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大家久等了,換了崗位後,麻煩多了不少。希望這個月能好一點。】
韓岡一行人就跟著何矩分開人群,向賽場內的包廂走過去。
他們這一行人中,領頭的韓岡年紀輕輕,看起來像是高官顯宦們的衙內,加上家眷都是帶著帷帽隱藏相貌,一看就是到是大戶人家,一路上人人為之側目。不過當他們從貴人們專用的通道進入賽馬場之後,關注韓岡一家的視線就消失無蹤。
所謂的包廂,就是用木架子在看台上連成一片,搭建起來的一個個遮風擋雨的觀賽點。外觀和內飾都算不上奢華,甚至可以用樸素、寒酸一類的形容詞來裝飾。可比起外麵毫無遮擋的看台,一座頭上有頂棚的房間,還是很和士大夫們的口味,也符合他們的需要。
西晉石崇與人鬥富,用錦緞布置出五十裏的步障來。雖說如今不可能再有能恣意炫富而無須顧忌太多的世族。但春來出城踏青,大戶人家卻也時常在風景好的去處拉起一道步障來。十幾丈、二十丈,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關鍵是不能讓外人驚擾到家中的女眷。故而到了賽場邊的看台上,也就有了隱秘的需要。
韓岡被引到地頭後,並沒有引起什麽人的關注。包廂外的一群人眾,看模樣就是各個等級的官宦子弟在其中占了大半,除了在旁邊服侍的伴當,裏麵應是沒有一個布衣白身的普通人。
比賽就快要開始了,聽著悠悠響起的號角聲,十二匹賽馬已經進了欄中。
這些衙內和有官身的富戶大半隻關心自己參與到其中的賭局,正爭論著今天的第一場到底哪一匹能獲勝。對又來了一個帶著家眷、占下的包廂還是邊角處最低一級的新人,根本沒什麽人注意到。聽到賽馬進欄的聲音,便一個個回到各自的包廂裏去。
隻是也有人對明顯與這愛玩好賭的衙內富戶不屬於一類的韓岡很感興趣。在韓岡一家過來時,就有一對眼睛釘在了在前麵領路的何矩身上,而後便在韓家人身上逗留不去。
何矩領著王旖等家眷進了廂房,而韓岡走慢了兩步,打量著在包廂外大聲爭論的一群人。待到號角聲起,人群散去,一個身材跟何矩有的一拚的胖子沒有跟著這些人回包廂,而是從人群的邊緣走了過來。
韓家的家丁本來是要擋著他接近,不過韓岡衝領頭的韓信使了個眼色,韓信便不動聲色的將手下人給按住,不去阻擋。
那個胖子近前來,向著韓岡行了一禮,一口大約是京東的外地口音:“在下密州曲禮,任官瀏陽主簿,不知官人貴姓?”
荊湖兩路大部分縣、監的名稱韓岡都背不全,但瀏陽縣無論如何都不會忘掉,這個名字在千年之後也是十分‘響亮’,現如今則是標準的下縣。
一個下縣的主簿,基本上就是打發納粟官的地方,是官,而不是差遣。納粟官幾乎不可能得到油水豐厚的實職差遣。交錢糧買.官能有的好處,一個是免了勞役,另一個是全家轉入形勢戶的籍簿,提高了身份,僅此而已。想通過官位來牟利,將買.官的付出都收回來,這樣的想法一點也不現實。
不過韓岡也沒有崖岸自高,依然回答了問題,隻是比較簡短:“免貴,姓賀。”
韓岡微服出遊,隻是不想被人圍觀得走不動路,本沒有隱藏身份的打算。但他名氣雖大,可當麵能認出他的人,在京城中畢竟還是不多。麵前的這個胖子既然沒有將他認出來,韓岡也不打算自報家門。隨口報了個舊姓,卻也不說多說細節。而且有一件事,讓他有點在意,韓家的祖籍就是密州膠西,這個曲禮自稱是密州人氏,算是同鄉了。
曲禮仿佛沒有感受得韓岡的冷淡,仍帶著笑問道:“不知官人是在哪裏高就?”
“朝廷的恩典,倒是不算很忙。”韓岡刻意說著讓人誤會的話,將這個胖子的思路給帶偏掉。因為這個曲禮來自密州的緣故,他倒是不介意與他閑扯上兩句。
王旖三女帶著孩子們已經在包廂安坐了下來,幾名護衛則各自守在門口,他們也是領會了韓岡的心意,沒有像往日那般仿佛在守著中軍帳一般的嚴肅。韓岡也不介意與陌生人隨意扯兩句閑話,這是在官場上很難得到的悠閑和放鬆。
曲禮正緊張的猜測著這位賀官人的真實身份。他認識領人進了包廂的何矩,能讓順豐行的大掌事親自領路,身份絕不會低,而且關係親近也是顯而易見的。
要不是那一位身居顯宦,不會輕入市井,且按照最近在城內城外到處亂飛的小道消息,在這個時間段裏麵,應該還忙著整理藥典,跟他的嶽父一爭高下,並準備成為皇子的老師。曲禮還真要將這賀官人當成是在世人眼中如星宿下凡般一的那一位。話說回來,朝廷重臣都要講究著個體麵,哪一個出行不是前呼後擁?那一位可隻比執政低一級了。
這個年輕後生,身邊的人雖不多,但護衛看起來個個精悍,家世底蘊可見一斑。絕非包廂外麵那群衙內的等級——能一日接著一日的聲色犬馬,全都是被慣壞的紈絝,換作是根底深厚的世家大族,對不肖子弟早就上家法了。越是高門,管束得越是森嚴,都被逼著辛辛苦苦的去考進士以維護家門不墮,哪裏有空出來找樂子?
尤其是在對不明身份的陌生人極為警惕的這一點,更是讓曲禮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正常與別人通名,哪有就報個姓出來的?對人抱著高傲和提防的態度,又沒有誇耀富貴的淺薄,絕對是某個累世簪纓的官宦人家的子弟,有個蔭補的官職。今天大概是抽空帶著全家出遊。
作為一名納粟官,同時又是一名身家豐厚的商人,曲禮很擅長把握落到麵前的機會,“賀官人是第一次來這裏?可否有看好的賽馬?”
“沒有看好的,隻是來瞧瞧熱鬧。這些天聽人說起過多次,才開辦幾個月,就已經快追上蹴鞠聯賽,的確是有幾分興趣。”
“賀官人也愛蹴鞠?”曲禮立刻問道:“不知住在城中哪一坊?支持的是哪一隊?”
基本上東京城中的球隊都是以廂坊來劃分,街坊鄰裏很少有人說不支持身邊抬頭可見的鄰居,而去支持外人的。如果對蹴鞠聯賽有一定了解的話,看一個球迷支持那支球隊,一般就能知道他住在哪裏了。
韓岡卻搖搖頭:“雖然寒家住在信陵坊,不過支持的是天泉坊的球隊。”
信陵坊!曲禮聞言便是心頭一跳。那可是內城中的廂坊,勳貴雲集的地方,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有哪些達官貴人住在裏麵,但能住進去,肯定身份不簡單。
不過他所支持的天泉坊的這支球隊可有名的很,曲禮驚問:“可是棉行的喜樂豐?球場就在北麵的?”
京城外西廂天泉坊是棉行在京城的,其球場就在賽馬場不遠處。
“鄉裏鄉親嘛。”韓岡點頭笑道。
棉布行會不是順豐行一家獨大,連球隊的隊名,最後公推決定的也是十分喜慶、卻讓韓岡和馮從義直皺眉頭的喜樂豐。對於這支球隊,韓岡也不可能說那是自家的隊伍。
與土生土長的開封人不同,外地遷來的人家多有支持鄉裏所組成的球隊。京中的外地人很多,在京城的兩百多、近三百支蹴鞠球隊中,非京籍的占了十分之一。
這些球隊在比賽中往往受到歧視,能在甲級聯賽中出頭的寥寥無幾,能經常出入季後賽的,更是隻有一支天泉坊的棉行喜樂豐隊。這支隊伍中有一大半是關西人,本來是一樣要受到歧視,但蹴鞠聯賽從賽製到規則,都是從關西傳來,並由棉行發起。現如今連齊雲總社中都有一名副會首是由棉行行首兼任。在所有外地球隊中,棉行的球隊便是獨樹一幟。名氣也是最大。
但聽到韓岡的話,胖子就笑了起來,“官人的口音可是一點都聽不出來出身關西,倒似是開封府這裏土生土長的。”
恭維了韓岡的口音之正,他卻又多盯了韓岡幾眼,心卻有幾分發顫。關西,那一位可也是關西的啊。
何矩這時已經將韓家人安頓下來,從包廂裏快步出來。跨出門,就聽到韓岡跟曲禮說道:“賀方也認識幾個密州的朋友,論口音,倒是曲官人你最貼近官話。”
何矩看外形跟曲禮相似,笨重榔槺,但心思靈透,要不然也沒資格執掌順豐行在京城這邊的一應事務,剛出來就聽到韓岡的自稱,到嘴邊的招呼立刻就轉了口:“原來是曲官人。怎麽與賀員外在這裏說話。”
曲禮聽到何矩的話,終於徹底打消了對韓岡身份的懷疑。
這位名為賀方的衙內,他的員外絕不是市井中商家對客人的招呼,而是真正的員外郎——諸司的員外郎通常就是一名顯宦子弟升到高位後得到的官銜。
砰地一聲的號炮響,驚動了包廂外正在說話的三人。韓岡抬起眼示意了何矩招待這位密州來的曲禮,自己則再告辭之後,走進了包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