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城公園門前的地攤已經擺到了定安門大街的街口,春聯、炮仗、灶糖,還有古裝劇裏不管多熱的天也有小販叫賣的冰糖葫蘆充斥其中,人聲鼎沸。這份嘈雜意味著舊曆年的臘月到了,年關將近。
在那個年代盼過年的人還是比較多的,孩子就不消說了,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吃、還可以沒什麽限製的出去瘋玩,最重要的是口袋裏還有壓歲錢可以花,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滿足人性中的支配欲望。期盼的大人也是有一些的,因為可以聚在一起打麻將,還不會被老婆罵,嗯,如果她就坐在你對家的話、不用擔心被領導批評,因為搞不好此刻平時的黑臉領導就坐在你的下家張著一張可憐的小嘴正等著你喂牌呢、不用擔心被片警抓,因為坐在你上家的他的注意力正全部集中在如何看住你上,俗話不是說看住下家胡一半嘛。修長城,度新春,光想想就覺得是很和諧的場麵呢。而除此之外,春節晚會那時還是比較純潔的,不像後來為了錢被那麽多廣告頻繁cha入……
王七步正在把大包小裹的年貨往雲嵐的家裏抗,是的,就是他自己在抗,沒有動用跟在他身邊,隱藏在明處、暗處的數十名保鏢,也沒有隨便拉個精壯路人來將昨天才從法國空運來的最新版單肩Hermes包包裏麵的幾萬塊零錢都丟給他,讓他代勞。就是自己在抗,在那壇近百斤的三十年窖藏茅台的重壓下步履輕盈,腳下的雪都沒踩實。
“這酒不好弄的。”坐在客廳裏看書的雲嵐對正從他眼前經過的王七步道。對於徒孫的行為卻沒有任何評價,無非是功夫加美酒的別樣獻寶而已,這些年誇獎的太多了,無論說什麽都會重樣,於是才幹脆忽略。
“不知道是哪裏的一夥兒大賊居然把茅台酒廠的酒窖給撅了,盜走了二十幾壇基酒。然後利欲熏心的他們把酒拿到燕京周邊來賣,幸好被我發現,並且成功打掉了這個犯罪團夥。至於酒呢,我就帶回來做罪證了。這不正巧趕上過年了嗎,就想著與其讓他們在我家地窖裏慢慢揮發,不如拿出來送禮,當然了,反正我也不缺錢,是會彌補一些酒廠那邊的經濟損失的。”有些小失望的王七步腳步沒停道。
“你這個說法那些老人家信嗎?”等王七步再次路過的時候,雲嵐問。
“他們普遍反映就很好喝,還詢問我什麽時候能再打掉一個這樣的黑窩點呢。”王七步不加掩飾的道出了,一眾京中大佬的人品下線。
“老人家那送了什麽?”示意王七步過來坐下,雲嵐問。
王七步站定,歎了口氣後才道“還沒去呢,不過也不準備送什麽了。”
聽了王七步的話,雲嵐眉頭微皺,道“還記不記得師爺在教你易理之前說過些什麽?”
“不可泄露天機嘛,知道的。就算您不說電視上也沒少演,但凡泄露了天機的龍套、主角一般都不得好死。”王七步情緒不高。
“不得好死倒也不至於,但是半夜敲門人總是招人厭的。”雲嵐說了自己對這句名言的獨特理解,才欣慰道“不管怎麽說,你能在易理玄學上也有這麽高的天賦,師爺我很高興啊。生老病死本平常,你要學著看開些。今人不也總結了一句話嘛;生命不在於其長度而在於其寬度,老人家這輩子活的夠寬了。”
“這個我懂,就像一個人不能決定自己的身高,卻能決定自己的體重一樣。”王七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無精打采的吐了個槽。心道不用玄學那麽麻煩,在以後的十幾年中你徒孫我也能未卜先知。
“在想什麽呢?跟師爺說說。”雲嵐問,王七步可是老神仙的心頭肉,哪怕是思想動向上夜半點馬虎不得的。
猶豫了一下,王七步才道“我在想還有什麽,是我能為老人做的。”
“孩子,你做的已經不少了。老人對於你王家投之以桃,你王家也竭盡所能的報之以李,這就已經夠了。就像怨是報不完的那樣,恩也是報不完的。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念著老人家的好,總想在做些什麽。如果是這樣的,師爺這有一些用你的話來說很老土的話,要聽嗎?”很顯然,老神仙身上僅剩的那點世俗氣,也都用在了王七步身上。
“師爺您說。”熟歸熟,但還是要有些規矩的。這點拿捏對於兩世為人的王七步來說寫意著呢。
“努力成長,護佑這個老人家為之奮鬥一生的國家。”雲嵐把問題上升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然後又真像那麽回事的對過了年才十五歲的王七步道“你的責任很重大。”
呃,帶著這樣一份聽起來有些後現代的期許,王七步離開了四合院,回家了。
國人,尤其是官員重禮。這個禮包括禮節和禮品,所以每到年節,大家就會因為這個“禮”字顯得特別的忙活。下級給上級自是不消說了,那是本分。就像那個段子說的那樣:那麽多人給領導送禮,你送了什麽領導怎麽知道?是啊,送了什麽領導還真不一定知道,但如果有誰不送,領導就一定知道。至於下級的上級呢,也還是有他的上級的。就算是做到了國家一號首長,也還是要去給一些已經退下來的國家元老送禮拜年的。當然,沒誰能強迫他去,但一股叫做“傳統”的神秘力量卻可以強迫。就像古時候就是再荒淫無道的皇帝也必須去祭天,去封禪。不去就百官彈劾、社稷不穩。傳統的鋼刀就那麽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問“你丫去是不去?”而且還絕對不是商量的語氣。
王玉才為官數十年,自然積累了以他為核心的王係一脈,哪怕他自己也不喜歡這樣,但地方官員進京來給有知遇之恩的首長拜年,這本就無可厚非的事情他自己也不好攔著。哪怕家裏已經放不下了,一些不是很貴的地方土產卻也得收著。不然下麵的官員會有想法,會誠惶誠恐,會沒心思開展工作,吃張糖餅燙到後腦勺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很搞笑是吧?但事實就是這樣的。
打開儲物室的門,王七步看著裏麵的情況絕望的叫道“怎麽又滿了?”他不能不鬼叫,這些天他從這房間裏搬出去的東西絕對能裝滿一台大解放。
“誰說不是呢。”白楊走過來也跟著鬱悶道。年年怎麽處理這些東西,都是老太太最頭疼的問題。看向王七步,關心道“在外麵跑一天了,凍著了吧。”
“嗬嗬,奶奶你就放心吧。你大孫子我身體壯著呢,沒別的孩子那麽嬌氣。”王七步摟著白楊,拍胸脯道。
白楊笑,然後才道“可不是嘛,我的小孫子已經是大小夥子了,過幾年就該娶媳婦了。”當然,這是玩笑。
“不用過幾年,哪天我老丈人要是喝多鬆口了,我就馬上就把李婉瑤領回家。”王七步說得很認真,這貨十有八九就是這麽打算的。往李建業家送的酒比別人的都多就是最好的證據。
白楊再笑,連聲說好。
晚飯過後,王家三代坐在客廳裏看多少年來都準時更新而且不斷更的新聞聯播。即便以王玉才目前的職位,幾乎每期都會提到他。
“爺爺,你比那些明星牛多了,每天都會有十幾億的觀眾在電視上看到你,就算多大的腕兒也沒有您這曝光率啊。”不同於別處似海深的豪門,王副總理的家裏輕鬆的親情才是永遠的主旋律。
王玉才、王雲山隻是笑,不理這個活寶。
於是王七步得寸進尺道“不然這樣吧,如果以後我的公司生產什麽產品,就讓爺爺來做廣告。比如吃了XXX,就能當總理。又比如用了XXX,總理印在手……”
王雲山笑的更大聲了,他是不敢跟自己的老子這麽說話的,既然兒子敢,他也不去阻止,樂得看戲。
“好啦,好啦。你要說什麽,爺爺聽你說就是了。”王玉才無奈,當然,他也知道孫子這是有話要對他說。
“師爺說日子應該是臘月初四。”王七步貌似很誠實道。但是,天地良心啊,雲老神仙什麽時候說過這樣沒有職業道德的話。
“這麽快?”王雲山倒是一驚。
“不快了,大人已經挺了快半年了。大夫說過這病能挺兩個月就是奇跡。”王玉才倒顯得十分鎮靜。充足的準備讓他有了那渾厚的底氣。
“會不會有人鬧?”王雲山有些擔憂的詢問父親。
“誰敢?”沒有加多少語氣,這簡單的兩個字便是國家副總理王玉才最霸氣外露的回答。
大年夜,王七步在家裏吃過團圓飯後便驅車來到了103醫院,那位讓世界無限矚目的老人病發後,就一直住在這裏。帶了一兜子紅包,醫生護士的逢人便給,許是他覺得這樣能給死心沉沉的醫院,和裏麵死氣沉沉的人帶來一些歡喜的氣息吧。
老人的家人看到王七步的到來並沒有覺得多麽的意外,熱情寒暄。前些日子老人還能說話的時候就總念叨這個孩子,由此可見他在老人心中的分量之重,自家晚輩怕也就是這樣了吧。在病房裏待到天亮,王七步才離開,並交代晚上還會過來,哪怕這個曾經數次挽狂瀾而即倒的老人已經陷入昏迷,沒有意識了。他隻是覺得,他該待在這。或許會逢著什麽奇跡也說不定。然而年初四,雪漫京城依舊映十萬淚落;偉人辭世,一個就站在病床前的目送老人離去的少年轉身拭去眼角殘淚,瞥見窗外的雪景,歎道終成了殤。
(第一季結束了,應當有很多值得留戀的文字在其中吧,我這麽覺得。也是有遺憾的……嗯,好吧,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