關緊門窗,又能如何?

李想披著湖北新軍隊官的皮,倒是可以依舊在街上溜達。夕陽斜掛賓陽門的城樓飛簷,直至落下女牆。大清的江山,正如此刻的落日餘暉。

李想盤算著,如何借此次風潮,把整個湖北新軍掌握在手。湖北新軍可不是一群丘八,當年張之洞招募的要求是能識字,寫字,略通文章的良家子。湖北新軍已經具備現代化軍隊的所有條件,以此為根本,也許真能改變辛亥革命。

可惜,多次向熊秉坤等人示好,還不惜泄露天機,憑借少的可憐的曆史知識,給他們提過好多建議,還是沒有得到他們的信任,反而更疏遠了。每次李想向他們發起警告便會出事,他們會如何去想?

這回名冊落入官府手裏,湖北新軍中大部分還在猶豫的人,也坐不住了。大清帝國對付叛逆,向來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還要連誅九族。為此整個湖北新軍,都是人心惶惶。這時隻需一點星火,即可燃起一片火海。

典型的中間派吳兆麟隊官,也被熊秉坤一拉即來。這秋日,天黑的早,房間裏也就點了一盞煤油燈。吳兆麟借著昏黃的燈光,掃視一眼屋內各人,問道:“為何李想沒來?他平時不是挺熱衷革命的嗎?”

熊秉坤拉來一張椅子,讓吳兆麟坐下。“李想這人,處處透這神秘,我實在看不透他。我們前幾次行動,沒有一次能瞞過他,實在不知他從那裏得來的情報。在他的身邊我們也放了好幾個人,我們也知道情報泄露不關他的事。我們觀察他有一段時間了,還是搞不清他的意圖,我們還準備再觀察他一段時間。起義之事,沒有他我更放心。”

其餘幾人也是附和,吳兆麟反而提出意見。“你們連我都能相信,為何不能信李想?起義要想成功,必須爭取聯合一切能夠合作的力量。李想帶的連隊戰鬥力在協統是公認的強,有李想我們會更加勝算。”

熊秉坤來回度著步子,時間緊迫,情況危急,再拖下去不知又會生出什麽變故。“我們隻要打響第一槍,李想如果真願意投身革命,一定會響應。如果我們邀請他起義,他要是臨陣倒戈,起義必敗無疑。”

話說到此,吳兆麟也無可奈何點頭無語。他更多的隻是在麵臨大事抉擇的時候,多找幾個同路人。這條路是否正確,起義是否成功,吳兆麟還是欠缺些許決斷。李想與他身份地位相仿,如果李想也參加,吳兆麟會更加堅定信心。

熊秉坤到沒有想到吳兆麟的這點小心思。“我們並舉你為革命軍臨時總指揮。”

“這不成,我無法勝任。”熊秉坤到把吳兆麟嚇一跳。

熊秉坤急道:“我黨派中人,有名望的要麽被捕就義,要麽不在城中。你在新軍中聲望極好,現在隻有你才能號召新軍聚義。”

與會中人大多也隻是士兵,熊秉坤也隻是個新軍工程營正目。在此聚義,全是被落入官府的名冊所逼,不得不倉促間提前發動起義。到此時,還是群龍無首。

吳兆麟臨陣反而畏縮不前,道:“李想的人望更倍勝於我,你們還是請他來主持大局吧。”

眾人想不道說了半天,吳兆麟還是不答應。熊秉坤也是有苦難言,當初同盟會大佬宋教仁來過武昌,還與李想聊到天明,臨走時特意叮囑要小心李想其人。李想當時沒能加入同盟會,隻是一句小心,也不能就此把他歸類為敵人。整個場麵陷入僵局,屋外卻傳來爭吵聲,是外頭放哨的士兵在暗中示警。

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進屋內,是金兆龍的大嗓門。“李連長,你不能進去,這裏是我們八營的地盤。”然後就是一聲慘叫,沒了聲響。屋內眾人都知道,是李想大爺駕到。金兆龍是哥老會出身,在新軍裏是有名的能打。隻是遇上李想大爺,龍也要變成蟲。李想不是軍事院校畢業,完全是靠拳頭打出的隊官,新軍裏未逢敵手。

熊秉坤臉色難看至極,最不願看到的人還是來了。每次李想出現,都是來阻止組織的行動計劃,他們一次也沒有聽從他的勸告。結果曆史活生生的在李想麵前發生,失敗一個接一個,他無能為力,他們永不回頭。李想的每一次出現,都是一個詛咒。萬幸,知道的人不多。熊秉坤緊張的擦拭額角的汗珠,示意各位不要輕舉妄動,免生誤會。

李想一腳踹開房門,嘴裏咬著一根自己卷的大喇叭煙,狠狠的從鼻腔噴出兩管煙氣。李想行為粗鄙,在知識青年為主的湖北新軍裏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他長吸一口煙,煙頭閃過亮光,映顯清秀麵容,小娘們身板背著門外的黑暗,天已經全黑。

李想長得一副好皮囊,誰都願與他親近。李想吐出煙頭,踏上大頭皮鞋把它輾碎。“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不能下定決心。在這等死呢?官府有花名冊,你們一個逃也不了,不要存有任何的幻想。”

吳兆麟大笑著走過去,摟著李想的肩膀。“李兄啊,你總算來了。聚義大事,是如何也少不了你啊。我們不是都等著你來領導我們嗎?”

這也是李想苦苦等待的機會,借此一舉掌握湖北新軍。李想懶得的與他們虛情客道,時間已經迫在眉睫。“我們的生死存亡,革命能否成功都在此一舉。我也不在假客氣,革命軍臨時總指揮的擔子我扛了。”

“好吧,等待聚集城內各標起義軍之後,我們推舉你為革命軍臨時總指揮。”熊秉坤暗道,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事到如今,總算有人肯扛這麵大旗,人選方麵稍有不如意,也隻好認了。誰叫同盟會能當家做主的人,一個也不在。宋教仁已經肯定過,李想不適合入同盟會,卻也不是清庭的人。

李想甚是滿意的笑道:“等城外起火的暗號一起,我們就行動。秉坤同誌鳴笛集合,我們直撲楚望台軍械庫。先不要聲張,就跟楚望台的監守官李克果說,我們是來領取彈藥,鎮壓城外叛黨。騙不了再開打,諸位可有意見?”

臨戰之時,還能保持頭腦冷靜,雖然隻是略施小計,還是曆史教科書現成的,也把他們唬的一愣一愣。沒有人有意見,在失去組織領導人的幾天裏,所有人過的提心吊膽,精神壓抑的恍恍惚惚。在這種所有人失去主見的情形下,隻要有人給他們指一條路,刀山火海他們也敢闖。要不,也不會在光複武昌之後,糊塗的推舉毫無寸功的黎元洪為湖北都督。隻能怪當時的武昌,群龍無首。

李想推開北窗,迎麵秋風送爽,吹散一屋的悶得人頭昏腦脹的二氧化碳。剛才李想也是緊張的不得了,這才會去抽煙。如果在這個曆史的關鍵時刻,李想還能心如止水,他真可以做神仙了。直到木已成舟,當上這個革命軍臨時總指揮,心竟然奇跡般的平靜下來,又開始打起更多的鬼主意。一屋的大男人被秋風一吹,焦躁煩悶的心情開始消散,大戰在即緊張的情緒稍有舒緩,一團漿糊的腦袋也略顯清明。

李想仰望貫通天地的銀河,群星璀璨。蒼天無眼,看不見世道艱難,自古改朝換代,最苦的即是黎明百姓。曆朝曆代,最苦的就是中國的近代。如果不能快速的統一南方,收拾北洋,中國難免會進入軍閥混戰的時代。

李想的視線又落在蛇山上,它盤踞在武昌城正中央,夜幕籠罩其身,更像是潛伏的遠古巨獸,一個翻身,即可毀滅整個武昌城。

混成協第二十一營起義,在北城外燃起大火。秋高氣爽的季節,天幹物燥,風長火勢,火光衝天。李想在窗前看得清清楚楚,這火勢起的快,剛越過蛇山,轉眼間便燃紅了半邊天,整個蛇山也老實的匍俯在地。這驚天動靜,連屋內的人也發現了。一個個緊張的伸長了脖子,等著李想發號施令。李想也緊張的手心全是冷汗,還未來得及下令,外麵又鬧將起來。

工程第八營排長陶啟勝出來撒尿,發現在外麵放哨的金兆龍臂纏白中,吼道:“你要造反?”

金兆龍光棍十足的倒吼道:“老子就造反,你將怎樣!”

金兆龍話沒說完,十八路譚腿已經踢出。陶啟勝也不是等閑之輩,走的是查拳的路子,步伐移動之間,金兆龍的譚腿沾不到他的衣角。非常時刻,金兆龍先亂了方寸,胸口先吃了陶啟勝一記老拳,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口氣喘不上來。

程定國上來幫忙,一槍托朝陶啟勝砸來,陶啟勝生是了得,扭頭避過要命的殺招,隻是額頭被槍托擦出一條蜈蚣大的可怖血痕。陶啟勝看情形不妙,撒腿就逃。

程定國慌亂中舉槍射擊,根本沒有準頭,哪裏能打得到陶啟勝。槍聲一響起,即已全營轟動。這時李想從三樓一躍而下,動作快的驚人,追上陶啟勝飛起一腳踢在他背心。陶啟勝被這一腳踢飛了,撞在廊簷的大柱上再彈回地麵,沒了動靜。

吳兆麟和熊秉坤他們沒有李想跳三層樓的牛叉的功夫,隻能急急忙忙的往樓梯門口趕。卻被代理管帶阮榮發率先帶著一群死忠的走狗堵住樓梯門,兩方就在狹窄的樓梯門口展開槍戰。

阮榮發一麵放槍,還一麵大呼:“此等事做不得,要滅九族的!”

赤手空拳的李想攙和不進槍戰,急的團團轉。城外已經起義,如果這裏被拖住,城外得不到城裏的響應,起義必定會失敗。難道穿越百年,拚了性命努力要改變的曆史,就是一個流產的辛亥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