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成峰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太久,蓋因王七步要說的其實很少,與之對應的是要給宋成峰更多的考慮時間。回到家裏跟父母撒了一會兒嬌之後,王七步便跑到書房,撥通了他爺爺王玉才的電話。
“喂。”幾聲“嘟”音過後,王玉才渾厚的聲音在從電話那頭傳來。
“爺爺,我是七步。”王七步甜甜的說道。
“是七步啊。這個時間給爺爺打電話,不知道是想爺爺了,還是闖什麽禍了?”聽到對方是自己的寶貝孫子王七步後,電話那邊原本低沉的聲音裏瞬間浸滿了慈愛。
“七步這麽乖,怎麽可能會闖禍呢?而且我每天都想爺爺,也不一定是因為這個才打電話的。”這是一個很狡猾的回答,王玉才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在電話那邊說出這番話之後,孫子王七步那小狐狸式的壞笑。
“你這小滑頭啊。好了,好了。到底有什麽事情就說吧。”王玉才笑罵道。
“爺爺,我要說的可是一件正事、一件好事。”王七步先自己定了個性,然後說道“我想把一個富得流油的香港資本家給弄到鬆江省投資去,您說這是不是件正事、好事?”
“嗯,想法不錯,跟爺爺具體說說前因後果。”聽了王七步的話,王玉才非但沒有訕笑,反而耐心詢問。造成這一結果的並不全是因為王七步從小就非同一般,同時也是因為他那從來就沒放過空話的良好曆史。
……
“宋氏。”掛了電話,省委書記王玉才陷入沉吟。
當王七步和宋成峰再次坐到一起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一家在九十年代初還很稀缺的格調茶座包廂內,這一大一小靜靜的品著香茗,不知道是在比拚耐性還是陶醉其中的都不說話。
“七步,你又讓叔叔我漲了見識,少年老成到這份境界,不容易啊,不容易。”良久之後,宋成峰率先開口。
“宋叔叔過獎了,七步隻是經常陪師爺喝茶,略受熏陶罷了。”王七步謙虛道。
“哦?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師承。”別的不說,單說能夠培養出王七步這樣的怪物,就足夠勾起宋成峰的好奇心了。
“我的師爺是雲嵐老先生。”王七步似乎很隨意的回答,可任誰都能聽得出來這個回答是有問題的。
“中華民俗協會的會長雲嵐先生?”就算宋成峰的消息再閉塞,但被香港那幾個有名望的大風水師奉為當代活神仙的雲嵐的名號,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老人家確實掛職在中華民俗協會。”王七步微微頷首道。
“那你師傅是?”如果放在平時,通過王七步之前的跳躍式回答宋成峰就已經不會再問出這個問題了,但情急之下的他還是問了出來。
“唐峰。職位和級別同屬這個國家的最高機密。”這是一個王七步本不該回答,或者即便對方追問,也應該繼續含糊回答的問題。
“對不起七步,叔叔讓你為難了。”聽到王七步的答案,宋成峰也意識到了自己犯了錯誤。同時也在心頭感激王七步的尊敬和信任,最大限度的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宋叔叔考慮的怎麽樣了?”在給了一個“沒關係”的微笑之後,王七步詢問。
“其實也不用考慮,不瞞你說,宋氏早就有投資大陸的意向。遲遲沒有行動,也是緣於政治氣候的不明朗。”宋成峰開誠布公道。
“其實從八十年代初開始,大陸針對香港問題政治氣候其實已經很明朗了,所謂的疑雲不過是一些人注定不會實現的美好期望罷了。而且在擔心害怕的同時,難道就沒人垂涎過大陸的巨大市場嗎?”在領土問題上,王七步顯得大義淩然。
“怎麽會沒有呢。隻是,哎。”這確實是個糾結的問題,所以宋成峰回答的也是格外糾結。
“宋叔叔覺得淞江那個地方怎麽樣?”王七步開始攤牌。
“淞江覺得宋氏又覺得宋氏怎麽樣?”似乎是在打啞謎,宋成峰反問道。
“嗬嗬,淞江歡迎您。”王七步說著,笑了。
談話結束後,宋成峰就直接回了香港,然而過了沒多久,就帶著考察團再次回到了大陸,且直撲淞江。在王七步意料之中、讓宋成峰有些失望的是;省委書記王玉才並沒有出席相關的接待活動。按理說淞江省是中華北方的農業大省,工業還基本保持在建國初期的規模。又由於地緣因素,使得這裏的發展都不及相鄰兩省,與環境優越的東南沿海省份相比更是有著天壤之別。甚至可以說,相比於宋成峰,淞江省更需要他這個揣著大把資金的資本家。所以就算拋開王七步從中的穿針引線不算,作為一個省之主的王玉才按道理也應該在迎接時所表示才對,可他偏偏就沒有這麽做。
在由副省長蔣立帶隊政府方麵的陪同考察人員的引領下,宋成峰一行人先後參觀了淞城周邊的幾處工廠、農耕田地、養殖廠、以及一些水利工程與道路,這讓宋氏方麵很快就對淞江省有了一個較為真實、清晰的印象。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這次協同考察的路線圖是經過大規模修改的。在原本的路線中,宋成峰一行本會被帶到省城市中心的商圈、樣板工業園、產糧基地、和一些風景名勝,總之,如果按照之前的路線的話,那宋氏一行看到的,也隻能是一些片麵的、被包裝過的東西。而修改路線圖的那位,正是在這次協同考察中沒有出現的王玉才。也許這才是他的表示和歡迎方式。
“董事長,淞江的政府是不是對我們不重視啊?”在一天考察結束後的公司內部閉門會議上,一名宋氏高管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嗬嗬,為什麽這麽說?”宋成峰笑著詢問。
“我在之前那家公司任副總的時候,也曾來過大陸考察。應該是出於要給我們留下一個號印象,所以在那次考察期間當地政府部門一般都會帶我們去到地區內最先進、優秀的企業,或者說是地區內的亮點工程,可是今天我們參觀的卻都是一些比較普遍、大眾的項目。”那名提出疑問的高管回答。
“留下個好印象?不。不。不。別忘了我們是來投資的,這關乎公司的未來和發展,所以宋氏迫切需要的絕對不是什麽好印象,而是真相。我相信淞江的政府之所以這麽安排,絕對不是因為看輕我們,而是在為我們負責。”宋成峰說的斬釘截鐵,通過這另類行程,他已經多少弄明白了一些王玉才的思考。
“還有,董事長。我覺得就算是向大陸投資,也不一定要選擇在淞江。把良好的政府因素和冬天的供暖費用、氣溫限製、和並沒有優勢的交通運輸放在天平上。孰輕孰重這都還是個問題。”另一名高管也說出了自己擔心。
並沒有回答那名高管質疑的宋成峰回到房間的時間已經不早了,可是沒過多久,床頭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喂。”宋成峰接起電話。
“您好宋先生,我是省委王書記秘書,姓金。”電話那邊金鬆林的聲音傳了過來。
“您好金秘書。請問有什麽事情嗎?”雖然心中已經猜出了八九不離十,但出於禮貌,宋成峰還是問道。
“書記想請您到家裏坐坐,車就在您賓館的樓下。”果然,金鬆林隨即就印證了宋成峰的猜測。
“好,我馬上就下來。”
……
“書記。宋先生來了。”在金鬆林的帶領下,宋成峰來到了王玉才家中的書房。
“哦,宋先生你好,坐吧。”放下手中的文件,端坐在書桌後麵的王玉才說道。
“王書記您好,您還是叫我成峰吧。”落座後,宋成峰恭敬道。
“好。成峰啊,你來淞江投資,我的孫子已經替我表了態,淞江歡迎你。”在稱呼問題上從善如流的王玉才說道。
“我跟七步也說過,其實宋氏很早來大陸投資想法,隻是礙於政治因素才一直拖到了現在,如今有了這麽一個契機才得以成行;來大陸淞江考察研究,說到底我還是要感謝七步小朋友和您老的。”宋成峰誠懇道。
“感謝我就不必了,如果此行宋氏真的能有收獲,七步才是功不可沒哦。我這個孫子從小就不用大人操心不說,還經常為大人操心,弄得我這個當爺爺的汗顏不已啊。”王玉才似乎開了一個玩笑,但誰又知道包含多少過往和現在的深意呢?
“是啊,之前我一直對古時候那些年少封官拜相的所謂天才不屑一顧,認為其中的傳說性居多。直到見到七步之後,我才深刻的覺得如果把這樣的孩子放在古代,那即便少年封侯,也絕對不是妄言。”宋成峰說道,從他見到,呃,或者說讀到王七步開始,就對其極力的推崇。
“成峰啊,我剛才那句功不可沒也許跟你理解的有些不一樣。如果七步所做的僅僅是你所了解的那些,就算我再護犢,也頂多隻會給我這個孫子記個首倡之功,功不可沒卻著實過了。”聽了宋成峰對王七步本就極高的讚揚,王玉才似乎頑性爆發,想要再加上一把火。
“哦?難道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嗎?”宋成峰迫切的想知道一些不用講也知道是注定驚人或者說喜人的消息。
“有啊。其實我本來是打算過幾天再叫你過來的,畢竟和你這樣的大商合作,不做些功課的話很可能就會鬧出一些丟掉長輩麵子的笑話。可就在今天晚飯後,我接到我孫子的電話。在電話裏他得意洋洋的告訴我,今天他班裏的一個在南方長大的同學在課間時說南方這裏好、那裏好,北方這個沒有、北方那個沒有。於是他就反駁了一句話,直接讓那個同學啞口無言,他說;北方有冬天,南方有嗎?”說道最後一句,王玉才饒有興致的學著王七步的驕傲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