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紫色道袍,頭發用一根玄色的帶子隨意的紮在腦後的羽若塵,靜靜的佇立在一麵極大的場地之上。
這麵方圓數百丈的平整場地的地麵竟然似乎全是金鐵所鑄,閃著幽幽的光澤,讓人一眼望去,就能感覺到金鐵特有的那種冰冷、堅硬與厚重。
這裏的地勢高度差不多正好與雲海齊平,以至於整個地麵一寸,都漂浮著恍如白色輕紗一般的淡淡霧氣。
整個廣場上除了靜靜佇立的羽若塵之外,空無一物。但廣場四周,每隔二十丈便有一個巨大方鼎,鼎中燃起淡淡輕煙,味清香而煙淼淼不散。
廣場正北是一道百級階梯,這階梯同樣是金鐵所鑄,每一級上都有深深的溝槽作為防滑和導水的作用,百級階梯之上又是一棟主體為朱色的殿宇,一根根巨大的紅色朱紅色柱子支撐起黑色琉璃飛簷,朱黑相間,朱色為主的殿宇前全部是白色的漢白玉圍欄,而這殿宇之後是一個陡峭的峽穀,這殿宇的後半部分便沒入峽穀之中,兩邊陡峭峽穀的映襯下,殿宇宛如蚌殼中的明珠,一道細細的瀑布又從一側的峽壁噴淋飛下,又為這殿宇平添幾分靈動。
這個殿宇雖然沒有羅浮山腹中那座巨殿一般恢弘、大氣,但看上去卻亦是極其精致、華美。
羽若塵一動不動的佇立在金鐵所鑄的廣場之上,慢慢的和整個蜀山的天地暮色連成了一體,不分彼此。就好像整個人都融入在了周圍的天地之中。
天人合一。
渾身上下,看不出有絲毫法力波動的羽若塵,也進入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突然,遠處一道紅線衝上了天空,散開為數十道紅色霞光,那便是丹淩生施放的,召集弟子回去集合的飛焰符。
羽若塵突然微微的抬起了頭,望向那道散開的霞光。
這微微一動,羽若塵便從周圍的天地之中脫離了出來。
天人合一的境界被打破了。
“原天衣三十年前便已超過了我現在的境界,我還是不如他。”靜靜的看著那道霞光的羽若塵,緩緩的歎了口氣。
一道明亮的劍光忽的從天燭峰的方向衝來,遠遠的落到廣場上羽若塵的下首。
“師伯!”
一襲黑色長袍,來人對羽若塵行了一禮,卻是那臉色一貫冰冷的斷天涯。
“你是不是覺得這方法對他們來說太過殘忍了些?”羽若塵對著斷天涯點了點頭,忽然說道。
“師伯你已知道我的來意?”斷天涯點了點頭,默然道:“人孰無過,他們未經磨練,貪生怕死已屬正常,或許給予機會,日後也能成為蜀山中堅。”
“你說這些,當然不錯。”羽若塵溫和的看著斷天涯,又看著為整個暮色籠罩的蜀山,“原天衣隕於昆侖,連敕勒宗都開了大梵天曼陀羅壁,以求自保。昆侖連日又有動作,昨日起廣收門徒,又派出上百精銳弟子出世曆練,我雖不知為何,但大變已成,我蜀山已身處風口浪尖,非是我們殘忍,是天下大勢,已令我們不得不如此。”
羽若塵的聲音雖然溫和平淡,但斷天涯卻聽得出裏麵充滿了殺伐慘烈,斷天涯依舊默然不語,但拳頭卻已忍不住微微捏緊。
“還有些日子,就是認劍大會了。”羽若塵卻忽然笑了笑,看著空空蕩蕩的廣場,“到時候這裏又會站滿我蜀山弟子,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有誰會讓我們驚喜。”
頓了頓之後,羽若塵又微笑著說道,“每年,我們蜀山都會迎來這樣的日子,我隻求,每年都可以站在這裏,看著這樣的日子。”
夜色中,放眼望去,遠處的天空,風卷雲動。
***
“我這是在什麽地方?”
洛北猛然坐起。
一絲清淡的陽光從漆成玄色的窗欞中透入,竟然已是清晨。
“那個名叫鹿餘的黑袍怪客呢?難道是丹淩生師叔他們救了我?”
滿心驚疑的洛北看著這個空空如也,隻有一條不知道什麽草編成的青黃色軟席,燃著一盤紫色盤香的房間,推開就在自己眼前的窗戶,卻是又猛吃了一驚。
窗外,是一片濃濃的雲海!
洛北所在的這間屋子,竟然是在一處懸空伸出的絕壁之上!窗外,便是萬丈深淵!
“咯吱”一聲,洛北推開了這間屋子的門。
門外是一個方圓十丈有餘的院子,院子的地麵,便是天然平整的整塊山石。
院子四圍,都是如同洛北所在的這間一般的房間,重重疊疊,一共五層。
四圍五重樓宇,一律古樸厚重,正對著一麵玄色大門的重樓之上,掛著一個長約四丈的牌匾。
“道法自然”
四個狂草大字,如若破匾飛出。
丹淩生便站在這四麵重樓的中間,院子中央。
有著恐怖傷疤的丹淩生的臉看上去依舊是觸目驚心,讓人不由得心生寒意,但是他的雙眼之中,卻似乎多了一絲溫暖的神色。
“采菽?”
洛北推開門,有些發愣的看著眼前這片他從未到過的地方之時,他發現,自己隔壁的房門也正好在此時推開,和自己一樣滿臉驚疑神色的采菽,也用同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丹淩生師叔,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在天燭峰遇到了一名黑袍怪客,他說自己是北陰山的鹿餘…。”
就在底樓房間的洛北走了出來,隨即問站在他眼前不遠處的丹淩生。
但是丹淩生卻隻是揮了揮手,讓洛北不用多言。
洛北和采菽站立在清晨的陽光中,忍不住互望了一眼,就在這個時候,四周的房間門,一個接一個的打開,其中有些還未打開的房間中,發出了一聲噩夢般的驚呼。
“藺杭師兄!”
在走出來的人中,洛北一眼便看到了臉色有些蒼白的藺杭,當下便忍不住扯住了藺杭,偷偷的問,“藺杭師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不知道….。”藺杭有些驚疑,又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我在天燭峰,遇到了一個人,他說他是北*的…。”
“什麽,你也是遇到了北*的?!”
藺杭的話雖然結巴,但是這句話卻有如在聽到的洛北和采菽心中,炸開了一個火藥桶!
“到底是怎麽回事?!”洛北忍不住霍然轉身,大聲的問丹淩生。
這一聲聲色俱厲,惹得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丹淩生和洛北的身上。
“如果你們不是蠢材的話,到現在也應該想通了吧。”丹淩生隻是看了一眼洛北,便垂下眼簾,淡淡說道,“北*的人,又怎麽能偷偷潛入蜀山。這所謂的北*,隻是對你們的一次考驗。”
“轟”的一聲,一片嘩然!
洛北放眼望去,看別人臉上的神色,便知道他們也定是和自己一樣,遇到了那所謂的北*的鹿餘。
“那未通過考驗的人會如何?”突然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洛北眼光掃及,是臉色同樣有些發白的淩東山。
“他亦未答應向丹淩生投毒,藺杭師兄能在這裏,顯然也是….。”
洛北的腦海中才剛浮現出這樣的念頭,就聽到丹淩生冷冷的說道,“未通過試煉的,從今日開始,便不是蜀山弟子。”
“直接逐出師門!”
洛北的拳頭一下子拽緊,此刻人已全部聚集,但是他看到身邊連自己在內,總共也就剩下了六人,連紫玄穀都不在其中。
這些人的命運,可想而知。
“這責罰,是否太重了?”洛北忍不住便看著丹淩生,問道。
“太重?”丹淩生頭也不抬,默然道,“為何你們會在這裏,他們卻不在?昨日你們才熟讀蜀山律例,難道不知,凡事貪圖利欲,參與殘害同門的一切,是蜀山大忌?”
洛北說不出話來。
的確,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丹淩生。但是他的胸口,卻忍不住覺得有些發空。
因為他也和向羽若塵求情的斷天涯一般,恍然覺得,雖然有些人錯了,但亦是應該再給他們機會的。
“心懷仁厚,是好事。”
丹淩生的眼光又掃過洛北的臉龐,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但你們修行久了,有所曆練,便會知道,修道,並不是架著劍光隨意在天上飛來飛去!蜀山有今日之成就,你們可知道,有多少前輩為之形神俱滅!有時候隻是一心之失,便會萬劫不複!”
“此次通過試煉者,授《大道直指翠虛訣》,我蜀山劍訣,舉世無雙,《大道直指翠虛訣》便是根本。”
“你們此次服下的丹丸,不是什麽丹毒,而是真正的玉凝丹。玉凝丹那最後一味藥草難求,從今日開始希望你們能和麵對那鹿餘時一般,堅守本心,否則的話,就算習得我蜀山訣法,亦必入歧途!浪費了我蜀山授藝,浪費了我蜀山這一丸丹藥!”
“洛北”看著丹淩生從懷中拿出那卷洛北曾在“鹿餘”手中見過的黑色皮質典籍,展開上麵大道直指翠虛訣的字句,站在洛北身邊的采菽忽然輕聲的問洛北,“有一天,如果有人像鹿餘一般逼你害我,你會答應麽?”
洛北怔了怔,隨即搖頭,“當然不會。”
問他這個問題的途中,一直都未轉頭看他的采菽的嘴角卻在此時蕩漾出一個笑容,輕聲道,“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