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湖畔,魏賢武寄予厚望的胖子商賈被極其淒慘的擊瞎了雙眼,廢了魂力,像草袋一般被丟在了草地上。
和帝國的擎天巨柱宇化家相比,三鎮連營將、魏賢武之流,隻是擋在車輪下的螳螂。
但想要對付林夕的,卻並不止是這些人。
早在前一夜,白玉樓和洪神武因為夜斷林夕獎罰的決裂,在這一夜過去,日出之時,消息便已經傳到了很多人的手上。
這些人裏麵,包括柳子羽。
因為人心不同,所要的東西不同,所以即便是同一個學院,同一個係出來的學生,在朝堂之中也有許多會變成勢同水火的對手。
雲秦立國這幾十年來一直都是如此。
即便在學院裏隻是一些小的爭端,但是林夕已經成為柳子羽注定的對手。
因為雙方都不喜對方,這種基於心中最直接感情因素的立場,便使得這條路從一開始走出一步之後,便幾乎不存在什麽回頭的可能。
之前傳來的消息,林夕就要被削職查辦,但是隻是一夜的時間,他的這個對手就徹底的鹹魚翻身,反而立了驚天大功,要升至正九品,代燕來鎮督,還要授一枚光輝勳章!
這代表著什麽?
除了聖上欽點之外,雲秦一共還有天耀、將星、神鴛、荊棘、墜星、無畏、無私、大義、丹心九級十六種勳章。
這“光輝”已經是丹心級之上的大義級的勳章!
這種光輝勳章,是用來獎勵正直、光明磊落、仗義執言、當機決斷並有重大立功的官員。
這種級別的徽章所代表的軍功,足以讓正九品升任到從八品。
柳子羽是金勺,而且他父親很快就要升任省督,成為權重一方的地方大員,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之所以頒發這樣的勳章,是因為林夕此次的功勞實在太大了,知鹿郡本意足夠讓林夕直接由從九品升任從八品,但因為林夕之前才剛剛破格提拔,升了一階,這種提升在雲秦地方上不合規矩,沒有先例,隻能按照吏司常用的方法,先將功勞記著,到接下來一年吏司考核之時,再將這功勞轉成正式的提升。
這就是說,如果沒有什麽意外,哪怕林夕接下來沒有任何的優異表現,一年之後吏司考核時,他也會升到從八品。
一年從正十品就升遷到從八品,這是何等的升遷速度?!
而且即便林夕現在隻有正九品,但他是代鎮督!相當於已經先坐了正八品的位置!而且燕來鎮那些和他敵對的官員,都被洪水清空了,燕來鎮還有誰對他不服?他接下來要做不出什麽事情,才叫不正常。
他柳子羽呢?
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戶司十品稅官,這一年之內都恐怕沒有任何升遷的可能。
柳子羽的失落和憤怒無法排解,所以他撕碎了剛剛到手的小卷,拍碎了案上的茶盞。
“為什麽?”
他俊秀的臉孔扭曲著看著將記著這些消息的小卷遞給自己的蘇仲文,低聲咆哮道:“父親為什麽要讓我選這個戶司的官位,為什麽不讓我去正武司邊關!”
蘇仲文是一名清臒的四十餘歲文士,白麵長須。
金勺對於土包來說,便有許多來自家中的資源可以動用。蘇仲文便是柳子羽那名即將升任省督的父親派到他身邊的老師。
看著麵前因為失落、嫉妒等原因而麵孔扭曲的年輕人,他卻是撫須淡然的一笑,道:“我這些日不主動提,你便也不主動去想青鸞學院派你們出來,以及你父親讓你來這裏的真正用意,在我看來這應該是你自己想明白的事情,但你今日卻反而問我。”
他原本心中還有一句,若是你連這都做不到,這一生都恐怕趕不上那林夕,但想到自己的這句恐怕會引起這名年輕人的反彈和逆反心理,他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淡而直接的看著柳子羽的眼眸。
柳子羽微微一呆,沉聲道:“學生愚鈍,請老師直言。”
蘇仲文也不想浪費什麽時間,直接淡然的說道:“任何修行者都是要麵對龐大的帝國,尤其對於你們而言,歸根結底都是要在雲秦製下和人鬥。青鸞學院把你們放出來,就是要讓你們學習和人鬥的各種能力。你父親始終覺得權術比純粹的修為更為重要,因為這世上,還從來沒有能夠以一人之力抗衡雲秦一支軍隊的修行者存在,即便是當年的張院長,墜星湖一戰,也是有那些青鸞學院的強手,也是有三千軍士,有天險才能獲勝。在朝堂之中,一人的能力再強,也是渺小的,所以最為關鍵的,便是要懂得用勢,懂得借勢。”
看著沉默下來的柳子羽,他接著平淡的陳述道:“戶司的稅官雖然不起眼,沒什麽可以積累功勞,很快升遷的機會,但你要明白,這是最多機會接觸商行,給人恩惠,籠絡這些商行,建立交情的官職。你父親隻所以能夠後起,在位功績顯著,並非是和其餘那些競爭者一樣,想在軍中多有幾個支持者,很多時候都是靠的商行朋友的支持。”
柳子羽微愕,如有所悟。
蘇仲文淡然一笑,道:“人人都想多些軍權,在正武司和吏司多培植些支持力量,但那塊餅隻有那麽大,那麽多人盯著,還不如多搶些容易搶的下九流。”
“父親大人原來有這樣深的用意。”柳子羽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盡量平複下來,他陰沉著臉想了想,又抬頭看著蘇仲文問道:“白玉樓一向懷柔,洪神武在軍方有不少支持,為什麽這次白玉樓敢如此和洪神武決裂,而且最終還爭贏了?”
“你能靜下心來去想這些事便好。無論是我,還是我父親,都不會阻止你去和人鬥,因為對手越是難纏,越是要想方設法動用許多東西,對於你今後便越是有好處,越是會在這朝堂之爭和人爭。”柳子羽笑了笑,先行說了這一句,才慢慢的解釋教導道:“你先前對於兩人的看法的確沒有問題。很多時候朝堂之中的爭鬥都會最終導致為朋黨、學派之爭。白玉樓是韜光隱晦的隱忍懷柔派,這些人是以冷家的人為首,但一直在軍方和言官這兩派之中兩邊不討好。所以白玉樓和洪神武之爭本來就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哪怕是數年前出了和現在一模一樣的事,白玉樓爆發,也應該爭不贏,更不可能把洪神武調到邊軍去。”
“但是白玉樓這韜光隱晦的一派最懂得把握時機,最懂借勢,一到好機會,要咬你的時候,你便很難抵擋得住。他等到了這樣的大勢…現在龍蛇邊關方麵戰事吃緊,震動皇城,正要抽調許多修行者過去。這次息子江中撞的又是衡榮昌和盧福記兩大商行,他嘉獎林夕,必然會得到兩個大商行的一些支持。而且一般官員還不知道,那吏司劉學青已經受到上麵人的賞識,明年績考過後,肯定會調任律政司給事中,又將是名言官!劉學青此次和洪神武水火不容,白玉樓和洪神武決裂,還可以得到皇城中和寧折不彎的言官這一派的支持。”
蘇仲文捋須看著柳子羽嘿嘿冷笑道:“這就是叫大勢所趨,洪神武再強,他又怎麽擋得住白玉樓隱忍了數年,蓄了這麽多勢的一拳?而且如果我所知的消息不差,當日堤壩潰之時,白玉樓最疼愛的一個外甥和門客,也正好在息子江遊玩,性命都是被林夕親手救下的。因為下麵正武司一些官員和林夕的意氣之爭,害得他的外甥和謀士門客都差點死掉,這一口氣,便是連他心中任何一絲的猶豫和疑慮都徹底磨掉了。他這樣決烈的出擊,不勝才奇怪。”
“權術….”柳子羽皺眉思索著,片刻過後,他認真的看著蘇仲文道:“多謝先生點明,以先生看,現在如何借勢對付林夕最為可行?”
“隻要你肯想,肯學,我便肯教,將來便有希望能繼承你父親的位置。”蘇仲文淡然一笑道:“我們也可以學白玉樓一樣等待…林夕要再升遷不難,甚至都可以替他創造一些升遷的機會。他就在龍蛇方麵,到時設法將他升到龍蛇方麵去。”
柳子羽的眼睛頓時亮了,“先生好計策,學院中看不慣他的人許多…我也可以借他們的一些勢,知道哪些位置最為危險。”
“為國捐軀的修行者,最為配得上那些勳章。”蘇仲文點了點頭,看著柳子羽,又很有深意的說道:“據說銀鉤坊徐乘風的那件案子,馬上就要判了。”
柳子羽微微一怔。
蘇仲文淡然道:“不出意外,應該會判當眾梟首,但若是判千刀淩遲,再削去徐寧申的三鎮連營將,不知道這名軍中梟雄會不會忍得住。”
柳子羽的眼睛又頓時亮了,笑了起來,“先生果然運籌帷幄,既然如此,那就讓徐乘風當眾千刀淩遲,而且就在東港鎮臨刑,看看徐寧申會不會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