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暗戀了十來年的沐三哥癡情在前,林洛然的腦子中某條回路遲鈍到令人發指,對於別人探究的目光從來不會“自作多情”深想一下,所以眾人眼中的女武師冷冰冰像一塊寒玉,雖有風情,更多的卻是眼神中不經意露出的淩厲。
淩厲的寒玉也有軟化之時,卻因名叫阿誌的少年太過倔強,不要她的資助,總讓她想起已是半個林家人的黃維鑒。有時這股倔強讓人無可奈何,但你卻不得不承認,有某種堅持的人,固執傻缺,卻顯得可愛,並讓人敬佩。
在豐城收徒的門派叫“五虎門”,門中高手大多供奉於蓬萊軍方,在邊陲城池中,已經是了不起的大派,收徒日人潮湧動,林洛然還看見有鄉下少年提著咯咯打鳴的公雞……拜師需要拜師禮,已然是深入人心的常識了。
阿誌太過倔強,又如璞玉般質樸,林洛然勸他不過,幹脆自己悄悄出麵尋上了一個五虎門此次收徒的負責人,一千兩飛票砸下去,這人終於舍得正眼看林洛然。
林洛然沒有外功在身,舉手投足間都有戾氣在身,慕家人隻看出她氣質不俗,五虎門這個負責人卻一眼看出此乃染血後的戾氣……他態度變得恭謹,五虎門在極西的苦寒地名聲極大,能被委派來主持收徒事宜,負責人還是知道天外有天的。
飛票和威懾雙管齊下,該名魯姓男子打包票會照顧好阿誌。
林洛然不置可否,回望一眼人群,少年正拚了命往裏麵擠。她手中彈出一縷靈力,沒入少年眉心。
學武重在筋骨,結丹修士的靈力,足夠阿誌受用不窮了。
有緣,再會吧。
林洛然唇邊有笑,其實很清楚辭別大概再無相見之日了。這是與地球如今環境完全不同的地方,山青水綠,沒有蘇丹紅地溝油毒奶粉,但她還是願意呆在那個靈氣匱乏的現實世界。
在華夏的蜀中蓉城,有她的親人,摯友,弟子,在等她。
林洛然想,這便是家的牽絆吧!
從豐城離開,商隊前行的速度明顯提高,晝伏夜出之下,車隊不是歇在鄉下便是露宿荒山野嶺。若不是官道好走,林洛然猜想慕青山他們是一輩子不願意進城冒險的。
慕家是老牌商隊,上下打點的不錯,雖是亂世,也沒人真查他們的車隊,慕青山其實不過是心虛罷了。
露宿荒郊還是有熱水的幹淨客棧,對林洛然來說都沒有差別。
反正她每日自己修煉,吃的是單獨開火的空間菜,熱水從來不缺,在哪裏歇息她都沒有意見。她唯一關心的隻有一點,沒到一個新的地方,她都會將神識完全放開,似一部精密的掃描儀,在市井茶肆或鄉下婦人的家長裏短中,查找有關蓬萊仙山的消息。
讓慕菲嬙不爽的是,隨著車隊行路加快,整個隊伍都顯得風塵仆仆,就算她平日裏塗了再多麵膏,小臉在這樣不舒適的環境中還是日漸蠟黃起來。
而林洛然永遠清清爽爽,隨意,卻絕對整潔,甚至蜜色的肌膚也在北上途中日漸白皙,宛如一塊經過拋光的精美玉石。
林洛然越是雲淡風輕,慕青山眼中的癡迷越勝。
這一日車隊又錯過了進城時間,慕青山的意思是就地紮營,慕菲嬙卻指著不遠處的微弱燈光建議道:
“四叔,前麵就有一個小村子,我們進村借宿豈不正好?還可以在村子裏補充一下米糧。”
行車一個月有餘,風平浪靜,有幾個小毛賊都被慕家護衛隊打發了,看來前線的戰爭並未失利,時局尚在掌握當中。慕青山也有些意動。
補充米糧還在其次,同他侄女一樣,慕青山也很想燒一大鍋熱水好好洗個澡。
林洛然見他們叔侄倆興致勃勃,卻忍不住潑了一瓢冷水:
“如果我是你們,會選擇離這裏更遠的地方紮營,而不是進村。”
慕青山一愣,沒料想到從未有過建議的林武師會反對。他隻是患了單戀一方“比較在意自己外表患得患失”的通病,腦子卻還未燒昏,聽到林洛然第一次開了金口,他就知道這村子或許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
慕菲嬙卻大怒,認為林洛然是故意和她作對,在駁她麵子。
看小姑娘臉頰含怒,林洛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裏又招惹了她——終究懶得同十幾歲的小姑娘計較,林洛然幹脆回車閉目養神。
慕菲嬙見慕青山又發愣,氣得跺腳:“四叔,您有點自己主見行不行,您才是車隊管事呢!瞧您那樣,哪個女子都瞧不起!”
林武師似乎生氣了,侄女也生氣了,慕青山一個頭兩個大,卻被慕菲嬙話中“哪個女子都瞧不起”給刺激了一下。於是他決定遵循自己的心意一次,進村。
上至護衛隊員,下至馬夫,都一致擁護慕四爺的決定。
他們整日吃肉幹就粥,再聞見林洛然小廚房飄出來的香味,都快精分了——農家好啊,農家有小炒啊!
於是一行人向著那微弱燈火處走去,裝了若幹武器的“運糧車”在地上留下重重的車轍。
馬車內林洛然拿了一串葡萄吃得正歡,哪有生氣的樣子?慕青山又會錯意罷了。
村裏的村民俱都歇下了,被車隊的到來驚醒,慕青山叫人奉送上足夠多的借宿費後,有村長的婆娘組織,不少婦人都爬起來殺雞淘米,抹黑去地裏砍白菜洗蘿卜。
這可是一百多人的飯食呢,打賞什麽的,自然不會少她們的。
慕菲嬙身邊的婢女遞給村長婆娘一顆金豆子,那婦人便拖住了一個洗青菜的,叫她先為慕大小姐燒一鍋洗澡水,再給一顆,慕四爺的洗澡水也有了著落。
慕菲嬙泡在熱水中時,村裏的空地上正一片歡聲笑意。
那是護衛隊員們獲得了允許,今晚可以小酌二兩。自從車隊啟程,他們可有一個多月沒沾酒了呢!青筍悶雞,蘸水醬肉,細滑的蒸蛋……旅途的疲憊一掃而空,慕青山神清氣爽出來,發話讓他們先吃。
他看向林洛然所在的馬車,到了村子始終沒有動靜。
難道還在生氣?慕青山鼓起勇氣抬腳往那邊走去,車影子一下變成了兩個,他腳輕頭重,一下就昏了。
“二當家,二當家……”
護衛隊員們都一驚,抽出了手邊的佩刀,哪知他們方護住慕青山,就發現手腳酸軟,手中兵器都拿不穩,掉落在了地上。
事情到了這部,誰還不明白是進了賊窩。慕青山勉強抬起頭來,望著仿佛換了一個人的村長:“……軟,軟筋散,好大的,手筆……”
村長哈哈笑兩聲,“慕四爺,那熱水您可還中意?”
被人叫破了排行,慕青山神色更是灰敗。這哪裏是攔路搶劫,分明是有備而來……他們慕家運重弩的消息還是走漏了,不知大哥可還安好。
慕青山正在懊悔煎熬,他侄女兒洗澡的屋內卻陡然傳出尖叫。
菲嬙還在裏麵……慕青山想起兄長托付,這才真正臉色發白起來。
“你們搶東西也罷,還想劫色不成?”
——一聲幽幽歎息從馬車中傳來,村長雙目迸發精光喝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