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女初修仙

第四百五十三章 授業(二)

林洛然看見長袍男人抱著尛尛走過來,她卻依舊沒看清下麵的字帖,雖然剛才兩人都沒看見她,她卻不敢冒險。

要知道上次在夢境中,她窺視長袍男人淩空書寫金色字符,這人轉過頭往她所在方向看來的眼神,林洛然一輩子都忘不掉。

深入靈魂的警告,林洛然打了個冷戰,終於決定暫避風頭。

她準備跑回大石頭那邊,哪知長袍男人抱著尛尛,來得這樣快,幾十米的距離輕輕抬了一步就回出現在了湖邊。

她感覺自己脊背發涼,一時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顧不上思考這是縮地成寸還是別的法術,長袍男人抱著尛尛,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來到桌邊。

湖風柔蕩,林洛然呆若木雞,她沒有感覺到疼痛,也沒有不適,他們,他們竟穿過了她的身體?原來不僅僅是看不見她,是因為並不屬於這個地方,所以,對這湖光山色,對著鳥鳴蟬叫的世界地方來說,自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吧?

林洛然心中大急,若是她並非本體來到此處,又該如何回去呢?

她突然想起卡拉哈裏沙漠那作為牢籠的石碑,字符,那個金色的字符,有著莫大威能,似乎能破開某種禁錮。

等等,那字符和她曾經救了寶嘉那個,類似,卻不盡相同,林洛然猜想會不會是這些字符都各有其意,擁有不同的效果?

就像青城觀的符籙,五行劃分明細……尛尛曾說,長袍男人不叫她學習別的文字,是不是因為,在長袍男人眼中,隻看得上這種能與天地溝通的文字?

傳說倉頡造字,日思夜想,到處觀察,看盡了天上星宿的分布情況,地上山川脈絡的樣子,鳥獸蟲魚的痕跡,草木器具的形狀,描摹繪寫,造出種種不同的符號,定下了每個符號所代表的意義,拿給別人看,經他講解倒也能看懂……字成之日,白日下起粟米雨,晚上百鬼嚎哭。

百鬼嚎哭,有人說是因為文字現世,民智日開,民德日離,欺偽狡詐,爭奪殺戮由此而生,天下從此就沒有太平日子,連鬼都不安寧,才會嚎哭不止。

剔除神話經過歲月變遷的認為增刪,有一句話還是很可信的,華夏的文字,在一開始,是因天地萬物而生的,隻是隨著時光流逝,文字被人為改變,雖然越來越規範簡介,但昔日感悟天地的感覺,也就隨之消失了。

言語有咒,能溝通交流。

文字有魂,上能感應天地萬物,下能記載前人精華。

林洛然心神激蕩,她曾懵懂間寫下金色字符,引得百裏靈氣紛紛來投。她也曾被困守石碑世界,靠著臨摹的似是而非的金色字符,讓神識成功回到了身體。

而一切的根源,懂得金色字符的長袍男人,此刻就在那湖邊,教導尛尛練習這種或許是文字之源的字符。

林洛然心髒跳動得又急又快,他們看不到她!

若是她願意,是不是也能躲在旁邊學一學這字符?

林洛然管不住自己的腳步,跑到一邊,.果然長袍男人沒有發現她的跡象,她湊上前去,尛尛手腕上綁了一塊沙袋,正在懸著腕子寫一個大字。

字還沒寫完,林洛然就能感受到水紋的波動撲麵而來,她福至心靈,兩人在湖邊練字,不會沒有原因的,筆畫線條間充沛的水汽,她寫的是“水”字,還是“湖”字呢?

水紋波動越來越強,尛尛嘴角露出了喜色,她頭一偏,似乎想向長袍男人炫耀,懸空的手腕一頓,收筆失鋒,這字符已經是毀於一旦!

水汽散開,尛尛扁著嘴巴欲哭,長袍男人卻也沒有安慰她。

“你仰仗天分不錯,總也靜不下心來,兩年沒學會五個字,又有什麽可以驕傲的?”

長袍男人輕輕搖頭,雖是訓斥,聲音平淡無奇,偏偏似清風過湖,似山泉激石,似天上居無定所的流雲,讓人聽之可親,又琢磨不定它從哪裏傳來——這是林洛然第一次聽見長袍男人開口說話,她心中五味摻雜,多了許多好像並不屬於她自己的情緒。

隔近了看,長袍男人雖然麵容像被霧氣蒙著,叫人看不真切,卻擁有一雙瞳孔漆黑的眼睛,裏麵有太多內容,日升月落,星辰變遷,她從來沒見過有人擁有這樣複雜的一雙眼睛。

閱曆,她和長袍男人之間相差了無數閱曆。

就像他對尛尛,連訓斥的話都能說得很溫柔,恐怕並不是脾氣天生如此,而是見證了太多變遷,才對身邊發生的一切,都無悲無喜了?

林洛然想不通這樣的性子,當初怎麽會救下尛尛,這個長袍男人,分明就是對外物看得很淡——說得不好聽點,他真正接納的,大概隻有他自己吧。

林洛然想起第一次見尛尛時,小姑娘在消失前,曾流著淚自語,“林洛然……真是比尛尛還要好聽的名字,他原來喜歡這樣的名字麽。”

尛尛之前還叫她幫忙照顧長袍男人。

聯想尛尛含糊不清的幾句話,和長袍男人在絕境中救了她的往事,林洛然不難得出尛尛語氣中的依戀,大概真的是於情愛一途彌足深陷了。

但是,就算尛尛因為某種原因,將珠子留給了她,她也不會因為感激,而要去完成尛尛的心願。

這個男人,一來不需要誰照顧,二來,一個實際上冷漠無心之人,尛尛的一腔癡心,隻怕早就錯付了。

林洛然將思緒收回,原地早不見了尛尛和長袍男人。

天色黑了下來,桌子還留在湖邊,尛尛的字還沒練會,明天應該還會再來吧?林洛然安慰自己,抱著膝蓋在大石頭上對付了一夜,直到尛尛再次蹦蹦跳跳出現在了晨曦中,林洛然才鬆了一口氣。

尛尛果然還是寫的昨日那字,林洛然觀察了半天,從起筆到轉折,她將那字牢牢記在了心中。

尛尛練字之時,林洛然也在旁邊跟著動手,從開始惦記著回去,慢慢心靜下來,或許因為她和尛尛完全不同的性子,她能感覺到自己後來居上,將這個還不知道其意的字符練得有模有樣。

尛尛接連幾日都是獨自一人來的,沒有長袍男人在身邊,她既不撒嬌看鹿,也不叫練字辛苦了,沉下心來狠狠練習了一番,寫出來的字體水紋波動強烈,分明要從指尖躍出,化作雨水而下的感覺。

林洛然沒辦法影響這世界的草木,除了跟著記憶,憑感覺淩空臨摹,她無從判定自己到底學的怎麽樣了。

練了幾日,林洛然都能感覺到尛尛的進步,小姑娘不太滿意,終是纏著長袍男人又來了一次湖邊。

“我就看一遍,再看一遍好不好?”

尛尛想要看看長袍男人原本寫得字符,林洛然也很奇怪,怎麽練大字,原本的字帖都看不見,整日對著湖寫就行了?

長袍男人被她纏不過,衝著澄清的大湖一招手。

波光粼粼的湖麵消失了,一張白紙飛回長袍男人手中。原本湖畔所在,不過是一片低窪的綠茵。

林洛然掐了一下自己,這麽大片湖畔,幾天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它竟是一個張字帖所化!尛尛這幾天對著湖泊練字,果然是有原因的。

除了揣摩湖泊的靈性,原來長袍男人給她的字帖,就是這片湖泊。

生活真是太坑爹了,讓人沒辦法不淚流滿麵啊!

林洛然哭歸哭,還是厚著臉皮湊上前去,將那個長袍男人書寫的原版字符狠狠記在了腦中,恨不得將那紙生吞下去打包帶走。

“寫得越來越像湖了,很快你就可以練下一個字了。”

長袍男人看了尛尛這幾日練習的成果,給予了肯定。

尛尛捧著他寫得原版,不太有精神:“我感覺還差很遠,和你寫的一點都不像。”

長袍男人失笑:“沒有足夠的修為,支撐不了字符,你連築基都還未到,急什麽。”

尛尛這下才真心歡喜起來。

林洛然看著兩人互動,想起那時自不量力窺視長袍男人書寫金符,那不知道是個什麽字,尛尛不到築基期就能練“湖”字了,她當時也不到築基期,卻連偷偷嚐試都會頭疼。

尛尛說得對,長袍男人教她的文字,足以讓她行走天下間,再也不必理會別的——起碼長袍男人所寫的字符,是有能撼動天地之威的。

林洛然湧起幾分期待,不知道他教尛尛寫的下一個字,又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