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最東端的龍蛇山脈裏,每一個龍蛇邊軍都分外的沉默,都不想說什麽話。
在顧雲靜離開龍蛇邊軍去南陵前線之後,徐可持便一直是龍蛇軍方的最高將領,是整個龍蛇軍方的首腦。
他自然擁有最高權限,可以知曉傳遞到龍蛇軍方的最高機密。
在很多天之前,顧雲靜戰死的消息已經傳道了龍蛇邊關,隻是他一直都不敢相信。
這名頭發也已經灰白的男子,一直無法相信…這些年一直都這麽老,但始終都是精神奕奕的老人,似乎始終不會再老去的老人,竟然就這樣離開了他們。
顧雲靜在龍蛇邊關呆得時間太久了。
幾乎所有龍蛇邊關的軍人都對他很熟悉,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接受他的統禦。
如果說聞人蒼月治軍之強是因為嚴苛和細致入微,那顧雲靜的治軍之道,卻是寬容和護短。
誰都知道顧雲靜是個很桀驁不馴的人,但是這種桀驁不馴,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對外麵,在龍蛇山脈裏麵,他是一個很護短,很寬容,有足夠耐心教導部下的人。
他可以接受來自不同方麵的意見,接受不同方麵的看法。
他可以很隨性的出現在哪一個軍營裏,和最普通的軍士一起同吃同住,聽聽他們的想法,解決一些他們的困難。
他和大多數龍蛇邊軍的人在一起的時候,談論得最多的反而不是打仗的問題,而是吃住,而是生活,而是家庭的問題,他更多時候不像是個最高將領,而像是個家長。
這些卻讓他擁有了很多人不理解的人格魅力,使得很多修行者追隨在他的身邊,所以他有天下最強的黑旗軍。
徐可持在二十歲時,就作為雲秦普通學院裏的精英學生,被正武司挑選來到龍蛇邊軍學習,然後他就一直追隨在顧雲靜的身邊,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在接下來這近三十年裏,他一直都是顧雲靜的學生。
對於顧雲靜,他當然有著比一般龍蛇軍人更深的感情。
他多麽希望大將軍戰死的消息,隻是顧雲靜開的一個玩笑,隻是顧雲靜為了迷惑敵人放出的一個煙幕彈。
然而等到這名麵戴暗紅色麵罩的冷峻將領單獨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才相信顧雲靜真的已經去了。
“大將軍有什麽遺言麽?”他沒有問任何顧雲靜戰死的問題,隻是看著這名麵戴暗紅色麵罩的冷峻將領,艱澀的出聲問道。
戴著暗紅色麵罩的冷峻將領點了點頭:“繼續查李開雲戰死的事情,證明狄愁飛有罪。”
徐可持點了點頭,“我會暗中繼續追查下去。”
冷峻將領看著他,繼續說道:“大將軍讓你不要動鼇角山。”
徐可持苦澀的笑了笑,道:“明白,既然中州皇城懂演戲,我也懂…要做些假軍情,讓龍蛇邊軍沒有空去攻鼇角山,我還是會的。”
冷峻將領不再說話,躬身施禮,就將離開。
徐可持的胸口突然很空,他悵然的喃喃自語,“就這麽走了,連告別都不告別一聲…就這樣的兩句話…”
顧雲靜交待他的事情,無一不是很難辦的事情,然而此刻的徐可持,卻希望多聽上顧雲靜的幾句話。
……
所有雲秦軍方的人都開始知道顧雲靜戰死的消息。
在顧雲靜去世之後,許箴言在軍方的權重就更大,隻是他的反應卻似乎最為冷漠,似乎這一切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也的確沒有刻意的去做任何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在金鑾殿裏表現得十分公正嚴明且平靜的皇帝,心裏一定很想殺人。
惠靈丹這種東西不是地上長的蘿卜,哪裏都可以拔出一顆來。
皇帝給聞人蒼月惠靈丹,自然是要聞人蒼月殺死林夕,滅掉青鸞學院。
然而惠靈丹剛給聞人蒼月,聞人蒼月就讓林夕給殺了。
這種事情,不僅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簡直就是給林夕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秋祭之後,皇帝已經感覺前所未有的強大。
一個人在自認最強大,自覺最風光,自覺可以做成一切事情的時候,自己得力的心腹狄愁飛被殺死,忍辱合作的聞人蒼月又被殺死…被扇了一個巴掌又一個巴掌,他心裏會憤怒到何種程度?
所以許箴言知道自己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等著就可以了。
而且他不認為自己需要等待很久的時間,在這種黎明前最後的一段黑暗裏,他覺得自己所需要的隻是更多的耐心和更隱忍的心態。
……
“顧雲靜居然已經進階大聖師?”
煉獄山的最高殿宇裏,沐浴在寶座紅光裏的煉獄山掌教輕咦了一聲。
在顧雲靜、胡沉浮和那兩名煉獄山大長老的戰鬥結束之後,跟隨著那兩名煉獄山大長老的煉獄山修行者們都遭受了雲秦軍方殘酷的追殺,根本沒有人活下來,所以煉獄山得到詳細消息的時間,反而要比中州城都要晚上許多。
夏副院長去世之後,原本煉獄山掌教已經迫不及待,然而聽到顧雲靜和那名煉獄山大長老戰鬥的具體細節後,這名至高人物的心情卻似乎反而平靜了下來。
三名骷髏一般幹瘦,且肌膚的顏色全然不像是活人的煉獄山大長老和張平就站在這個空曠的殿宇裏。
兩名煉獄山大長老和近百名大魂師之上的精英弟子,即便是可以任意調動整個大莽資源的煉獄山,也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損耗。
此刻的煉獄山,那些工坊裏、洞窟裏,走出走進的身穿紅袍的身影,明顯已經少了許多。
張平在走進這座殿宇之前,就在心裏想著,此刻的煉獄山,就像是一個原本紅火,但現在卻過了氣的妓院,已經門前冷落車馬稀。
讓他更為快意的是,那兩個老怪物和那麽多煉獄山弟子死去之後,他在煉獄山的地位,就無形之中顯得更為重要。
此刻輕咦了一聲的煉獄山掌教,在結束沉思,抬起頭來之後,目光便第一個落在了他的身上。
“聽說有可能再造出這樣聽話的小東西?”
煉獄山掌教看著他,伸手點了點他寶座的左側。
他寶座的左側,是那尊下身是一個旋轉輪盤,雙臂如兩個炮筒的金屬傀儡。
“是。”始終躬著身體的張平看著地麵回答。
煉獄山掌教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不要讓我等太久。”
張平道:“三個月,至少兩個。”
煉獄山掌教很欣賞張平這種沉穩的態度和肯定的口氣,於是他更加滿意的笑了笑。
“林夕的反擊很有效,他已經證明他是比雲秦皇帝更可怕的對手。”
“雲秦皇帝已經不可能對青鸞學院動兵,除非他敢讓雲秦到處兵變。”
“在滅掉青鸞學院之前,他至少算是個盟友。就算他真的瘋了,我不想看到雲秦到處兵變,看到他提前倒下。”
“和談吧。”
顧雲靜、聞人蒼月死去的消息和張平帶給他的新鮮氣息,似乎使他的心情很好,所以他又多說了幾句話。
“把千霞山交還給雲秦。”
“要割地就割些地給他們。”
“他們應該很願意這場戰爭結束。”
威嚴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殿宇裏。
張平的心髒在這樣的聲音裏顫抖。
他最為真切的感受到什麽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都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什麽情緒。
一場不知道導致多少人死去,多少修行者戰死,多少強者落幕的戰爭,誰會想到,竟隻是因為一個人的這樣幾句話,就會終結,而且肯定會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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