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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渭源待了兩天,仔細確認了築堡的地點,王韶又領著大隊回返古渭。
雖然從渭源到古渭的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羌人。但那些羌人,一看到王韶亮出來的棋牌,便是立刻閃到路邊,有的甚至跪下來叩拜,比漢人看到高官棋牌還要恭敬許多。
王中正看著王韶的威勢,眼熱不已:“左正言在蕃地果然積威深重。兩次大捷,倒把這些蕃人的桀驁不馴給打掉了。”
王韶卻是無甚喜色:“蕃人叩拜,不如漢兒一揖。這百多裏地,漢人是實在太少了。要想穩定西番,必須加快屯田的速度。沒有數萬戶口,鎮不住這裏的蕃人。縱使一次過砍個千百個首級,讓蕃人心驚膽寒,但過個幾十年,他們又會故態複萌。”
王韶說的一點不錯。自古渭到渭源這條沿著渭水河穀的道路上,除了熟羊寨這個算不上戰略要地的歇腳用的中繼點,設有宋人的軍寨外,其他地方皆是蕃人的土地。韓岡倒是想見著幾個漢人,但除了身邊的這些人,見到的都是把袖子脫了半邊的吐蕃人。
其實真正說起來,竇舜卿說三百裏渭河沒有一頃宜墾荒地,其實也不算錯。河穀中的這些荒地,被吐蕃人占了幾百年,都可以說是他們的土地。王韶要在這些土地上屯田開墾,其實是違反了趙頊早前下過的不許奪占蕃人土地的旨意。但自古以來,古渭州就是漢人土地,真要論起土地歸屬,所有吐蕃人都沒地方站了。
而土地的所有權問題本質上就是跟實力有關。現今吐蕃人已不複在長安城三進三出的榮光,在古渭的勢力並不算強。區區一個青唐部又不敢跟官軍相爭,不及早占據渭水河穀移民屯田,等到吐蕃人中出個李元昊或是李繼遷一般的人物,那就是第二個西夏,又或是換作了黨項人過來吞了此地,那情況就更是糟糕了。
王中正也聽得心有戚戚焉:“左正言所言甚是。此亦是天子所擔心的。等回京之後,吾亦會向官家奏請及早在古渭招民屯田,以充實邊地。”
“如此,王韶先多謝都知禦前讚言之德。”王韶在馬上對王中正拱手稱謝。
“不敢當。”王中正擺著手,“吾此是為國而言,左正言何談‘謝’字。”
王中正再次向王韶保證了他對河湟開邊的支持,也讓王韶更加堅定了將王中正請來監軍,作為聯係天子的助力。
一路再無他話,自清晨天色剛剛泛白之時就離開渭源,到了華燈初上時分,韓岡終於跟隨著王韶回到古渭寨。
高遵裕此時就在寨中,見到王韶等人回返,便登時出門相迎,而另一人也迎了出來——卻是納芝臨占部的族長張香兒。
張香兒最近精神狀況好了不少,不再頹喪,迎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真切的笑意。
一來是因為納芝臨占部的損失比當時董裕攻來時聽到的要小不少。丟掉的多是財物,燒掉的也不過是座吹莽城,但人員損失並不多——納芝臨占離得古渭很近,是最後一家受到進攻的部族,早做好了逃跑的準備,看到董裕大軍,幾乎都翻山越嶺跑了,隻死了些躲避不及的。比起其餘六家被董裕打得殘破不堪的部族,納芝臨占部的運氣,實在好得讓人羨慕。
另一個原因,就是王韶準備將被董裕摧毀的其餘六部的殘部交給張香兒,由他一並統領。雖然六部殘破,部眾皆是流離失所,但對納芝臨占部來說,卻是最補的一塊肥肉。更重要的是,納芝臨占部一旦收攏了六部餘眾,朝廷劃撥給七部的補償和救濟,也將全數交給張香兒。
高遵裕、張香兒,還有回到古渭寨的劉昌祚迎著王韶、王中正一陣寒暄,一起回到城衙。張香兒當即向王韶稟報:“小人前日奉機宜之命,清點六部殘餘。如今戶口已經點算出來:總計三千一百六十六帳,八千餘口,馬一萬餘匹,牛三千餘,羊兩萬,其餘財物則剩得不多,而各家的土地都已經給青唐部占去了。”
王韶向高遵裕看去,高遵裕點了點頭,他派了兩名清客,跟著一起去清點人數,知道張香兒沒有在其中作假。
“既然已經點算完畢,那從今天起,這三千殘餘就歸入納芝臨占部。”王韶在城衙中,對張香兒再一次囑咐著:“不過這三千餘帳,都是你納芝臨占部的子民。本官不想看到你厚此薄彼,以至於六部餘族與朝廷背心的情況出現。這一句,望你能謹記在心。”
張香兒連忙跪下,“小人不敢。小人對天發誓。但凡納芝臨占的部眾,不論出身何處,就是小人的兄弟姊妹,尊長子侄,絕不敢對他們刻薄半點。”
“希望你日後行事,不忘今日所言。”王韶又說了幾句,彈了彈手指,示意張香兒退了下去。
王厚衝著張香兒的背影呶呶嘴:“這人選得是不是太差了一點,”
韓岡笑道;“是差了點,但緩急間,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
“三千帳蕃部部眾,當在一萬五千到兩萬口上下。而六部殘餘的三千帳就隻有八千口,幾乎都是精壯。”劉昌祚接口說道。秦州西路都巡檢精明強幹一如往昔。
且有消息稱,因為他在甘穀城的功績,以及留下的威望。大約隻能在秦州軍中擠進前十的劉昌祚,即將跳過排在他前麵的幾位武官,接任張守約留下的位置——秦鳳路兵馬都監兼甘穀城主。但他現在還隻是一個都巡檢,兼著古渭知寨一職。
“有這八千精壯充實進部眾,納芝臨占部的實力又上了一個檔次。至少可以在俞龍珂和瞎藥中間,做個左右搖晃的不倒翁了。俞龍珂勢強,就與瞎藥結盟,俞龍珂示弱,就反過來跟瞎藥為敵。相信此事張香兒能做到。”
韓岡如此說著,王韶、高遵裕和劉昌祚都一個個都點著頭。
無論是大宋,還是王韶本人,都不會容許青渭一帶由青唐部一家獨大。可官軍要保持超然的姿態,對蕃部內部的紛爭盡量要做到不偏不倚,這一點,是天子和王安石都耳提麵命過的。所以就必須另外找一家過來。一直對朝廷恭順有加,軍令不敢稍違的納芝臨占便被挑選上了。
盡管如今青唐部接近於分裂的態勢,俞龍珂和瞎藥的實力相近,在他們中間便形成了一個平衡,但這種均勢並不穩定,隨時可能打破。為了避免俞龍珂兩兄弟,在蕃部中就必須有一支可以平衡他們兩人的力量。
王厚突然提議道:“必要時還可以推動青唐部分家,分成兩個部族。瞎藥不是想當族長嗎,這下也可以如願以償了。兩部對峙,當會為了博取朝廷支持而努力賣命,可以省掉朝廷多少事。”
“多此一舉!”王韶毫不客氣的批評者自己的兒子,“維持現狀就可以了。俞龍珂和瞎藥名義上是一家,實則已經分成了兩部。俞龍珂占著名分,但有智有勇的瞎藥更得青唐部人心,本已是分裂之局,由張香兒維持兩部穩定,並不需要你多事。”
“可張香兒和他的納芝臨占實在讓人放心不下。”王厚爭辯著。無論戶口、地盤、財富還是軍力,納芝臨占都不占上風,而差得最遠,就是張香兒。他的才智決斷跟俞龍珂和瞎藥比起來,實在差太遠了。
“也不是全指望他。”韓岡跟王厚一樣,都有些看不起張香兒,不會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要維持青渭穩定,光靠蕃人是不夠的,至少還要有漢人插一手。古渭寨中的士兵難以為持。招民屯田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韓撫勾,這樣做倒是不錯,但無論屯田還是市易,本金都是少不了的。不知李經略會不會批下來?”因為跟竇舜卿不合,劉昌祚幾乎算是投進了王韶這一派,不過他耳目局限於邊地軍寨中,對秦州城內的變局卻是不甚了了,卻為王韶的行動擔心著。
“不用理他,他什麽都做不了了!”靠著托碩、古渭兩次大捷而來的軍功,又不再需要顧忌李師中、竇舜卿他們的掣肘,王韶說話的底氣也足了許多。神采飛揚,神清氣爽,宛如春天到了身邊。
劉昌祚聽著王韶的狂言,便有點發怔。韓岡向一頭霧水的都巡檢解釋道:“向鈐轄已經要回京修養,竇副總管則是被他的孫子連累,這兩件事,相信都巡是知道的。而李經略,天子本就有將他替換的意思,他在秦州的時間應該也留不長了。”
王中正笑了一下。他前日就已經王韶和李師中之間緊張的關係和宮宴上發生的事,用急腳遞傳回京中。如果天子真的寵信王韶,必然會將李師中調走。
“總管、副總管、鈐轄若是一下子都換了,軍中怕是會有些不穩。”劉昌祚也是在官場上浸淫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為了鎮服軍中,也許官家會派個厲害人物來秦州。”
王韶哈哈笑道:“再怎麽樣,總不會比李師中他們三個同氣連枝時的情況更差。而且天子肯定會選個支持開邊之策的知州來。”
半個月後,消息從京中傳來。繼向寶卸職回京,竇舜卿奉旨詣闕之後,李師中因此前阻擾開邊的舊事被翻了出來,因他秦州荒田數目前後述說不一,被按了個奏報反複的罪名,責降一官,又調離秦州,至淮南東路的舒州擔任知州去了。
至於新任的秦州知州、秦鳳路經略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的身份也傳來了,其人姓郭名逵。
看著王韶突然蒼白起來的臉,韓岡突然有了一點因荒謬而極度想笑的感覺,‘真的不比李師中他們三人都在秦州的時候更差嗎?’
這春天可真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