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入東景陵的大軍就像是水,大大小小的街巷,就像是溝渠。
即便七萬名軍士,這種級數同時湧入城中,已是洪水之勢,然而即便是洪水,能夠摧屋毀牆的同時,也會被這無數街巷,分割成無數股細流。
這種巷戰,雲秦軍隊固然是想將一股股細流全部堵住,消磨掉,而大莽軍隊,卻也想著進行縱深的切割,依靠兵力上麵的一些優勢,將一片片街區之中的雲秦軍隊分割包圍,像切蛋糕一樣,將雲秦軍隊一塊塊吃掉。
……
一片民居巷道之中,密密麻麻的大莽步軍正在推進。
驟然,前方的一大片民居中響起了如無數蟬翼震動般的弓弦聲,在下一瞬間,無數黑色的雲秦羽箭刺破了屋瓦,從那片民居之中狠狠的拋射而出,如暴雨般墜落在大莽軍隊陣中。
一名名大莽軍士在慘嚎中倒地,有的甚至身上同時中了二十餘枝黑色箭矢。
“三軍!上!”
一名大莽將領看著不停倒下的部屬,麵色極為難看的厲聲發出了一聲軍令。
一列身披鋼板甲的持斧輕鎧軍士從他的身後狂奔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衝入那片民宅之中。
輕鎧軍、重鎧軍,都是箭軍和普通步軍的克星,然而這批大莽輕鎧軍衝入箭矢發出的民宅時,內裏卻都是已經空空如也,除了屋頂上的許多箭洞和地上一些紛亂的腳印顯示出這裏的確有數量不少的雲秦箭軍行動之外,根本看不到半個雲秦軍人的身影。
…….
一列大莽騎軍在城主軸線上的一條寬闊主道上行進著,兩側的步軍,正如水流般朝著兩側商鋪、樓閣間的巷道中滲透。
五十餘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重鎧軍士在最前方開道,以免雲秦布置最擅長的絆馬索以及鋼絲線。
正前方,平整的青石板路上,一塊塊青石板被撬了出來,和一些泥土堆在一起,組成了一道很寬厚的土牆,將這條寬闊的主道完全堵塞住了。
看著這道隻有兩米不到,隻能阻擋些軍械運送的土牆,一名身穿著普通大莽軍甲的大莽將領輕蔑的做了個手勢,五十餘名身穿夜魔重鎧的大莽重鎧軍士直接從土牆上翻越了過去。一匹匹軍馬也開始加速,直接衝刺,踏著略微傾斜的坡角,衝躍而過。
在過往的一年之中,這支大莽騎軍和絕大多數大莽正牌軍隊一樣,訓練得極苦…極苦的訓練和聞人蒼月治軍一貫的賞罰分明之下,換來的便是極嫻熟高超的騎技。“若是有誰翻躍不過,便是訓練不力,便是拖累軍隊的廢物,就地處決算了。”這名騎軍的將領在翻閱這道土牆時輕蔑的想著。
前方的大莽重鎧軍士視野中並沒有雲秦軍人的身影,然而就在這名心中如是想著的大莽將領的戰馬躍起,就要跨越這座土牆的瞬間,土牆上,那些被翻掉青石板的泥地裏,一柄柄黑色的長槍,倏然從翻湧的泥土或是石塊的間隙之中,閃電般刺出。
足有數百柄黑色長槍以極快的速度洞穿而出,就像林夕玩過的某個遊戲之中的地矛亂刺。
一柄黑色的長槍狠狠的洞穿了這名騎軍將領的馬腹,鋒利的槍尖直接刺透了馬身,從這名騎軍將領的臀部再狠狠的穿刺入他的體內。
每一柄伸出的黑色長槍,都似乎帶著這種決然無匹的力量。
因為每一名埋伏在下方地坑之中的雲秦軍士,都將自己忍耐了許久的全部力量,狠狠的用在了這一擊上。
騎軍將領的輕蔑瞬間消失,化成無盡的痛苦和恐懼。
在這一刹那,他聽到了槍柄和木頭碰擦的聲音,他便反應過來,這地下,包括那土牆之中,都鋪了厚厚的門板,上麵再墊以土石,內裏的坑道之中,卻是藏匿著雲秦軍人!
就在前方的許多重鎧軍士厲吼著衝回來,後方的許多騎軍悍不畏死的衝上來,手中長槍順著衝勢不停的往地下狠狠攢刺之時,天空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聲呼嘯的聲音。
一塊塊重石從夜空中狠狠砸落,一片片的血浪,在大莽陣中再次飛騰而起。
這片街巷之中,是沒有投石車的。
然而在附近的一條街道中,有許多株樹木。
這些樹木被一些皮繩硬生生的彎成了弓形,在這一瞬間,一些黑色的刀刃狠狠的斬斷了這些捆縛著的皮繩,終於再次挺直身體的這些樹木,將一些磨盤石便狠狠的拋了出來。
……
這樣的伏擊,在同一時間,在東景陵城中不同的街巷之中不斷的上演著。
占據了絕對地利的雲秦軍人利用許多陰險的陷阱,使得大莽軍隊每一停,每一息的時間,都在迎來大量的死傷。
但幾乎所有雲秦軍人,都發現這些大莽軍士始終處於一種極其亢奮的狀態,麵對一些驚人的死傷和原本絕對會令人驚恐和慌亂的陷阱,許多大莽軍士竟然絲毫不覺得恐懼,甚至反而一反常態的好像更為刺激一般,悍不畏死的衝殺。
且在很多局部的區域,可以自由分配兵力的大莽軍隊在人數和軍力配備上,占有絕對的優勢,所以雲秦軍隊的傷亡也依舊十分慘重。
城中無為觀的雲秦軍部之中,各處最新的軍情如同流水一般送入,三個沙盤盡可能的演示著最新的戰況,以及曾柔和其餘雲秦將領的應對,對於一些軍隊的調動情況。
林夕麵容肅穆的看著這三個沙盤。
上麵每一麵代表雲秦的小旗的倒下,被代表大莽的小旗占據,他都知道代表著許多雲秦軍人的壯烈犧牲。
就連潮濕的空氣中,都已經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哪怕不去多想,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此時外麵的戰況有多慘烈。
林夕不想任何一支雲秦小股部隊犧牲,然而唯有他才真正清楚…他真正強大的能力,是唯有十分鍾不到的時間。
現在是黑夜,在神木飛鶴無法第一時間看到的情況下,真正至關重要的戰局,傳遞到他手中,他再調動力量…至少也要數停的時間,所以他在這一天一夜裏麵,最多也隻有兩三次機會。
所以申屠念的決策,其實相對於他的“將神”而言,也是十分正確。
因為若是將戰局的時間拖得越長,他能動用這能力的次數便越多。
現在申屠念這樣的攻勢,恐怕這一夜下來,最遲到明天整整一個白天,東景陵的勝負,便會徹底的分出來。
他無法挽救所有這些雲秦軍人的生命,隻能將自己的力量,用在最關鍵的時刻,以關鍵的點來破麵。
......
曾柔以及數名軍方的謀士、將領,都和林夕同在三個沙盤前。
因為林夕唯一的要求便是絕對的信任和最快的情報傳遞,所以任何一道軍情傳遞過來,都是直接對著曾柔和林夕口述。
更加緊急的,便是通過“箭附”的方式,直接通過一枝箭矢由沿途固定的雲秦箭手的施射,連續不斷的以極快速度傳到這座木樓。
“咄”的一聲,一枝通體金屬的黑色箭矢,直接從打開的窗口中射入,射在一根豎立在窗口,掛著一盞燈籠的木柱上。
在聲音未消,箭矢還在顫動之時,曾柔便已最快的速度,直接扯斷了捆縛著一卷小卷的鐵絲,展開了箭身上捆縛著的小卷。
隻是看了一眼,曾柔文靜而冷峻的麵容便驟然變得雪白。
同時看清上麵文字的幾名謀士和將領,雙手也是忍不住微微的顫抖。其中兩名將領忍不住轉頭看向林夕,他們擔心林夕在看到某些人陣亡的消息時,會心情激蕩至做出某些不理智的行為,然而他們看到,林夕的麵容依舊肅穆和冷峻。
隻在這一瞬間,林夕便直接在心中喊了聲回去,推動了他腦海之中的那個“輪盤”。
一兩名聖師的生死,以及一支敵軍一支重要軍隊的能否消滅,已經足以讓他動用這樣的力量。
在熟悉的景物流轉中,這軍部的一切回轉到數停之前。
“我去蟲鳴巷!如果有最新的緊急軍情,直接送到蟲鳴巷來。”
在曾柔和數名謀士、將領,還在沉冷的聽著一名軍士的快速口述時,林夕清晰平穩的說出了這一句,接著沒有任何的停留,直接躍了出去,躍上了等在門口的神木飛鶴,神木飛鶴瞬間飛掠而出,化成了一條淡淡的極速黃光。
“蟲鳴巷?!”
曾柔和這屋中所有雲秦將領渾身微微一震,目光都馬上落在了沙盤上一處。
他們此刻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在腦海之中思索蟲鳴巷代表的意思,沙盤上一麵小小的朱紅色旗幟,便讓他們的呼吸微頓。
那一麵小小的朱紅色旗幟,便代表著他們這一方的一名雲秦聖師。
那處地方,有一名雲秦聖師在坐鎮。
因為在那一片密集和狹小的市集後方,會有一片空曠的林地,隻要那處地方一破,大量的大莽軍隊就可以從那裏快速湧入,對一些街區形成切割。
眼下林夕就往蟲鳴巷去。
這是否意味著…那處地方,將會有足以滅殺聖師的力量投入進去?
“傳令下去,如有緊急軍情,設法向蟲鳴巷傳遞!”
曾柔在這沉滯的氣氛之中,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繼續!”
他十分清楚,不管如何,林夕已經去做的事情,不需要他再插手,他隻需要做自己此刻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