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難道還想試試看?”馬援一口濃痰吐到江水中,“各炮位!上彈藥!”
“人說不撞南牆不回頭,”盧綸望著對麵的船隻,笑罵道,“我看這幫龜孫子,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他們非要來送死,咱們也隻好收下了。”他的話在火銃手中引起一陣大笑。在剛才的兩場戰鬥中,“伏波”艦打出去一百多枚炮彈,擊沉兩艘海盜大船,擲雷手又燒毀了幾艘小船,海盜連“伏波”艦甲板的邊兒都沒粘到。因此,臨戰前的氣氛顯得十分輕鬆。
“各炮位上彈藥——”
“裝彈藥——”“搬彈藥!”
桅杆上懸掛的戰旗飄揚,馬援的軍令很快被各夥長分解執行下去。
趙行德對南海水師並沒有多少私心,因此,用人不拘一格,拔擢了許多有能力的軍官,既有劉文穀、馬援、馮澯這樣士子出身的,也有周和、丁禁、孟英這樣行伍出身的。像盧綸這樣的水師軍官,從未進入過趙行德的眼界,隻要船上的士卒推舉,便得到護軍使的任命。上行下效,水師中形成了不問個人脾性、立場,唯才是舉的風氣。
馬援指揮“伏波”艦有些時候了,他不敢辜負趙行德的重用,艦上的大小事務都要過問,把“伏波”艦上的事情全抓在手裏和頭腦裏,很快在夥長、水手中間建起了威望。伏波艦上的官兵推舉了盧綸做護軍使。盧綸是行伍出身的軍官,他不但沒有排斥馬援,反而十分的配合若是二人不和,吃虧的便是底下官兵,若因此誤了大事,兩人就都討不了好了。因此,。艦指揮和護軍使合作愉快,深得軍心。
這種皆大歡喜情況在水師中是最常見的,得益的也還是艦上的官兵。
天空中萬裏無雲,江上視野極佳,千裏鏡看得清海盜船頭站著每張或猙獰或忐忑的麵容。
“來者不善啊。”劉誌堅低聲道,“這麽密集的船隊,隨便打一發炮彈都能擊中!”
“這裏不是陸地,等著瞧吧。”趙行德皺起眉頭,下令道,“準備用‘己’字蛇行陣。”
劉誌堅點點頭,立刻傳下軍令。代表“己”字戰術的幾麵彩色三角旗升上桅杆頂。
“‘己’蛇行陣!”平海艦指揮孟英沉聲道,“向趙都督稟報——遵命!”
“‘己’字蛇行陣——”棋牌官將軍令傳達下去。底下的水手,舵手立刻忙碌起來。
雙列雁行是南海水師最重要的戰術,自水師成軍以來,便在海上操練反複操練此陣。而“己”字蛇行陣,是趙行德根據宋軍火炮數量遠超對手的特點所製定的,在原先的雙列雁行陣的基礎上改進而來的海上戰術。水師各艦初始時以雙列雁行對敵,前陣艦炮第一輪齊射過後,隨即向後做“己”字形運動,此時,第二橫列的炮船開炮,同時掩護第一橫列的運動,當第一橫列炮船行駛到“己”字中間的一橫時,正好將未曾開炮的一側炮窗對準敵方。
這時,第二橫列開始進行“己”字形運動,第一橫列炮船開始第二輪射擊。
當第二橫列的炮船行駛到“己”字陣型中間的一橫時,也將未曾開炮的一側炮窗對準了敵方。當第二橫列炮船對敵開炮射擊時,第一橫列的炮船向“己”字形第三橫鉤運動,再度將裝填炮彈完畢的一側船舷炮窗對準敵方。
這樣循環往複,南海水師的兩列橫隊相互掩護著一邊後退,一邊向敵船開炮。
因各船在陣列中做“己”字蛇形運動,而被南海水師命名為“己”字蛇形陣。
此陣可以最大限度地拉開敵我戰船的距離,避免接舷戰,發揮火炮優勢打擊敵船。
而當敵船後退時,南海水師又會“己”字蛇形上前,用火炮轟擊落後的敵軍的後衛艦船。
因為海上風浪極大,戰船簡單的走“一”字或列一字雁行陣都極其困難,遑論己字蛇形陣,因此,即使是南海水師中,也並非所有戰船都列己字蛇形陣。趙行德將最細致的司南夥長,操帆夥長,操舵夥長都調到了炮船上,船上的帆手、舵手反複操練,放才能勉強成列。不過,珠江這一段江流平緩,江麵比大海上的風浪小得多,各艘炮船采用己字蛇形陣戰術倒是駕輕就熟了。
趙行德見各艦都打出“遵命”的旗語,臉色顯得很輕鬆。
就對麵海盜的數量來看,這一天的戰鬥很漫長。水上傳令不便,戰船陣列和操控都不容易,最忌諱的便是統帥對各艦指揮過細,抑或是頻繁更改軍令,令各艦無所適從。因此,趙行德發布軍令後,便無所事事了。整個水師就像鍾表一樣,各司其職,隻要在總體戰術範圍內,讓部下自由自在,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比隨意幹擾他們的指揮要好得多。
江麵上靜得可怕,水師官兵都屏著呼吸,這一次,海盜們也沒有大呼小叫。
敵船越來越近,忽然,一聲沉重的炮聲劃破了寂靜,趙行德循聲望去,隻見一枚黑黝黝的炮彈劃破天空,落在一艘海盜小船,然後激起一片混亂和慘叫。因為敵船的陣型十分密集,擊中已不成問題,距離的判斷就成了關鍵。第一列各艦自行判斷目標距離,第一發開炮的是“伏波”艦。第一聲炮響在江麵上回蕩,緊接著,響起了第二聲、第三聲炮擊,整個南海水師第一橫列的十餘艘炮船眾炮齊發,炮聲響成一片,炮彈呼嘯聲撕裂空氣落入對麵船隊中。
“這家夥,”趙行德嘴角浮現笑容,“還不錯。”
太陽升到天中,光線十分明亮。不需借助千裏鏡,趙行德目力所及範圍內,整個江麵仿佛到處都是朝己方駛來的海盜船隻。南海水師這邊,一排排炮口不斷閃光,團團硝煙騰空而起,炮彈接二連三敵落入對麵海盜船陣型中,江麵仿佛沸騰起來。隨著硝煙逐漸濃密,交戰的江麵上空很快彌漫著煙霧。
一切仿佛都不清晰起來,隻有不斷的摧枯拉朽和慘叫聲透過煙霧傳過來。
在開炮形成的團團濃煙中,海盜船有時單個衝出來,有時幾艘成群出現,少數小船通過的淺水靠近水師戰船,緊接著,橫陣側翼的炮船船舷響起了堅定而悅耳的“砰……砰—砰—砰”的聲音,在密集的火銃聲中,偶爾夾雜著震天雷的爆響,
在密集的炮聲中,火銃聲顯得又亂又弱,但對小船上的海盜來數,不啻於晴天霹靂。
第一輪炮擊完成,趙行德做船掛起了第一橫列做“己”字蛇行的令旗。
炮船緩緩地調轉方向,這時,尚有些海盜的小船殘存在旁邊,龐大炮船船身轉動,起伏的波浪讓小船急促地避開,有一艘小船因為恰好擋在“平海”艦船首的前麵,結果被平海艦包鐵的船首一犁而過,整個小船幾乎被撞成碎片。水戰向來是以大壓小,海盜的大船靠不上來,這些小船對南海水師的大船來說無異於蚊蠅。
幾艘縱火船剛點起火頭,便被震天雷炸死了水手,兀自在江麵上冒著滾滾濃煙。
對海盜而言,這簡直就在是在地獄中煎熬,隨著南海水師的後退,前麵的海盜戰船已經駛入了開炮形成的煙霧之中,江麵上並非完全看不見東西,但哪個方向看上去都一樣,煙霧繚繞中,到處都是混亂的船隻,船隻上是亂跑的水手和士兵,他們臉上都是驚慌失措的表情,黑黝黝的圓鐵炮彈呼嘯著從天而降,摧枯拉朽般地打斷桅杆,擊碎船樓,砸入甲板,炮彈所過之處血肉橫飛,飛濺的木板殘片也殺傷了一些海盜。在後方的海盜看來,前麵的煙霧簡直就是傳說中魔鬼噴吐的瘴癘一般可怖。
“別去,別再往前了!”一個海盜抱著頭蹲在甲板上。
“這人瘋魔了!”滾海龍李光頭沉著臉道,他一揮手,心腹手下提刀走上前去。
片刻後,一顆鮮血淋漓的首級被掛在船舷上。
眾海盜頭目知道官軍水師厲害,愈發想要逃出這片死地一般的水域,再也不回來。“現在還有逃命的機會,這一股氣勢若是沒了,海路就算斷了!”“咱們有這多人,一起往前衝去,火炮子未必砸得到我身上吧?”懷著僥幸,在恐懼的驅使下,海盜頭目驅趕著更加恐懼的嘍囉們駕船朝珠江口外衝去,這已經不是在戰鬥,而是在爭先恐後地逃命。然而,沒有人知道這片密集的炮彈織就的死亡水域到底會有多長,或者像是鬼打牆一般看不到盡頭的死路。
“你在幹什麽?”賽義夫丁一腳踢在槳手身上,差點把他踢到水裏。
看著幾乎被嚇死的宋人,賽義夫丁嘟囔著罵道道:“該死的!”
他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前麵的煙霧,粗聲罵道,“異教徒,該死的!”
大食人持盾牌彎刀擠在中央,四周則是宋國的槳手。
“這是撒旦的魔法!衝過去就好了!讓他們劃快點,再快一點!”
“靠左,向左劃,向右,向右一點!”
槳手完全聽不懂大食語,但這並不妨礙大食人用刀柄或刀鋒指揮他們劃船。當邱大瑞把這條船和槳手交給大食海軍時,他們就和奴隸一般的地位了。“罷了,罷了,早死早投胎。”有人灰心喪氣地想到。前麵是煙霧中呼嘯而來的炮彈,身旁是血淋淋的刀鋒,這些槳手嚇得臉色蒼白,卻隻能拚命將船往前劃去。
作者:今天還有更,向等更的親們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