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瑜坐船進入了洛陽,素素站在了他的身後。孫瑜舉目四望,看著街道兩旁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禁有些感歎,“你說現在我們兩個是不是被很多人監視著?”
“你這樣說未免太高看獨孤家和王世充了。”素素嘟了嘟嘴說道,“對於這兩股勢力,你根本就不用去想想他們會做事情做得如何如何隱秘,他們到時候會大刀金馬地衝上前來,毫無技巧可言。相比較而言,我還比較期待石之軒和陰癸派,希望他們能夠符合我的期待。”
“你完全不期待一下慈航靜齋嗎?”孫瑜反問道。
“我是女人,我可不會被聖女所迷惑哦!”素素回話的語氣讓孫瑜不禁後背起了雞皮疙瘩。
“好吧,我承認我還是頗為期待秦公子來找我談論聖君應該具有什麽樣的品質的。”孫瑜嘟囔著說道。
“話說回來,你覺得一個皇帝,嗯,最高統治者,應該用什麽樣子的方法統治自己的國家呢?”素素盯著孫瑜問道。
“你還要考慮這個問題嗎?”孫瑜有些愕然了,正在這個時候,穿在一個渡口處停住了,撐船的老翁叫道,“道長,已經到了。”
素素當先一步跳上了岸邊,看著孫瑜同樣走了過來,眯了眯眼睛說道,“提前想一想比較好,到時候不要見到了聖女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孫瑜於是也就把這個問題當做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問題來思考,但是想了半天始終覺得不得要領,想一想即使是以李世民的賢明,太祖的睿智,最後仍是不免對功臣下手,免得尾大不掉,交接班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可見開國之初,正是形成傳統的時候,君王越是英明神武,越是不免動蕩波瀾。朝代的中期政治平穩,但是各種隱患都開始顯現了,此時若不是有人奮起改革便是一路向下的結局。偏偏改朝換代的危局,非大智大勇的英雄之輩不能為也。人傑輩出之時,都有虎膽熊威,哪有國朝立定之後培養出來的循規蹈矩的觀念?
所以,說道如何為君,孫瑜仔細想一想,覺得除了保證自己慎明尚賢之外,實在是不能夠保證自己的兒子也能夠和自己一樣。畢竟英雄是通過環境培養出來的,幾代安逸的環境待下來,再好的基因也被養廢了。君不見福島核電站核泄漏的時候,幾十年前殺人不眨眼的大和男兒不是都縮卵了嗎?所以古人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真是想多了,”素素露出了嘲弄的表情來,“你當好自己這一代就足夠了,還考慮那麽久,難不成真的想讓一個皇朝千秋萬世地傳下去?”
如果按照科學的方法去設計的話,要讓一個王朝千秋萬世地傳下去,必須保證王朝的統治著始終代表先進的生產力,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才行,還要樹立科學的發展觀,用不斷深化的改革去解決改革中出現的問題這才可能吧?孫瑜一拍自己的額頭,媽的,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參加組織生活了,難不成開始自我犯賤了。
“還沒有想好嗎?”素素有些不耐煩了,“你編一個像樣的可以騙人的東西就行了,又不是要讓你寫科學論文。”
“是嗎?”孫瑜想起了一位了不起的文人和偉大領袖的對話,“其興也勃勃,其亡也忽焉,何哉?”孫瑜哈哈大笑起來,“我已經想到了。”
“是嗎?”素素不理會孫瑜的發神經,轉身沿著街道朝著一個方向走了去。孫瑜急忙跟在了她的身後,“你不問問我是什麽嗎?”
“不用我問你,有人回來問你的。”素素回應道。
“是嗎?”孫瑜放慢了腳步,感覺身後一個人跟了上來,而前麵的素素一個轉身一下子就不見了。
“這位道長,”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孫瑜站定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到了一個帶著鬥笠,鬥笠四周垂下來麵紗遮住了自己整張臉的人,她穿著青色的長袍,體貼合身,雖然從外表上看上去像是一個身材削瘦的年輕公子,不過孫瑜的感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女人。
“這位居士有什麽事情嗎?”孫瑜行了一禮問道。
就在這一霎那間,周圍的空間仿佛脫離了這個世界一樣,周圍的行動的人突然變得像是和自己不想幹了,整個世界清晰存在的似乎隻有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了,孫瑜緊緊盯著對方,感受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這種奇怪的感覺,兩個站在街邊的人,相互對視著,本來是奇怪的景象,但是偏偏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就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樣。
對方終於拱了拱手,“道長,可否邊走邊談。”對方說道。
認定了對方大概就是師妃暄的孫瑜毫不在意,點了點頭說了聲可以,便轉身任由師妃暄走到了自己的身邊,“還沒有請教居士姓名。”
“姓名隻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道長如果一定要有個稱呼的話,叫我秦川便是。”這個名字徹底暴露了她的身份,不過師妃暄大概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從她敢來見孫瑜就知道了,孫瑜可是一路上大肆宣揚自己要到洛陽城來搶和氏璧的。秦川繼續問道,“請問道長法號?”
“貧道雲中子。”孫瑜說道,心中知道兩個人都彼此知道對方的身份,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這樣倒是有點意思,他這樣想。
“請問雲中子道長,對天下大勢可有了解?”
“貧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事,居士有什麽不懂的事情,大可以詢問貧道就是了。”孫瑜大言不慚地吹牛道。
“正好!”化作秦川的師妃暄拍手叫道,“當今天下,隋帝無道,如今天子命喪臣下之手,天下大亂,群雄四起,道長可知道如何安定天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安定天下乃安定天下人,非是安在一人。”孫瑜笑眯眯地回答道。
秦川也許皺了皺眉頭,“若無明君,天下如何可安?”
“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禦之?”這是《孟子•梁惠王》裏麵的話,意思是如果有一個不喜歡殺人仁君,大家都去投奔他。不過孟子從本質上講是一個嘴炮大王,打嘴炮辯論很厲害就是了,治理國家他就沒有實踐過了。所以即使從道理上講,孫瑜所說的是對的,也不會打動師妃暄的心,到了這種程度的武者,心誌堅定如同八十五歲還能夠賣橙子的褚時健一樣,TG的體製問題都打不倒他。
所以秦川微微一笑,接著直入主題道,“我聽說雲中子道長在來洛陽沿途宣揚自己的仁政,說來洛陽是為了搶和氏璧而來的。”
“不是搶,而是來拿。”孫瑜嘴角微微上揚說道,“想慈航靜齋的傳人也不過是凡夫俗子,有何身份和威信敢代天而定真命天子?況且慈航靜齋的尼姑和寧道奇都是出家人,何必卷入爭奪天下的紅塵俗事中來,貧道雖然不才,但是也是玉虛宮門下,玄門第一正宗。正要效仿廣成子師兄輔佐軒轅黃帝成就無上功德。”
秦川眼中異彩連連,卻道,“不知道雲中子道長可知何是為君之道?”
“哈哈哈,”孫瑜哈哈笑道起來,“果然見識淺薄,從古到今,三皇五帝,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力氣。所以亂世之中謀求一明主,能夠集道、智、力於一體,削平天下,統一中國。卻不知,自夏啟家天下以來,朝代更迭,一亂一治,其興也勃勃,其亡也忽焉,曆朝曆代都跳不出這個周期律,凡百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蓋在隱憂,則竭誠以待下,既得誌,則縱情以傲物。慈航靜齋跳出來自稱選定明君天子,不過選了一個善始者罷了,克終還不一定,豈不見隋室當前也不過二世而已?”
“雲中子道長有何高見?”秦川的口氣中倒是充滿了真誠的懇切的味道,像是真心求教。
孫瑜正色說道,“我已經知道如何跳出這個周期律了,那就是民主,讓黎民百姓當家作主,隻有讓黎民百姓來監督朝廷,朝廷才不敢鬆懈。隻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秦川似乎有些愕然,又有些默然,回應道,“卻不知這民主是如何做的?普通黎民百姓卻又如何監督朝廷呢?”
孫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道,“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秦川更是愕然了。
孫瑜道,“上天就是指我,我是神仙,所以說是我難欺。但是要我安定天下,還是太難。所以希望還是在民主身上,而要達成這民主,就要做到下民難虐,下民本來容易虐,如何讓它難虐,眼下來看,隻有讓全天下的人都讀書知道道理,譬如人人都讀《孟子》,知道‘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的話,日後那個皇帝還敢殘害百姓?既然皇帝不敢殘害百姓,那麽官員敢殘害百姓嗎?”
秦川似乎被孫瑜震驚了,好半天才恢複過來精神,低聲說道,“這怎麽可能達成呢?”
“你既然做不到就讓我來做好了,”孫瑜揮了揮手,對著秦川露出了牙齒,“況且這世上又何必有皇帝,既然是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那麽回複三皇五帝之時的禪讓未嚐不可。”
秦川盯著孫瑜,半晌幽幽說道,“楊廣失德,如今他身死,天下混亂莫過於天下逐鹿,如今非上古之時,人心至私,若是一代一禪讓,豈不是這天下的亂局每隔幾十年就要來一次?”
“也是。”出於秦川的意料,孫瑜居然點了點頭,不過他繼續說道,“不過我算定這帝王傳承也不過在傳承一千三百年就再也持續不下去了,到時候自由我所說的民主的種子發芽。”
秦川對於孫瑜的自吹自擂似乎有著很強的抵抗能力,就在這時候她開口問道,“請問雲中子道長,既然能夠看到一千三百年以後,卻不知眼下的明君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