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繼續著專屬於子夜的黑,渲染出離了顏色本身的光景。似香港八十年代老電影中的插曲,在一個個光影情境的轉折中響起。就如同此刻的謝爾軒蕭索的看著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獨自承受著賭博失敗後的蒼涼一樣。一樣的,或許還有那一樣的懊悔吧。因為手中隻剩下支票了。
將仍夢囈著的柳筠黛放在許是鋪好不久的簡易床上,蓋上被子,王七步行至陽台開窗。灰色的身影散入,王七步就罵“以後走門,少跳窗戶,用東北農村的習俗來說死孩子才走窗戶呢。不信回頭你問青戈去。”
“是跟什麽靈異事件有關的嗎?”灰色身影一滯,最沒有神神鬼鬼事情抵抗力的嶽曉晨試探問。
“倒也不是,隻是過去小孩子死掉了都是直接順窗戶扔出去而已。跟你腦補的死掉的小孩子在從窗戶走來走去一點關係都沒有。”自認為還算厚道的王七步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嶽曉晨的臉色才好一點。
“對了,你們現在都住在哪裏?”
“啊,我就住在樓上啊,剛才是換過衣服直接翻下來的。他們四個住樓下,下午你發呆的時候我做主買下來的。”嶽曉晨回答。臉色還是不太好看,顯然還有一部分思維仍沉浸在王七步無意間勾勒的恐怖情境裏。
“你要是有這個投資意向的話,我倒是建議你跟這棟樓的所有住戶談整體轉讓,壓幾年我保證你幾倍幾倍的利潤。”王七步隨口道。然後找出條毛巾。
“算了,我又不缺錢,而且離洛閣分散在各地的房產數量恐怕連嶽老頭自己都說不清楚,將來不還都是我的。我好奇的是你對這個還有研究?真不知道你那腦袋是怎麽長的。”這話嶽曉晨說的倒是很有底氣。作為一個帶有隱秘性質的處在社會灰色層麵的組織,離洛閣每年但是因為業務需要而購買的房產數量就是以萬平方米來計數的。
“你個敗家熊孩子,倒黴富二代,祖上三代拿工資的我對你表示非常憤慨啊。”王七步不爽。將毛巾扔進水盆裏,然後去角落那暖水壺,一邊往盆裏倒一邊說“算了,也不和你解釋那麽多了。你隻要二毛他爸現在正控製著千億資金跟大陸房產市場死磕呢就可以了。另外這個消息就當你這個月的獎金了。拿到合適的地方,一千萬也有人買。”
“比起獎金來,我倒是更好奇你為什麽在這裏。是因為她吧?你好像以前認識她,問題是她又不認識你。”好吧,事實上嶽曉晨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房間裏,說到底還是因為以上八卦。而怕鬼,八卦,就算是尋常人眼中的暗夜王子,但說到底,這位離洛閣的少閣主也隻有區區的十七歲。正是好這兩口的草樣年紀。
“哎,你相信有前世嗎?”打開水龍頭,往臉盆裏對著涼水的王七步幽幽問道。月光穿過放空的窗子打在他的臉上。再配上那縷出塵的氣質,你們說像是什麽吧。
“王七步,你再嚇我我翻臉了。”果然,嶽曉晨的臉色又不好看了。
“好吧,其實以前我見過這丫頭。但是那時候年紀小,我爺爺的職位還沒有現在這麽高,就算想強搶民女也是有心無力啊。於是就讓人給我盯住她,幼女養成計劃這麽專業的名詞你以前絕對沒聽過吧?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就像你真的領會了其中的精妙含義了似的。養成係的精神意誌,不是你這個年齡段的小屁孩所能理解的。總之,現在收獲的季節到了。這傻丫頭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己往虎口裏跑。再推辭謙讓的話,你也知道,那不是我性格啊。”覺得水溫合適了,王七步關了水龍頭,輕輕的投了起來。
“Cao,原來是這樣。鄙視你這個腳踩好幾條的浪-貨。那我回去睡了。”顯然這個衙內強搶民女的故事更能為嶽曉晨所接受。畢竟僅在他的認知裏王七步就是已經有兩到三個女人的,多這一個,除了刷新了人品下線之外還真沒有什麽。何況故事合理,調理清晰,再聯係一下事件主人公就算是刷新之前的人品……於是,在鄙視之後,嶽曉晨果斷翻窗上樓。速度很快,就好像淫-蕩會傳染那樣。
王七步失笑,將毛巾擰幹,放在臉頰上試了試溫度,坐到床邊,看著臉上仍帶著醉後的嫣嫣桃紅的少女。再笑,他是看過她熟睡時候樣子的,愛伊如夢間難免有了自心底深處湧起的霧狀感慨“能和你再見。真好”
輕輕的拭去柳筠黛額梢眉角的汗珠,王七步用很難分辨出到第雜糅了多少種情愫的聲音道“說到底還是太匆匆啊。於是才會那樣的不甘心吧。不甘心那樣突然的失去你,就像突然的將你得到一樣。不知道方才跟曉晨那小破孩講一見鍾情的故事他會不會信,但對於你,那種玄之又玄的事情確實是發生過的。並不是咖啡館外的那次黃昏時候的邂逅,是在那之前的幾小時的一張電影海報。嗬嗬,我想也許就連你都不會相信吧,一切的開始竟然就是那一張薄薄的電影海報。”
“水……水!”許是被王七步深閨怨婦一般的碎碎念吵到,許是因為酒精刺激驅使內分泌短暫失調,柳筠黛低聲呢喃。
於是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固執堅持的王七步自床頭櫃子上拿起水杯……
曉曦鋪就的清晨,老配件廠家的廢舊廠區裏出現了少年晨跑的身影。如果有人且細心觀察的話,一定會驚奇發現這個已經保持著較高速度長達一個小時之久的疑似非人類的臉上竟然不見任何汗水,或者汗水被風幹後的殘跡。就連步子,也還是一如起時時候的那般輕盈。
收斂步子,少年站定。一套異常詭異的拳法行雲流水般被他舞出。逆拳,自七歲習練至今,王七步已經記得不這是自己第多少次舞出這套拳法了。他總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就算自己的大腦停止命令,身體的慣性也能將這套反慣性的拳法給繼續下去。神之所至,在一抬手一收腰間。王七步之所以能早早的成就化境,這套精妙無比的拳法就是不能不提的重要依憑。拳法雖停,但拳意卻是不止。想著幾年前雲嵐就這般告誡王七步“要時時靜觀默察;以參證為基本原則。若能融會要訣,通解其義、則寡可勝眾,弱能製強。譬如泛舟於海,乘者雖多,惟司舵駕船者一人,已足司全船之定向。一句話,就是在最正確的位置做最重要的事。事半而功卻倍。”
“那麽現在問題就來了,到底要怎麽才能找到最正確的位置,什麽又才是最重要的事呢?師爺,放在古時候你這套大、空的理論忽悠忽悠外門弟子可以,但我可以是你最寶貝且是唯一的徒孫啊。能不能給撈點幹的。”王七步以小賣小的翻著白眼說道。
“嗬嗬,要是放在古時候還不先治你個對師門不敬之罪。”雲嵐笑罵,卻是不以為忤,也難怪,正像王七步非常無恥的自己說的那樣,他可是雲嵐最寶貝且唯一的徒孫啊!就道“幹貨其實很簡單,就是練。武學之道哪有什麽一蹴而就的道理,就算再精妙的法訣,充其量也無非是讓習武之人少走些彎路而已。你的技藝越是精詳,就猶如司舵者之欲縱船隻,成竹在胸,一人足當眾乘客,此豈多寡數量上之比較。以寡勝眾,以弱製強之理,乃存乎此。說白了,就是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引發質變的道理。”
“這些我倒是懂。什麽苦練三十年一拳把人打出十丈開外,然後謙虛的感慨自己總算略有小成是吧。”王七步就吐槽道“就像你總跟我說,我技雖佳,然必有勝我之人。高於我者,當以師禮爭之,取其所長,補吾所短,於是我藝益進,豈足為貶?傳之後進,吾道益宏。即或造獨精,高出流俗,亦不能自滿。藝無止境,學問無涯,豈可自堵前程。但是這些用在交流學習上的金玉良言用到實戰上就不成了,難道要跟人家說,我承認您厲害,這樣吧,您先賜教我幾招,再放放水,讓我幹掉您。”
“強詞奪理的小家夥,我什麽時候這樣說了。遭遇強敵時,自然要有其他的應對辦法。”雲嵐失笑,就道“隻要學武時候用心,每一招每一式都要用心體會,然後尋求變通。若空憑蠻力,絕不得竅訣。心思就應當像垂楊那般,意隨流水,四肢輕靈,中節作主。若能如此,在遭遇強敵之時,則能捕捉好機,刹那發勁,捷如閃電,雖四兩之力,亦可撥倒千斤。不但如此,其實與人爭鬥,尤其是與高手爭鬥,招式隻是其一,最重要的還是精神上的爭鬥。小說裏容忍人厲害,都喜歡說三頭六臂。但就算真的有三頭六臂,還不是要受一個心的控製。所以在打鬥之時,若是心思亂了,那麽再強大的武力也是發揮不出來的。多幾條胳膊有什麽用?我如神氣布滿全身,全身靈勁,毫無間隙,人發而不能製我,我發而即能製人,皆賴神氧滿注之功。”
看著王七步若有所思的模樣,雲嵐又道“身體和精神就像太極中的陰陽兩麵,其動日陽,其靜日陰;你所學的逆拳作為內家拳更加專重氣之使用。或許用現代科學難以解釋,但精神能力與氣卻著實存在於身體當中。”聽到此處,王七步忍住沒叫出“查克拉!”來。
“有形的身體是表象,無形的氣息是內涵。兩者相輔相成,臨敵之時須內外調和。平常安坐時之心氣,漫漫然為鎮定無事之態。動時若神誌外奪,損其平常鎮靜守養之氣,此末得藝也。其實古代老師在教授學生武藝的時候,都會先讓學生將自己體內的氣息與精神境界調養好,最起碼要使外物不能動其心。有此不拔之根基,則任何活動元氣充足,無缺損之虞,起居動靜;真氣沛然,至此方是真傳。”
……
這已經是王七步在這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早上第十二次打出逆拳的起勢了。應當是出現幻覺了吧。王七步隻覺得眼前所有事物,都變得愈發空靈起來。手向前出,他甚至感覺到了空氣的實質觸感,感覺到了自己所出這一手的力量多寡,占身體內所有力量的比重……等等,這是氣?!阻隔了手指尖與空氣的摩擦,薄薄如膜的東西。
“由意集氣使力者,方得順遂稱心。若力先出,是便顛倒主奴,為害甚多。故吾平日,務當舍去其力,而煉其氣。隻求氣之使用順遂得體,則任何人固有之力,得應其事而隨其量而出焉。”
感受著指尖上那層恐怖且讓人興奮的力量,王七步不禁加快了節奏和力度,敵欲攻我,任其用何種進攻之勢與恐嚇,我心仍木然無所動,一若無與人爭勝者。其心既正大光明,其氣亦整暇不迫,從容得體,故恒占勝。巋然不動心!所謂不動心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糜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之謂也。心有所守而不移,則真氣元塞全身,視白刃而不見,聞炮聲而不憾。外物勿撓,獨立不懼,以如斯之心膽,運用所學,若行所無事,大敵當前,亦不見怯返顧,斯真能不動心也。使之熟稔無畏。並臥於中野,宿於深山,人跡罕至之地,潛居修練。其所成就,必能宏遠博大,豈流俗可比。
“如今的習武之人,大多數都是重其表象,追求招式的華麗,不去體悟蘊藏在招式之中的奧義。所以我要求你,必求入於不動心之境,別去追求那些華而不實沒有意義的東西,而是盡可能的感受武術之奧義。七步啊,武術以膽力為第一。沒有膽量什麽樣的高深武學都是空談。出招時還未曾傷敵就怕傷了自己,招式又怎麽才能到位?還不是為敵製造優勢嗎。自來成例甚多,當宜練膽。凡武術一道急者敗。誠能不動心,則敵之進攻,我靜以待之。若心急氣浮,則不但難以破敵,且反足致敗。身以機敏為第一,心以沉著為主。持此自修,雖不藉器械,而敵以武器攻襲,我亦心守沉靜而巧勝敵械,是皆沉著虛靜效也。凡眼耳之活動,根於心之發動,故觀物聽聲而心動,此人二常也。吾人乏遭遇危險,不能預知,故平時步行時,當注意前後左右,不可疏虞。蓋不幸受人狙擊,不特受害負傷。而多年之練習,悉付諸逝水矣。且應敵之時,因眼之活動,而勇氣自滿,動作亦速。敵人圖我之意,先巳了然於胸。察敵眼光之注視,與吾身相觸之靈覺,敵方意向,我無不知,我得而從之製之矣!
臨敵時若無殘敵之心,一不能敵眾,二不能了事。諺謂:交手不留情,留情便失手。殘敵心者,敵敗後,切莫不可以假之以還手之機。著須一心注視敵人,不令其有任何生動作。如若我為敵所敗,際此瞬間,即須振作監視故心中另一意念,俾采應敵之道。此間皆不容發,防護周全,不得疏虞。”
……
耳邊回蕩著雲嵐的教誨,在第十三遍次打出“形影不離”這招的時候,王七步已經發覺到逆拳變了。變得似乎已經不再是一套拳法,而是,一個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