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的馬靴踩在碎石路上花啦花啦響,這裏已經是劉家廟車站了,腳下的碎石一看便知是剛剛鋪下去的。李想不敢相信,這裏已經不是當初一片廢墟的劉家廟車站了。他們一行人磨磨蹭蹭走到劉家廟車站時,已經過了中午,民工們都已經吃完中飯開始幹活。李想初來目睹這幾千人在太陽下,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廣闊的工地上,這樣大規模勞動場麵集中在眼前,才知是震撼。
李想突然想起遙遠的快要忘卻的記憶,小時候村裏修馬路,沒有任何現代機械的幫助,幾千農民舞著鋤頭硬是把馬路修起來了。眼前的畫麵和小時候的記憶重疊,李想深切感受到中國勞動人民的偉大,無論麵臨如何困難的事情,他們都能用勤勞的雙手去解決。他們這分能吃苦的勤勞,是他們在這個吃人的社會掙紮求存的根本;這也是中華文明五千年曆史屢受外族侵略,卻總能夠保住文明的火種傳承至今,未曾斷絕的根本。世界文明古國,也隻有中華文明傳承五千年之久,至今尚在。
李想狠狠的想,即使現在中國微弱到如此境地,也不是*們可以輕辱的對象,隻要有一個中國人站起來震臂而呼,喚醒還在沉睡當中的中國人民,定當報此國仇。
李想不知不覺又在yy發呆,鐵龔奇走過來向他問好,他還未有察覺。鐵龔奇在邊上問了一聲好,看李想沒答,神思不屬的是在想什麽問題,又不敢打斷了李想的思路,就不作聲的侍立在李想身邊等著。
湯約宛在邊上看得無語,這兩天已經看到李想莫名其妙的發呆好多回了,還總是這樣不分場合,工地上熱鬧震天,他也能神遊天外。湯約宛實在看不過眼,鐵龔奇站在邊上,汗水一直流個不停,看來找李想是有急事。湯約宛就在李想身後推了一把,把他叫醒。
李想從yy中回過頭,一臉問號的看向湯約宛,湯約宛向他使個不要看我的眼色。李想再扭頭一看,鐵龔奇也不知何時也站到了身邊,“你什麽時候來的?有什麽事情?”
鐵龔奇掏出白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大帥,我剛到。事情有點麻煩,我實在沒辦法,才來找你商量。”
“說吧。”李想邊說邊走,他要先好好看一下這邊的工程。劉家廟車站的廢墟已經基本清理幹淨,廣闊的空地上堆了好幾處如山的工程物資,李想帶著人就轉到了堆積如山的物資前。
鐵龔奇緊跟在李想後麵,考慮了一下措辭,說道:“現在英國領事館已經知道,新華洋行不是那個英國藉荷蘭人傑克開的,英租界警察局要求我們盡快般離租界。還有萬國商會和英商公會,聯合撤銷了新華洋行的會員資格。這航運外貿,我們新華洋行無論如何也做不下去了。”
洋人的動作夠快的,李想心想著靠著右手邊的貨箱,說:“何止上航運外貿做不成,估計新華洋行現有資產都會被他們吞掉。”
“大帥,這你可以方心,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掏空新華洋行,給洋人留一個空殼子。但是外貿權沒有了,新華洋行以後做什麽生意?”鐵龔奇也不是吹牛,幹他這一行的,就是有這個本事。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外貿權,漢口的外貿權,一直是掌握在洋人手裏,所有李想的新華洋行才會找個洋人掛名。鐵龔奇急得滿天大汗,新華洋行他也有股份,他自然也為新華洋行的前途擔心。
李想和洋人撕破了臉,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不要擔心,既然新華洋行在租界待不下去,就直接從香港撤資,來漢口革命軍政府注冊,光明正大的以我之名,成了新華集團公司。這樣一來,即可以穩定漢口經濟,促進漢口的經濟繁榮;還要讓漢口市民知道,我把全部的身家都放在了漢口,有著與漢口共存亡之決心。”
“大帥此舉,確實對漢口各界有極大的鼓勵意義,使漢口各界更能夠萬眾一心,共抗北洋。但是大帥是準備放棄新華洋行這些年的努力經營,已經非常成熟的海外貿易網絡,然後在國內大力發展實業?”鐵龔奇念念不忘的還是新華洋行的外貿,這個時代的外貿就是暴利,誰不垂涎三尺。新華洋行就是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才會招有心人的惦記,找來這些風風雨雨。像新華洋行這樣掛著洋人牌子,實際由華人掌握的外貿公司,在租界裏有不少,隻是都是一些小公司而已,洋大人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總是想方設法大搞投機倒把的李想,當然不會眼看著大塊的肥肉被洋人搶走。李想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頭頂上的陽光,馬上又躲開了,秋天的陽光也一樣刺眼。考慮再三,才向鐵龔奇道出他最近為此找出的處理辦法。“外貿還是要做。新華洋行的招牌不能用了,再去找幾個洋乞丐在租界重新掛個新招牌不就得了。但是不能再像新華洋行這樣搞法,生意做得太大,就會找來有心的注意。要把現新華洋行的業務全部拆分,各新成了的公司都隻負責其中某一塊業務。這樣把新華洋行化整為零,外貿還是一樣的做。”
鐵龔奇眼前一亮,看似走進了死胡同,走近一看,拐角還有出路。鐵龔奇連連點頭,道:“大帥著法子,我看可行。而且還非常符合大帥管理公司,進行權力製約的一貫風格。這些被我們暗中操控的子公司互相依賴,各受製約,隻要脫離了我們的控製,也將無法存活。被我們完全掌握的子公司,集合起來也就是一個新華洋行。”
鐵龔奇這樣的老江湖都說可行,李想心裏麵又多了幾分踏實,最後向鐵龔奇交待道:“新華財團的事情由你全權負責,讓馮小戥的政事委員會全力配合,等我再回漢口之後,要看到結果。軍事委員會的總後勤部和總裝備部你可以放手,你和馮小戥商量一下,挑選穩妥的人負責即可。”
這邊事了,鐵龔奇蠕動著肥胖的身軀,在幾個人扶持下爬上鐵軌貨車,此刻空著的鐵軌貨車是去劉家廟碼頭運物料的。劉家廟車站堆積如山的工程物資,都是新華洋行通過水運,運到劉家廟碼頭,然後再通過鐵軌貨車運到劉家廟車站。鐵龔奇是坐船直接來到劉家廟,難怪會這麽快趕上李想,現在又去碼頭坐船回去。
李想心想這比坐馬舒服得多,鐵龔奇挺會享受得嘛,不過要求鐵龔奇的巨大身軀去騎馬,也實在是難為他了。應該到了引進內燃機的時候了,即可以製造汽車這樣的代步工具,也不用騎馬,顛簸屁股;還可以製造拖拉機這樣的代替畜力耕作的機械化設備,提高農業生產效率,解放更多的勞動力從事工業;更能夠製造坦克這樣的戰爭利器,在這個時代的殺場上,簡直就是縱橫無敵。
李想忍不住歎息一聲,這一切美好的想法,都有一個前提,就是要頂住北洋軍的攻勢,至少也要守住漢口。而眼前當務之急,便是收拾停留在孝感的河南張錫元混成協。
張錫元本是準備跑路的,被張彪拿話一激,又留了下來。但是也不敢去黃陂了,直接調兵入城,守衛孝感。張錫元人已經跑到孝感的電迅局,他聽著電報房裏滴滴答答電報聲,心裏更是焦急,更是坐立不安。電報一封封不斷的拍出去,就是催促著欽差大臣蔭昌,快快派北洋軍南下支援。以革命軍拿下三道橋的雷霆手段,接下來就是黃陂,再接下來毫無疑問就是孝感。
從三道橋敗下的殘部已經陸續的跑來孝感,革命軍後來沒有再行殺戮,把俘虜的清兵全部放了,往孝感這邊驅趕。這些敗下陣來的清兵四處宣揚革命軍的強大,把昨夜的慘烈的戰鬥原原本本說出,孝感的清兵都頭皮發麻,與革命軍打仗,不就是去找死。李西屏這廝,還學會了李想的奸詐,一個晚上的功夫,就在這些俘虜裏發展了一批線人。這些線人,也不需要如何的忠誠和可靠,隻要給孝感清軍軍心造成混亂即可。現在看效果,已經完全達到了李西屏的目的。
三道橋退下的潰兵,對孝感城裏清軍軍心的動搖,張錫元自然很快就發現了。張錫元馬上命令部隊驅散這些三道橋敗兵,封鎖孝感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張錫元的這些命令,更使他的河南混成協慌慌不安。
那些三道橋的敗兵,來到孝感之後又不得城門而入,便依附再孝感城牆根上。這些敗兵,剛從鬼門關逃出升天,隻剩半條命的跑到孝感,又餓又累,還不準入城。有些人實在沒有了力氣,便要死不死的躺再城牆根上曬曬太陽緩口氣,有些還有點氣力的就在城牆根上叫罵起來,他張錫元十八代祖宗被罵得從棺材裏翻個身。
張錫元躲在電報放了聽滴答滴,城外的罵聲,他就當什麽也不知道。不過張錫元心裏也罵開了,蔭昌,你個二百五。張錫元也不閑著,催著電報,把蔭昌的十八代祖宗草了遍。
此刻蔭昌正騎馬在河南彰德府北關外,蔭昌頭戴鬥笠,披著蓑衣,麵對細雨綿綿的倒黴天氣,他倒是越發的來了性子,在馬上哼著遊園驚夢。但眼前細雨如絲纏綿,垣水一灣靜靜流過,濱水有一村莊如在畫中,已經到了大名鼎鼎的垣上村。袁世凱奉命“回籍養屙”,就選在了這個好地方。蔭昌都忍不住感歎一句,“好一處世外桃源。”
蔭昌與隨從入村,村子一大半被圍上了高牆,牆外修有好幾個炮樓,牆內還有好幾處機槍暗堡。看得馬上的蔭昌觸目驚心,這袁世凱的養壽園比他在歐洲見過的某些國王城堡還要嚴實。村子外圍還有兩隊騎兵巡邏,著派頭,和歐洲某些國王有得一比。搞這麽多的花樣,他袁世凱到底在防誰呢?
蔭昌被大公子袁克定引入養壽園,園內一片別墅,亭台樓廊,相映著這碧波綠樹,顯得分外清雅。蔭昌入園之後,即看到綿綿細雨中,袁世凱頭戴鬥笠,披著蓑衣,在池邊靜坐垂釣,一派世外之人與世無爭的做為,袁世凱清靜無為的情趣,如水墨山水意境深遠。
袁克定將欲叫喚父親,蔭昌立刻揮手製止,他可不想打擾袁宮保難得的興致。蔭昌和袁克定就這樣靜靜的站在袁世凱身後,看著他雨中垂釣。蔭昌兩腿都站麻了,袁世凱愣是沒有釣上一尾魚,蔭昌心裏是無比的後悔,先前讓袁克定把他老爹叫過來就得了,也不用陪著袁世凱裝名士,活受罪了。直到蔭昌快要失去耐心之時,袁世凱總算收起釣杆。蔭昌以為魚兒上釣,一看袁世凱的釣鉤沒魚,也沒餌。蔭昌心裏歎息一聲,袁世凱的名士果真是裝得有譜。
袁世凱回頭一看,蔭昌和袁克定還站在這裏,先是裝作大吃一驚,然後又大罵袁克定待客不周,再親熱的拉著蔭昌的手走去花廳。
兩人一番寒暄客套之後,蔭昌便直奔主題。畢竟蔭昌與袁世凱也老相識,還是袁世凱天津練新軍的時候的老交情了,袁世凱差點被攝政王載灃砍頭的時候,蔭昌幫著他說過不少好話。
蔭昌也不住遮掩,直接道:“我欽差大臣,根本就聽我的差遣。我這新編的第一軍,走到信陽就實在是走不下去了,全在信陽火車站堵著,亂成一鍋粥。”
袁世凱右手輕念項下的短須,又搖頭笑了笑說:“華甫和芝泉也應該知道你我的關係非比尋常,而且他們還都是由你一手推薦給我,他們不會連你伯樂的麵子也不肯給吧?這我還真要好好的派人去質問一下。雖說這軍隊中的人事變遷,這麽多年了,老夫的話也不管用了,但他們畢竟是我門下走出來的人。”
蔭昌趕忙笑說:“宮保言重了,華甫和芝泉雖說有些鬧情緒,但是還是願意聽從朝庭調派。倒是吳祿貞和張紹曾,內閣命第六鎮和第二十鎮各調出一協去我的第一軍,他們個營的兵也不給,這宗社黨的圖謀就很明顯了。”
“宗社黨!吳祿貞?”袁世凱眼中射出凶光,但隻是一閃即逝。吳祿貞的名字袁世凱早已聽說,不過在這時候,聽起來就更加刺耳了。他不覺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吳祿貞?那裏是什麽宗社黨!袁世凱在垣上村暗中接待過不少的同盟會員,這個名字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聽說過的,不過他現在還也不打算把這事情說出來。
蔭昌淺嚐一口茶之後,又道,“湖北那邊是急報連連,匪黨李想氣焰囂張的不得了,這兩天連下好幾城,直逼孝感。現在孝感的張錫元給我發的求援電報就沒有斷過,我也是被逼無奈,才來向宮保討一應對之策。”
袁世凱大笑一聲,起身去書架上拿來一份報紙,遞給蔭昌,不在意的說道:“李想先前名不見經傳,也就是長毛拳民之流,添亂還成,打仗也就是一時之勇,不足為懼。你真要擔心的人是黎元洪,他是軍中宿將,不好對付。”
蔭昌暗歎一聲,自己根本就不是帶兵的一塊料,當年在山東平定拳亂,就搞得焦頭爛額。李想本事不用大,隻要有當年拳民的本事,就夠他蔭昌喝一壺的了。不過在蔭昌看來,李想的本事,可不止拳民這一點,這回宮保可能真是看走眼了。蔭昌受的是正統的西式教育,知道什麽叫做民族運動,在歐洲那些年,看過不少活例。李想的所做所為,在他眼裏看來,就是一場民族運動。
這些事情跟袁世凱也是一時半會的說不清楚,他蔭昌也就懶得說了,反正看這天下,旗人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