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馬蹄聲如密鼓敲響大地,一隊騎兵風也似的穿過林間小道。正午的陽光透過枯樹枝,滿林的黃葉如枯蝶隨風翩翩起舞,地上厚厚的落葉被翻飛的馬蹄揚起,這林間小道上紛飛的黃葉,似乎都被這一隊奔馳的騎士卷起。
趙又誠騎馬跑在最前麵,人已經完全撲在馬背上,盡量減少風的阻力。趙又誠馬後的戰士也都跟他一樣撲在了馬背上,跑出了最大的馬力。他們有膽在林間小路跑馬,對自己的技術也都是有相當的自信。跑在這裏對他們來說,最大的障礙是不斷落下的黃葉,會不時的打在他們臉上,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樣疼。
已經到了林子的邊緣,趙又誠在馬上看到前方就是寬闊的原野。趙又誠的任務就是把張錫元的馬哨全部給堵回城裏去,為此,李想是把分配在兩個旅的騎兵營集中在了一起作戰。李想計劃的是先切斷張錫元布在城外的耳目,再把孝感的電報網線也給剪了,讓張錫元變成徹底的聾子,瞎子,戰場的主動權便徹底的掌握在他的手上。
趙又誠他們大多都是土生土長的湖北人,對湖北的山川地形是了如指掌。孝感附近的要道入口,比河南張錫元的騎兵探子要熟悉的多,不用猜都知道張錫元的探子會往什麽地方布置。趙又誠把兩個騎兵營分散,組成小隊單獨行動,更便於一路隱蔽行蹤,向著那些要道入口摸去。
趙又誠打著主意,要去和張錫元的騎兵營狠狠的掐一架。先前幾仗都是步兵營和炮兵營逞威風,他們號稱精銳的騎兵營就在後麵跑跑腿,都快成後勤大隊了,誰不是一肚子的鬱悶?軍中夜宴慶功,隻能聽別人在那裏吹噓,刺刀穿了幾條清狗;扒光衣服四處顯擺,身上掛了幾處傷口。而他們卻隻能陪著喝悶酒,還不是因為無功可誇啊。
趙又誠一騎率先衝出樹林,隻覺眼前豁然開朗。趙又誠前麵是個緩坡,坡下不遠處正散放著二十幾騎清軍騎兵,他們果然在這個路口遊弋放哨。趙又誠呼嘯一聲招呼依次跑出林子的戰士,接著抽出掛在腰間的馬刀,刀身雪亮,在陽光下更是耀眼勝輝。他一夾馬腹猛踩馬刺,坐下俊馬更是如發了狂似的衝下緩坡,撲向清兵。趙又誠身後的戰士也是呼嘯連連,紛紛抽出腰間馬刀,一排排森寒的彎刀反射著耀眼的陽光,緊跟在趙又誠馬後猛撲上去。他們也不知道運氣如此之好,出了林子就碰上了清兵,送上來的獵物,更是要殺個痛快,腰上馬刀不飲夠鮮血也是不會肯回鞘的。
當趙又誠第一個衝出樹林的時候,騎在馬上的清兵便已經聽到這邊的動靜回頭望去,隻見趙又誠二話不說,抽出馬刀就撲了過來,緊跟著更多的騎兵也突然衝出樹林,都紛紛抽出馬刀撲了過來,森寒雪亮的刀身反射的陽光把他們的眼睛都晃花了,所有人的心都是一陣寒風吹過,快要凍結。
革命軍騎兵已經放開了馬力,正以急速向他們壓迫而來,也隻是二三十來騎的兵馬,可是革命軍裹攜而來的殺氣,卻有如千軍萬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銳氣之盛,壓迫得這些清兵生不起絲毫迎戰之心。這些清兵連放一槍阻敵一瞬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以這些清軍老兵油子的經驗估算,他們開一槍的時間足夠這裏如狼似虎的革命軍衝到眼前了,他們一看這些革命軍拚命的架勢就知道,一旦被他們纏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他們隻是來湖北撈一票油水的,範不著在這裏和革命軍拚命。
這些清兵頭也不回,縱馬往孝感城的方向狂奔。這些清兵一直養著馬力在此地附近徘徊,打的就是有情況就跑的主意。此刻也不再顧惜馬力,猛踩著馬刺,皮鞭不要命的抽在馬後,隻想著快點甩開這些革命軍瘋子。
趙又誠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這些清兵竟然一槍不放就跑,催馬緊追上去。清軍騎兵剛剛起步,而趙又誠他們的馬速卻順著緩坡跑到來極致,一瞬間就跑咬住了掉在後麵的清軍騎兵。
趙又誠的馬刀斜斜的向馬上清兵背後削了過去,那清兵也是馬上老手,隻聽響起的異樣風聲就知道有危險,身子一滑就躲到馬的另一側。當這個清兵以為逃過一劫時,從他躲閃的馬側又穿出一個革命軍騎士,刀光一閃,這個清兵的頭顱就甩了出去。清兵頸項處噴射鮮血被迎麵而來的風散,淋的跟在後麵的革命軍戰士一臉都是,聞到鮮血卻更是激發他們凶性。
馬上廝殺一起,掉在後麵的幾個清兵也知道是跑不過了,便向著前麵喊道:“哥幾個掩護,你們先走,記得幫哥幾個照顧家裏老母。”
幾個清兵也光棍,既然是死路一條,就和這些革命黨人拚了。紛紛抽出馬刀,回身與趙又誠他們糾纏在一起。對於這些想要阻擋自己前進的清兵,革命軍戰士豪不猶豫的揮刀縱馬撞了上去。兩方兵刃相交,陽光下刀光閃閃,即在刀光閃爍之間鮮血迸射。這幾個不畏死的清兵,根本無法阻擋攜風雷之勢而來的革命軍戰士。
即在趙又誠他們紅著眼睛短短的追殺當中,這一小隊清兵丟下一半人馬才與他們拉開距離。趙又誠他們雖然占據初速度領先的優勢,但是畢竟長途奔襲而馬力有限,清軍騎兵一直養著馬力,現在馬速跑起來之後他們便後繼無力跟上。
距離剛拉開,前麵的清兵就膽子大起來,不忘回身放兩槍。革命軍戰士也不示弱,收起馬刀,摘下步槍還擊。兩方不斷的追逐中,槍聲零零落落的響個不停,距離卻越拉越開。
趙又誠慢慢的放慢馬速,已經不可能追上這些清兵。再這樣不要命的跑下去,即使騎的是汗血寶馬也支撐不住了。馬的脖頸處毛發都被汗水濕透,馬嘴角處都有的白色泡沫吐出,被淩厲的秋風迎麵吹到他臉上,一片濕潤。再跑下去,馬就會跑壞了。這些馬,李大帥可是寶貝著呢,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從武昌運過江的。李大帥本就囔囔著馬太少,要是因為他貪功而折損了馬匹,被他知道了肯定會挨罵。
革命軍各路出擊的騎兵,順利把張錫元分布在孝感周圍的哨探趕回了城裏。張錫元辛辛苦苦建立的騎兵營回到城裏的還有一半人馬。他總算與李想的革命軍碰撞了一次,也切身感受了一回李想的凶悍作風。
革命軍兩營騎兵在孝感南城門外集結,向著城門樓子上的張錫元耀武揚威。張錫元肺都氣炸了,也拿他們無法,他就幹脆帶著親兵走下城樓。
張錫元心裏不斷盤算,現在城外革命軍的動靜他是一點也不知。他在心裏計算著三道橋到孝感的距離,這些革命軍的騎兵肯定是中午時出發的,如果步兵與騎兵同時出發,那麽最遲天黑之前,革命軍步兵也會趕到孝感。再看革命軍撲來的凶猛勢頭,和李想的一貫作風,絕不會隻是想奪取孝感一城一地,目的非常明顯的是想一口吞下他張錫元整個混成協。張錫元也不管李想有沒有這麽好的胃口,他心裏就是有這麽可怕的直覺在不斷提醒他,身在孝感城裏讓他時時有如墜冰窖的感覺。
大白天的,孝感城已經被張錫元戒嚴,現在更多的就是為了方便他趁火打劫。兵臨城下,老百姓躲避都來不急了,此刻即使沒有戒嚴,也不會有人膽敢出來逛街的。空蕩蕩的大街上,隻見張錫元帶著一隊親兵急匆匆的走過。張錫元突然站住,他左右的親兵也緊接著停下。
張錫元突然想通了一點,李想已經把他逼到這個份上,那麽他坐火車回去肯定是不安全的了。如果李想派人去北上信陽的某個鐵路橋上裝個炸彈,他張錫元就要喂河裏的王八了。張錫元叫來一個親兵,使他去通知東門的一幫部下,不用去搶火車站了,在城裏搶一些騾馬運財貨,還是走路回家更安全。
張錫元決定走路撤退之後心裏便鬆了一口氣,但是被狼盯的感覺依舊還在,隻要沒有離開湖北,就不是他能夠放鬆的時候。張錫元最後還是決定,去孝感的富宅區北門催催正在撈油水的弟兄們,早離開孝感一刻,就離安全近一分。
張錫元帶著親兵走到北門街,他隻是看一眼那街道兩旁雪白的高牆,還有從牆內泄露的花團錦惆一角,便可感受到這條街上人家的富裕。清兵們正搶得熱鬧,嘻嘻哈哈的把一箱箱錢帛抬出高門大院,又套上騾馬車趕去城門口集合。
張錫元一眼掃過去,這條長街大宅門基本上都被撬開了。隻剩下那最高的一扇院門沒有被撬開,那一人多高的石獅子蹲在大門口,盡顯這戶人家的尊貴富榮。所有人都清楚,隻要敲開這間宅門,抵得上洗劫半條街。
這府裏主人姓林,住的可是一位退休的翰林,孝感第一士紳。因有感朝政破壞,小人當道,又不原與之為伍,便退居田園,做了個陶淵明。想當初,湖廣總督張之洞路過孝感,都得登門拜訪。此門庭之顯赫,可以想象。
此刻院內大門上閂,耳門堵死。一排家丁站在階下,刀槍棍棒的武器雜七雜八。一個胡須有些花白的老者站在家丁的後麵,搖杆站得筆直,右手提著一把博郎寧左輪手槍。大門被敲得碰碰響,站在前麵的家丁都有些慌亂,要不是自家太爺還站在後麵,他們也許丟下家夥就跑了。站在後麵的林老太爺的眼神卻如湖水般平靜,豎耳靜聽著牆外的動靜。牆外的動靜,任誰可以聽出是亂兵在*。
“太爺,是革命軍進城了嗎?大爺不也是加入革命軍的嗎?我昨天還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名字,還是個團長呢。革命軍要抄家,也抄不到咱們家吧?我們要不跟外麵的革命軍說說,也許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團長的家。”府裏的外門管事老楊,小心翼翼的在林老太爺後麵把這沉年往事提了一提。
在府裏,大爺參加革命黨的事情,老太爺一直不許讓人提。當初大爺是在新婚之夜逃出去的,差點沒把老太爺活活氣死。後來才知道是參加了革命黨,革命就是造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太爺下了封口令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提起。可如今,是林府上下生死存亡的時刻,老楊也就大著膽子提了出來。
林老太爺的眼中突然有了一絲波動,馬上又平靜下來,淡淡的說道:“如果真是革命軍就好了,可是他們不是革命軍。孝感城牆完好,革命軍想要破城,不是一時一刻就能夠辦到,現在多半還在城外。在門外縱兵*的張錫元,這些河南兵臨走之前想要趁火打劫一番。”
老楊心裏一個哆嗦,其實他也想到了,隻是不敢承認而已。“張錫元是朝庭命官,強搶民宅也就罷了,這裏可是進士邸啊!他張錫元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張錫元的部下們使出渾身解數,架上十幾架梯子爬上院牆。幾個清兵爬上高牆,剛在牆頭冒出個頭,院裏響起一串槍聲,這幾個清兵一聲不吭的從牆上滾了下來,全是腦門中槍。
爬牆不成,立刻就有人抱了炸彈過來。一個清兵拿刺刀迅速的在牆根上鏟了一個洞,把炸彈塞進去點燃了,所有人捂著耳朵跑得遠遠的。嘭!一聲巨響,土石碎專紛飛,把著一溜高牆炸出好大一個缺口。
裏麵林老太爺和一鍾家丁猝不極防,被炸彈強勁的氣浪掀翻在地,一幫人滾做一團。在外頭等著清兵歡呼一聲,端著上刺刀的步槍從缺口衝了進去。個個揣著一股興奮勁,這樣的大宅院裏不知道會什麽樣的榮華富貴?今天卻可以在裏麵搶他媽'的一個痛快。
這些清兵一衝進院子,先把滾做一團,還在掙紮的林老太爺和一幫家丁桶死了,然後才是進屋大搶特搶。階前的一灘鮮血匯集成流,林老太爺睜大的一雙眼睛此刻終於黯淡下來。他的腦海裏的最後一個意念就是,大清有張錫元這樣的臣子是不得不亡,現在才明白當初自己兒子的選擇是對的。
張錫元看到終於衝進了最大的宅邸,像是看到了雪花花的銀子,心裏總算是舒坦了一點,扯著嗓子吼道:“都他媽'的給我快一點!那個娃要錢不要命的,就在這裏給我磨蹭。”
張錫元竟然也有了興致走進這高門大宅,趁著清兵*的這點時間,欣賞一番這殘破的名門氣度。那些名貴的瓷器古玩,不好攜帶,就被那些大手大腳的大兵隨意亂丟,張錫元看得心疼,都不忍心再看,隻是不斷的催促快點快點。
張錫元走出嘈雜的庫房,就聽到有女人的尖叫聲,夾雜著幾個大兵的陣陣營笑聲。張錫元暗罵一聲,就知道會出這種事,當兵的幹起*時興致所至,肯定就會連帶著玩起強尖來。但是這幾個家夥也太不分場合了,現在張錫元是掐著時間撈一筆銀子就逃命去,後麵還跟殺人魔王,這幾個家夥竟然在這裏浪費他的時間。
張錫元抽出掛在要上的左輪手槍尋聲而去,隻見在一叢湘妃竹下麵,一個清兵壓著一個女人的雙手,一個清兵架著一個女人的雙腳提槍猛,邊上還有兩個清兵早已經解開褲腰帶提槍排隊等待。張錫元暗吞一口唾沫,這女的屁股真夠白嫩的。女人隻是死命的大喊尖叫,清兵確更是一陣得意的營笑。
壓著女人雙手的清兵先注意到張錫元的到來,驚呼道:“大帥!”
張錫元懶得羅嗦,也沒有這個時間羅嗦,抬手把左輪手槍六發打空,頭也不回走了。
張錫元在街上鳴槍集合,帶著滿載的騾馬車去了北門。他身後一條街的富人豪宅區穿起一重重的黑煙,黑煙燒越濃,最後變成熊熊燃燒的明火。秋風一吹,整條街道便連成一片火海,火焰升騰,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