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伏在門框上的女子。穀內氣溫較低,女子在素衣下還加了一件長袍。
原本沉浸在新得到的星耀寶石當中,接到娜美王室的信物,她也沒有理會。哪知來人還闖入的陣中,幻陣的威力,許多娜美人已經幫忙“鑒定”過,本不欲理會,卻感受到了幻陣搖搖欲墜。
穀內的靈氣在往陣內蜂擁而至,她不得不現身。
穀內幻陣中人讓她有些迷茫而熟悉,自醒來後從不離身的鳳釵卻率先作出了反應。
雙鳳相逢,清越的鳳鳴,她望著在半空飛舞的兩隻釵,合二為一,變作藍光大劍,終於露出震驚之色。
穀中人與幻術作抗爭,用力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未語淚先流,她一雙眼睛像閃亮的星辰,亮的讓人不敢直視。
“寶嘉……”
她聽見女子輕聲開口喚道,那不是星際通用語,不是娜美星語,是星空彼岸的地球,曾經有個叫華夏的大國,西南蜀中,卷翹難分的鄉音。
她心中一怔,胸腔中似乎有什麽要湧出來,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麵飛快掠過,有教室中麵目難辨的同學,有簡陋的居室,五光十色跑馬觀花的鏡頭。
她感覺自己臉頰上的冰涼,抬手一摸,居然哭了麽?
她怎麽會為了眼前的女子而哭?
下意識撤去幻陣,曼佳。諾蘭上前一步,與陣中女子對視良久,她才啞著聲音問道:“你方才,叫我什麽?”
曼佳。諾蘭沒有意識到自己用的也是久不練習的母語。
她還刻意放緩了語氣,然而穀中女子仍舊像被針刺了一下。
“寶嘉……”
“寶嘉”二字,讓她頭痛欲裂,曼佳。諾蘭勉強用手肘撐起身體,“你到底是誰!”
麵對曼佳。諾蘭的質問,穀中女子一陣眩暈,氣血翻滾上湧,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硬邦邦倒在了地上。
白仙子看著這鬧劇一般的相認,她修行的幾百年間,遇到過很多不盡人意的事,豈止是摯友離別之苦——然而她確實未曾遇過,漫漫三百年再相逢,一方跨越星際尋找,一方卻早已忘記昔日的友人。
看著倒地不起的林洛然,白仙子歎氣。
先是幾乎當場結嬰,被強行拉回後,又受了刺激,氣息紊亂,這一關,小林子恐怕不太好過。
白仙子將她所知道的有限信息講完,便不管怔怔的曼佳。諾蘭如何處置昏倒的林洛然,幹脆化作一道青煙,回到了珠子中。
昭雪還在半空懸浮著,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也不會騙自己。
曼佳。諾蘭仔細打量昏倒的林洛然,胸前沾了些血汙,但是眉眼間的輪廓,還真的像某些時候記憶閃現的片段。
這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嗎?
曼佳。諾蘭忍不住陷入了回憶中。
地球的劇變,使最後一點靈氣都消融得差不多了,除了洞庭湖水域還有信仰力庇佑,地球其他地方為濁氣所汙,那種灰蒙蒙的霧氣,不僅讓凡人生老病死,自臭氧層消失,大量灰霧湧入地球,動物發生異變,植物也沒辦法生存下去。
山清水秀的青城山脈焦土一片,赤地千裏,瘋道人昔年抽取都江堰水域的水係靈氣滋養養魂木,經此大變,地球的水係深度汙染,兩儀微塵陣閉關緊縮,放棄了抽取水靈氣滋養。
隻剩下青城觀下原有的一條小型木靈礦,為養魂木和養魂木內的她提供養分。
曼佳。諾蘭還記得自己醒來那年,是新紀元公曆243年,她從一株枯萎的大樹中逃生,懵懂無知,幾乎當場死於變異獸的爪下。
命懸一線時刻,她身體本能做出反應,頭上的發釵化劍,她將冒犯的變異獸一一斬殺。
滿身獸血的她站在焦黑的土地上,茫然無措。
命懸一線時身體能爆發強大殺招,無所不催的利劍,腦中空無一物的識海。
她恍惚記得這是修行手法,她是個女修。
然而更多前塵往事,她為何會在枯樹中醒來,是誰將她放入?
她又是……誰?
她所記得的,不過一段無名口訣,幾個簡單術法,甚至連劍訣都不會。哦,還有一團似乎被人硬塞入腦中的,關於“陣法”的知識。
曼佳。諾蘭還記得當時的惶恐,她孤身一人,背負著長劍,行走於麵無全非,一片焦黑廢墟的蓉城。
一群傭兵發現了她,將她帶回了洞庭城。
她隻當那群人是好心,原來他們背地裏商議將沒有個人信息的她賣掉,神不知鬼不覺。可笑那群人不知她耳目聰明,不用眼睛也能“看到”隔牆發生的一切。
當時有些失望,好像也沒太大憤怒。
地球靈氣衰竭,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不進反退,這裏的環境不適合修行,她想來想去,反正也沒有他們口中的個人資料,自己走出地球很難,就假意懵懂無知,被幾人賣給了人口販子。
她本想出了地球就自行離去,那些人口販子見她生得美貌,本來是賣向荒涼之星做開墾苦力,又改了主意要將她賣到阿爾法聯盟的貴族家中。
她不耐煩再和他們周旋,要自行離開,底艙中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兒抓住她胳膊,哭得滿臉是淚。
記憶中她好像也有個極親近之人,是這個年紀吧?
她心軟了,那樣年紀的老頭,被賣出荒涼之星,熬不到一年就要死。夜晚她帶著那老頭兒逃出去,卻因小看了阿爾法聯盟的科技文明,被當做逃奴一路追捕。
她帶著老人流浪星際,輾轉來到娜美聯盟,卻在流亡途中失散……直到自己遇到娜美星的一個女侯爵,因沒有繼承人,被收為養女,才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
從此自己就叫曼佳。諾蘭,並在養母死後繼承了大部分遺產,因不耐煩與養母族中人糾纏,耗費若幹錢財,在偏僻的山穀中建了這世外桃源。
修煉一途,順其自然,倒是珠寶設計,刻入在她骨子裏,最終忍不住走上這條路,開始隻是小打小鬧,過了幾年卻闖出了名氣。
曼佳。諾蘭歎氣,娜美星科技發達,娜美人的平均壽命差不多兩百四十年,她來娜美已經八十多年,樣貌卻一點都沒變化,反而隨著修為提升,越來越年輕,娜美星上壽過百歲的人,保養再好,也不會是二十出頭。
見自己沒有老去,曼佳。諾蘭更加深居簡出,僅靠著向娜美王室出售珠寶首飾她就能過得很好了……夜深人靜,她吐納修煉時,也會有集中不了精神的時候,修為漸高,原本幾乎接近空白的記憶,似乎又回來了些。
她有時甚至能想起幼年在華夏北戴河滑冰的事。
卻沒辦法想起任何一點,能揭示她身份的畫麵。
…………
曼佳。諾蘭從回憶中醒來。
她的設計室中有一張軟榻,工作累了常常就近假寐一下,此時軟榻中躺著昏睡的綠裙女子。這種衣服,樣式和她剛醒來時穿著的白裙極像,而去材料不凡,一看就是修士的物品。
包括合二為一的飛劍。
說實話,她在娜美星落腳後,也曾暗暗打聽過有關修士的消息,卻沒有一點收獲。娜美聯盟是純粹的科技文明,並不曾聽聞“修真者”。地球上倒有過修士,但那是三百年前的舊事了,曼佳。諾蘭曾有一度對於尋找修行同胞沒有了半點念想。
直到這個女修闖入陣中,叫她“寶嘉”。
寶嘉才是自己的真名麽?
看女修因為自己失憶一事,氣血翻湧,靈力紊亂,吐血昏迷。
再加上一分為二各自持有的飛劍,可以肯定兩人不是摯友便是姐妹。
那為何,當初會讓自己一人獨自醒來,浪跡星際呢?
女修發起了高燒,諾蘭施展了幾次“治愈術”也不見效果,想用靈力為她疏通經脈吧,昏迷那人修為又比自己高,竟是一籌莫展。
諾蘭皺眉,昏迷的女修,讓她有難以言喻的熟諳感,卻想不起昔日的半點相處。
她心底不願女修就此死了,隻有一直往女修體內輸入溫和的水靈力,試圖安撫其經脈中躁動的靈力流。
“寶嘉……寶嘉,對不起……”
林洛然夢中囈語,寶嘉怎麽會不記得她呢,定是怨她過了多年才來找她,才故意嚇她吧?潛意識如此安慰自己,林洛然睡得踏實了些。
經脈的混亂漸漸安分下來,林洛然臉頰潮紅,卻因尋到了摯友,而麵容安寧,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