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說瀟湘二妃是神仙也不確切,她們隻是受香火供奉形成的類似土地爺的一方小吏。初開神智時是新紀元前的華夏大唐晚年,因受百年香火供奉,泥胚塑像也有了靈性,隻是微小的緊,若不是二妃墓前一叢靈氣四溢的老竹庇佑,隻怕早就被人間濁氣衝淡了。
那時的君山,香火不算鼎盛,華夏尚有許許多多像二妃這樣得了供奉有些神通的山鬼精魅,姐妹兩人知道自己的弱小,潛心修煉不問世事,不過偶爾能幫助一些虔誠的香客解決些許小事,已然很滿足了。
山間不知歲月長,悠悠幾百年,一晃到了清朝,二妃陰神已成,嶽州府卻派人重塑二妃金身,移了那幾株老竹——簡直是要了二妃半條命,辛辛苦苦修行近千年,一日遭逢大難,差點魂飛魄散。
“還是江道長偶然路過君山,吾家姐妹二人大膽相見,他心地好,聽完吾姐妹的苦楚,到竹海中尋了一叢老竹,平衡此地的龍陽之氣。”
江道人?林洛然手扶老竹,想起那年她初獲龍宮傳承,和辛元萍一番惡鬥得勝出來,瘋道人帶著柳徵在打掃二妃彩塑的案台。當時隻覺得瘋道人行事瘋瘋癲癲,原來和二妃還是舊識。
鵝黃為大,就是那未語愁先泄的瀟妃,女英為次,是眉宇間英氣外露的湘妃。
二妃都是秉承願力而生,香客將心中的期許加諸與她們身上,故而一柔一硬,和傳說中舜帝的兩個妻子性格相符。至於傳說麽,一向是做不得準的,曆史長河中又沒瀟湘二妃尚不得知。
林洛然聽了二妃幽幽道明來曆,想起先前接下的黃紙。
“那黃紙,也是江前輩……?”
英氣的湘妃點頭,“外星蠻夷入侵,吾家姐妹看不下去洞庭湖畔居民受難,不過出手庇護一番,卻因自不量力,倒差點將魂魄震散,若非江道長趕來,將吾家姐妹的神魂強聚一處,經過兩百多年修養,今日又得塵仙子信仰力滋養……”
瀟妃溫和一笑,俯身作禮:“吾家妹子胡言亂語,讓塵仙子見笑了。”
林洛然早就猜到二妃突然出現,必和先前主動竄入老竹的熱流有關,隻沒想到,她一向忽視的信仰力,還有此等妙用。
她小心放開老竹,二妃依舊笑吟吟站在原地。林洛然就明白她們需求的信仰力著實不多,放下心來,不再扶著老竹。
“不瞞二位,大難爆發,我林家親友要入龍宮,必然要經過二妃祠前,。洛然想問一句,他們進入和出來時,可是相同的人數?”
她都不報希望這二位能知道林家人下落,隻要入龍宮前和出宮時人數相同,好歹也能說明渡過大難初臨那一檔口,林家人還有繼續折損。
二妃對視一眼,笑靨如花:
“吾家姐妹受江道長大恩,他也曾托吾倆有緣見到塵心仙子,便告訴您一個消息。”
瀟妃目光溫柔坦蕩,語氣輕緩,好似沒有看見那一邊的林洛然已然呼吸潮紅,迫不及待想要聽聞瘋道人留訊一般。
“江道人說,叫你不要去通天塔尋他們……”
…………
“叫你不要去通天塔尋他們……”
日光傾城,竹影撲簌,林洛然心中的一點奢念被無情澆滅,她嘴角還沒有揚起苦澀笑意,卻聽見那湘妃將眉宇間的英氣化作調皮,拉長了調子續道:
“他們不會在通天塔,華夏修行界諸人去的地方,與地球不止是隔著遙遠星空,還有天地法則所限……然而江道長卻說,您若有一日能從蓬萊仙山歸來,星空渺茫,注定了能有再見的一日!”
湘妃斷句說話都錚然有力,林洛然就像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力量,眸中積蓄的霧氣無風而散。
故人留訊,留的還是這樣的保證。
林洛然深吸一口氣,自發現地球麵目全非,林家人生死不知來,這還是得遇馬明後人之後的第二個好消息。
她心中陰鬱頓消,隻覺得湘妃說的話極有道理。
是啊,既然她都能從飄渺仙山歸來,不可能的事情都辦到了,瘋道人所說的,當然不是胡言亂語。
又交談了一番,問些當年的詳細情況,知道林家人入龍宮時還算從容,同瘋道人一起前往通天塔時也沒有麵黃肌瘦,並不是走投無路後才選擇前往通天塔……瘋道人所言倒有幾分可信度。
眼見陽光漸烈,她手腕處的個人電腦嗡嗡作響,馬一鳴叫她吃午飯了。
瀟湘二妃是陰神,不能久在烈陽之下,此時也不是談話的好時機,林洛然隻得辭別了二妃。
因為心中陰鬱消了許多,林洛然心情頗好,掐了個斂水訣,在君山島淺灘處撈了些魚蝦,用湖邊的大荷葉兜了,提著回家——那說起來其實是馬家別墅,她將兩兄妹看做了自家小輩,此時心情大好,想到那經過自己重新規劃過的別墅,竟有了家園的暖意。
待她走遠了,二妃回到彩塑中,無聲交談:
“如今且看,這位塵仙子倒是頗好說話,吾家姐妹二人,在她道場上,也不懼被打得魂飛魄散了。隻是你拿話哄她,不怕日後真見了江道長,兩兩對質之下,反倒讓你我做了無信之徒?”瀟妃語中帶愁。
湘妃不以為意:“江道長不是說了,我們這個近鄰頗為心軟,沾她些香火想來也是肯的。再說了……”
湘妃話鋒一轉,多少帶著些狡黠,“再說了,江道長能帶著華夏修士回來,塵仙子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來追究我們半真不假的留訊?姐姐,你不想那老是不著邊際的江道長能回來麽?”
瀟妃不語,她們是秉承願力而生的陰神,瀟湘二妃古來代表女子的堅貞,她和妹妹性格中自然也有這樣的因子。
一想到兩次救了姐妹兩的江尚,瀟妃心中不乏幽怨。
一去快三百年,縱是陰神壽命悠長,也不知今生能否有緣再見。
至於說了半腔謊話的湘妃,卻對瘋瘋癲癲的江道人十分有信心——好人不長命,那壞人定然長命百歲千年不死,姐姐真是白擔心。
…………
別墅中馬一鳴已經做好了飯菜,林洛然將田螺和淡水貝類養在水缸中吐沙。
馬一鳴看出林姑姑今日心情似乎很好,想了想忍不住問道,“林姑姑您帶回來的變異豬肉是哪裏買的?我買回來的,怎麽燒都不是那味道。”
林洛然笑著隨口敷衍:“你火候掌握的不好吧。”
我會告訴你,那是真正的妖獸肉嗎?林洛然看見馬雙雙悶笑,又追問小姑娘今天可有認真織布。
馬雙雙扒著飯點頭,織布很有樂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幾天活動開手腳,終年冰冷的四肢漸漸有了暖意。
吃過午飯,馬雙雙坐在屋簷下織布,馬一鳴在練習格鬥之術。林洛然看他招式之間都極為幹淨利落,就問他是不是聯邦軍隊在用的格鬥之術。
馬一鳴收了拳不乏惋惜:“林姑姑好眼力,這套拳法還是先祖傳授的,當年還有一套內功心法,可惜馬家沒有傳下來,據說最早是新紀元前軍中一位林姓女將軍所創,真是巧合。”
林洛然心中一動,追問道:“林姓女將軍?你可知她全名?”
馬一鳴撓頭,“隻記得姓林,名字中帶個雪字,那時候我還太小,聽爺爺提過,記不真切了。”
女將軍,姓林,格鬥之術,名字中帶有雪字,林洛然幾乎可以斷定是昔年那位特種部隊的大隊長,林輕雪了。
一別三百餘年,每每聽見舊時有印象的人,林洛然都不免露出緬懷之色。
林輕雪啊,不輸男兒的女隊長,雖然是普通人,也在曆史上留下屬於自己的一筆吧?那個在富士山夢世界,為了守護本來的意識,舍得在自己手腕上刻下名字的女軍官,後來成了華夏女將軍麽?
陽光穿過濃密的樹蔭,被剪成碎玻璃片一樣的光點。
馬一鳴見林洛然臉上又有了緬懷神色,每次林姑姑一露出這種神色,他就覺得眼前的清麗女子隨時要被洞庭湖岸的清風吹往天際一般疏離。
“林姑姑,那些小貝殼也能做菜?看上去殼比肉多吧!”
馬一鳴轉移了話題,將林洛然從緬懷中拉回來,後者神秘一笑:“那是當然,等明天吐盡了湖沙你就能嚐到了。”
馬雙雙掩嘴一笑,正要搭話,卻聽見外麵有人嚷嚷。
林洛然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給出四個字精妙評語:“惡客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