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盡頭,光與地平線的交匯處,紅色晚霞羞答答半躲半藏欲要歸家時,水晶棺發出沉緩的響動。
與外界一接觸,棺中禁止的時間破解,白仙子緩緩睜開眼睛。
蛇果讓她的元神重新回歸肉身,她付出的代價,不單有修了幾百年的魂力,更早之時,六百多年才修到元嬰後期的修為,頃刻間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違背生死法則,白仙子付出的代價很大,元嬰消散,倒退至金丹,金丹又碎,氣海處的旋轉星雲,再到氣海緊閉,微弱的靈氣存在於她經脈中,白仙子此時,僅僅隻有練氣中期修為。
昔日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元嬰女修,一朝變回初入仙途的練氣期小修士,若非她此前已經曆過元神幾乎渙散的打擊,單是這一點落差,就能困擾白仙子許久了。
“仙子!”
林洛然見她果真醒來,欣喜不已。又察覺到她修為幾乎全失,坐起來用手撐著水晶棺邊緣,隻當她肉身久睡無力,林洛然上前一步想要扶她,被白仙子擺手拒絕。
“讓我自己來。”
她不是無力,隻是許久沒嚐試過擁有身體的感覺,一時百感交集罷了。等白仙子坐起來,整理衣飾,發現她手腕上帶著的是昔年最愛一個纏枝蓮花樣的儲物手鐲,裏麵不乏存了多年的靈藥,又有各種靈石和法寶,知道一切都是葉昭準備,她心中半喜半憂,隻覺得散去的修為很是值得。
摸了一下手鐲,暖冰玉水晶棺被她收起來,消失在原地。
白仙子衝玄龜行了一個叩拜大禮,“白氏傾雪,感念前輩大恩,心魔為誓,他日前輩但有吩咐,傾雪萬死不辭。”
玄龜頷首,表示接受了她的心魔誓。
白仙子又對林洛然說道:“他年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練氣女修,當時我還嘲笑你修為低微敢來秘境,如今造化弄人,你我位置顛倒,你進階元嬰中期,我退回練氣中期,再當不起你一聲‘仙子’。諸天神佛消失,如今這世間,隻有你一人,是千真萬確的受封於天的‘塵心仙子’,至於他人謬稱的一聲白仙子,從今日起便不複存在。
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白氏傾雪。按理我剛喚你一聲前輩,請你憐惜我心境蒼老,容我依舊喚你林道友,你此後便稱我傾雪吧!”
林洛然苦笑不得,“你我至交,何苦分得那麽清,我以後叫你白姐姐總行了吧?”
白傾雪想了想,點頭同意。她還是喜歡“小林子”這個稱呼,又親切又順口。
沐天南也曾幫她說情,白傾雪對他一俯身,是古時大家閨秀最正經不過的大禮,慌得沐天南閃到一邊不敢受禮。
玄龜十分不耐,“你謝來謝去也不嫌棄膩味,遺失之地一月之期快至,你們還不離去!”
林洛然還想說什麽,已經被玄龜用嘴銜著,一把甩出了秘境。
接著是白傾雪,最後才是沐天南。
玄龜見他空蕩蕩一隻手臂有些可憐像,扔他出秘境時低不可察在他耳邊提醒:
“你既願守她百歲無憂,我便給你一個忠告:金陵地宮,混沌靈液,或可解決你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當然,隻是或許,你不必抱太大希望。”
懶得聽沐天南說一通空口白牙的感謝話,玄龜將他使勁扔出了秘境。
白芷的元神被包裹在光團中,被眾人遺忘。
等玄龜終於又想起她,將視線投向那邊,白芷驚恐大叫:“師姐,我錯了,師姐,救我,救我……”
白芷不知,她那個曾經有求必應的師姐,早被她的嫉妒殺死在了一千多年前,被無情時光碾成粉塵,風吹塵揚,迷得人眼睛總忍不住落下淚來。
七歲的白芷被回鄉探親的白傾雪抱起來,咦,族妹竟有修行道基,五叔,讓阿芷入我宗門,做我小師妹可好?
重男輕女的白家五叔被白傾雪帶回的金珠迷花了眼,一個女兒罷了,長大嫁出去還得不到這麽多嫁妝呢!
白五叔將白芷交給了白傾雪,她憐惜這個族妹親人對她薄情,所以對她極好。
白芷幼時,怯生生跟在白傾雪身後,用軟綿綿的童音喚她阿姐,阿姐,白傾雪糾正了許久才讓她學會叫師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玄龜歎息,終將白芷元神一口吞入腹中。
…………
林洛然三人被玄龜先後扔出秘境,落在了海水中。
林洛然和沐天南先且不說,可憐白傾雪退回練氣中期修為,經驗和修為極不匹配,差點沒能控製好海水,成為第一個身俱水係道基還被海水淹死的女修。
林洛然憶起白傾雪此時的修為無法禦劍,她空間中還存放有一骨舟,趕緊拖出來放入海中,三人上了船,她才駕馭骨走破浪而行。
剛剛走出百慕達海域迷霧期,就遇見了在海麵上打轉的老廖和胡霽。
“廖叔,你醒了?!”
林洛然大喜,一時忘了去問老廖如何在這裏,他和胡霽是怎麽知道她進入了遺失之地的。
老廖顯得比她還激動,“你們沒事吧?這秘境古裏古怪,竟然連我都進去不了異次元空間,你是不是碰見一隻老烏龜了?”
林洛然大喜大驚,老廖醒來後怎麽怪怪的,對她態度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疲懶。還有老廖怎麽也認識玄龜,他還真是交友滿天下!
胡霽眼睛看了看沐天南,又看林洛然,它可沒忘當初這張臉老在青城山莊別墅前晃蕩,充滿警惕之下隻有說兩句風涼話:“你倒是一聲不吭進入百慕達秘境,讓我和老廖在附近海域吃了大半個月海風!咦,你不是那魂靈體,怎麽又變真人了?”
林洛然抱歉一笑,讓老廖和胡霽趕緊上船。
都說情敵最能偵測到對方的屬性,胡霽美少年一見沐天南就感覺兩人應該不是一戰壕的。剛化形的死狐狸對人心了解太少,沐大少如今皮粗肉厚,哪是幾記眼刀能對付的,他在玄龜跟前都能扭轉形象,麵對胡霽悄悄的挑釁,他穩如磐石,還很有風度衝著胡霽笑笑。
駕船這一空閑時間,林洛然簡短將遺失之地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胡霽聽話的重點都在她和沐天南的互動,沒發現啥蛛絲馬跡,放心不少。
至於老廖,隻聽到百年之約就激動不已。
“小……小林子,咱又不一定靠那老烏龜,通天塔之事它不見得有我了解,咱撇開它自去也行的。再說地球的事神佛都跑了,哪用你這個修士來管?”
林洛然越發覺得老廖的怪異。
“廖叔,我已是答應了。”
這件事經過玄龜分析利弊,她早已沒辦法視而不見推脫。
老廖喃喃說著什麽“臭烏龜挾恩求報”,嘟囔了兩句,似乎對林洛然決定背負這個擔子很不滿。隻是他態度不似從前那樣嬉皮笑臉,讓林洛然很不能適應。
她方想問問發燒是不是帶來了什麽後遺症,胡霽卻指著沐天南問道:“你怎麽和邪魔攪在了一起?”
林洛然臉色一沉,“胡霽,你的禮貌呢?”
胡霽見她竟站在沐天南一邊,可見同生共死的情分不一般,被嗬斥後正在委屈,沐天南卻連連擺手,“沒關係,他還小。”
其實胡霽和沐天南,兩人俱長了一雙桃花眼。隻是胡霽的化形嫩的能掐出水來,桃花眼變成了輕佻不正經,沐天南卻因時間打磨,縱使長相已偏向陰柔,正經起來時卻能讓人忽略眼形,隻注意到他眼神的穩重。
因他衣衫襤褸,單手做著沒關係的動作越發顯得他真誠,胡霽被氣得發白。林洛然卻注意到了他的斷臂,她大概知道沐天南為了活下來吃了許多苦,看他血毒發作,那痛苦不亞於昔年她被困血池地宮的腐骨剜肉感,有再多的懷疑,也該釋然了。
“你的手臂,我這裏尚有一些龍髓……”
沐天南很誠懇拒絕:“若有一天我想續臂,一定找你幫忙,現在就讓我暫時保留它,警醒下自己吧。”
林洛然無奈笑了,“我覺得你和從前太不一樣,你這些年的經曆讓人好奇啊。”
注重儀表,以風流倜儻著稱的沐紈絝,居然連斷臂都能接受了,林洛然覺得這樣的沐天南有些陌生,又有點讓人耳目一新。
沐天南點頭,“你若想聽,我慢慢告訴你就是。”
麵對兩人一言一語的互動,老廖的麵色有些怪異,不知想到什麽,他竟有些想笑。
胡霽美少年氣得臉頰鼓鼓的,越發像個包子。
至於白傾雪,感受著鹹鹹的海風鋪麵而來,覺得新生是如此美好。
一行人回了洞庭城,還未歸家就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
街邊到處都是虛擬光頻,滾動播出著艾洛克和巴佩聯盟和阿爾法聯盟的戰事情況,軍事專家們分析,雖然戰事現在還未波及地球聯邦,但民眾應該有警惕之心。
如此言論影響下,別的不說,哄抬物資的情況首先就出現了。滿街都是搶購生活用品的人,緊張的氣氛似乎使情況逆轉,一下回到了新紀元前,地球在阿爾法聯盟入侵下節節敗退時的恐慌。
林洛然皺眉,先聯係了小智,詢問了她消失這一月的情況,再一路往馬家別墅趕去。
別墅前佇立著劉青黛,林洛然識海一恢複,劉青黛的信仰之線馬上就有了反應,她心中的不安散去,已經在洞庭湖邊守株待兔許久了,還是馬雙雙出去晨練時發現,極力邀她前來別墅,劉青黛不敢造次,隻願在別墅外麵等。
此時見林洛然一身狼狽回來,劉青黛大驚失色。接二連三發生的大事,讓林洛然哪有心思換衣服,她身上的“如意衫”毀於金翎雕羽毛下,又破又髒,不重新煉製一番,是別想再穿上身了。
招呼劉青黛進屋,讓科林去找件沐天南能穿的衣服,顧不上他們好奇打量白傾雪的目光,林洛然先去簡單梳洗了一番,從空間裏找了幾百年前的舊衣裙換上,林洛然才和劉青黛交流起現在的情況。
不管是能侵入阿爾法聯盟係統的小智,還是如水一般滲透至地球聯邦各地,乃至是阿爾法聯盟的劉家,所了解的情況都比星際台中軍事專家們流於表麵的分析要多。
情況實際上要比星際台的報道還要壞。
兩個河內聯盟打得是有準備的仗,阿爾法聯盟完全被搞了個措手不及,現在阿爾法聯盟已經有三級成員星失陷,影響極壞,中高級成員星喧囂不斷,戰事陷入了膠著期。
一旦情況繼續惡化,地球聯邦就有被扔上前線當炮灰的打算。已經有一級成員星被聯盟這樣處理了,若不是顧忌著林洛然,估計阿爾法聯盟早就這樣幹了,畢竟對方發動戰爭的理由是,不乏“阿爾法聯盟應該公開長生秘密”這類一看就是針對地球的,阿爾法聯盟從三百多年前發動入侵戰爭,幸苦將地球拿下,肉沒吃著反惹了一身騷。
為幾口肉湯付出如此代價,聯盟決策層當然恨死地球聯邦了。
實際上地球聯邦因林洛然妙音法會的事,早和阿爾法聯盟撕破了臉,聯盟的命令地球聯邦不會聽從,林洛然憂心的是,就算阿爾法聯盟被兩個河內聯盟打得一蹶不振,地球所要麵對的敵人就從一個惡虎變成了兩隻餓狼。
“不管情況如何,穩定民心才是首要,劉家既已穩不住情況,就由我親自出麵。”
劉青黛被林洛然說的臉紅,連連答應。
林洛然暗想,真要戰爭逼近了,自己是不是先宰幾個艾洛克聯盟和巴佩聯盟的高層,讓他們明白地球這塊骨頭不好啃……嗯,同時得一邊轉移民眾,重建的事自然得先放放。
老廖覺得有些挫敗,林洛然和小智連線,和外星蠻夷科林商量,和劉青黛探討,從頭到尾就是沒問過他意見。
胡霽感覺和老廖有八分像,林洛然把他們兩大高手扔到一邊,一直和破智腦,和凡人糾結,她是要鬧哪樣啊?!
偏偏這時,洗漱一番,穿著一身新衣的沐天南下樓來。
頭發還濕漉漉的,斷臂也不能影響的性感優雅,胡霽正暗自咬牙,沐天南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討論內容,失聲笑道:
“這事兒卻和我有些關係,你卻舍近求遠,和旁人商量什麽?”
胡霽為沐天南的不要臉愣了,老廖的玻璃心嘩嘩碎了一地,被歸於“旁人”的範疇中,小氣的智腦也怒了,科林無所謂,劉青黛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