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還有三更。】
李承之的回應漫不經心,甚至還帶了點戲謔的笑意,仿佛聽到了一個可笑的無稽之談。
但韓忠彥家的親信門客卻雙眼一亮,李承之沒有否定,甚至趕人,這就是機會了。
宰相要兼任樞密使,這是否是事實,其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他要幫主人說服李承之。
即使這一條是沒來由的假消息,他也要設法讓李承之相信。先引起李承之的興趣,然後才能說服他。
能否說服且不論,他對引起李承之的興趣是頗有信心。
因為李承之,已經是預定中的要接替韓岡擔任宰相的唯一人選。
趕在大議會正式召開之前,他會成為僅次於章惇的次相。與章惇和幾位同僚一起,共同掌握這個擁有億萬子民的國度。
既然成為與章惇並立的宰相,這位門客相信,李承之不會甘心於自己的權限隻能局限於政務,而不能主導軍事,那樣的話,與參知政事又有何區別?
門客更向前傾了一點:“北疆寨防,宰相所預,樞密唯唯而已。交州興兵,又是宰相所擬,樞密應聲從事。”
河北一邊興修通往遼國的鐵路,一邊在鐵路兩邊大修寨堡,尤其是在邊境鐵路相接處,兩國的城寨遙遙對峙,隻有兩裏之遙,用安設在城壘中的重型火炮,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兩位宰相所控製。
而交州方麵,於前年徹底攻滅占城國【越南南部】,設立了林邑州。
這是因為國中垂涎於南洋沃土而開展的戰爭。不過這一次的軍事行動,與其叫做戰爭,不如稱之為武裝遊行。
占城國力本就衰弱,又因為交州的種植園主對奴工的需要,而常年失血,早已是一座梁斷柱倒的破屋子。
當朝廷決定對占城用兵,直到最後,也隻動了區區兩個指揮的神機營,以及三個指揮的廣西禁軍,剩下的,都是由廣西洞蠻組成,跟隨在頭狼身後的群狼。
但這場戰爭中,唯一一次可以稱為會戰,是攻克占城國都的戰鬥。隻是主角不是來自東京開封,武裝到牙齒的神機營,而是出發自廣州的南洋水師。
南洋水師本奉命為偏師,橫掠占城沿海,同時防止三佛齊的援軍從海上進入占城。
但南洋水師這一回,在拿下了占城國都最近的港口之後,派出了一千三百名水手登岸,帶著八門三寸炮,一舉攻占了舊州,俘獲占城王以下大臣貴人上千人,順便氣瘋了領軍南下的主將。
林邑州的設立,誕生了更多的種植園。無數勳貴富戶,歡呼雀躍的奔向南方的瘴癘之地。可以想見,未來會有更多的稻米,更多的香料,更多的靛草,運送到中國之地。
但這一場戰爭,同樣是由宰相主導,樞密院配合而已——盡管兩府成員家家戶戶都在其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但其中最大的一份,還是由首相章惇笑納。
這些事,都不用門客細說,李承之自己都明白。
門客放低聲音,“如今朝廷不說大興兵戈,就是調上一兩個指揮的兵馬,也會報予宰相處斷。章相要兼任樞密使,難道不是順理成章?”
當然是順理成章。
章惇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有了這樣的心思。
而且過去也是多有舊例,或者說,這就是五代的例子。
五代輔相多兼樞密使,太祖時沿用的後周三相,範質、王溥、魏仁浦皆兼樞密使,後趙普也兼任樞密使。但隨著太祖太宗打壓相權,宰相兼任樞密使的情形越來越少見。
到了仁宗時,因為西夏叛亂,加之遼人虎視眈眈,為了全力禦敵,又給宰相加上樞密使的兼職。而隨著慶曆和議的簽訂,西事漸漸轉為長期化,宰相兼問兵事的權力,便又被剝奪去。
直至如今,兩位宰相皆是曾經領軍破國的名帥,深明軍事,反而勝過樞密院的成員,最重要的是沒有皇帝幹涉,他們就毫不猶豫的撈過了界。
甚至將兩府搬出了皇城,搬進了新修的都堂,美其名曰合衙辦公,實際上,就是為了能夠幹預軍事。
但李承之隻是笑,卻不搭腔。
順理成章已經許多年了,就是章惇要兼樞密使,李承之兼樞密使,韓忠彥又能如何?
“在下知參政心有顧忌。若參政欲爭短長,開罪了章相,來日恐怕這集賢之位,隻能讓與他人。”
單刀直入的刺激,李承之安之若素:“宰相之位,安能私相授受?”
“參政何必如此,參政將接掌相位,此事朝堂又有誰人不知?”
李承之仍是笑而不言。
宰相之位私相授受,這在皇帝親政的時代,這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宰輔任免,要是掌握在宰輔之手,皇帝還有什麽事能幹預?別說說話了,連立足之地都不一定能找到了。
就如如今,皇帝無法幹預朝堂人事,隻是在皇後祖父的喪禮上說錯了一句話,就被宰相趕了回去——而且那句話還不能說他錯了,如果是他的父親、祖父,說了類似一句之後,喪家都得感激涕零的跪謝天恩,而宰輔們也會連篇累牘的讚美聖德無疆。
現在韓岡打算辭去相位,安排李承之接手,誰能說什麽?
李承之算是韓岡的一係。自從他在當年第一次宰輔選舉中,投票站在了韓岡一邊,他就是韓岡一係的第二號人物。
由於韓岡身上的光輝太過強烈,讓李承之黯然失色,一直處在陰影之中。而且韓岡一係的新人又層出不窮,使得李承之在外始終聲名不振。
但韓岡如今按照過去的承諾而辭去相位,能夠在他之後,順利接手相位,又能在都堂之中,繼續發出韓係自己的聲音的,就隻有李承之一人而已。
從王安石開始變法,李承之便是變法派的中堅之一,資格之老,並不輸於章惇多少。
之後李承之因為與新黨同仁不合,憤而轉換門庭,在韓岡的回報下,坐穩了十年的參政之位。
除了韓岡之外,韓係之中,誰的資格能比他更勝一籌?
德行淺薄的沈括不行,已經致仕的王居卿不行,遊師雄,黃裳之輩更不行。
韓岡離任後,那個宰相的職位,基本上已經確定交由李承之接任。
門客所說,的確是世人皆知的事實。如果想來說服李承之,隻是這些話,遠遠不夠。
李承之等著門客圖窮匕見,拿出真正的底牌,而門客沒有讓他失望:
“但參政可還知曉,章相欲改昭文、史館、集賢之分,為左右二相,分掌各司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