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下山訪友,途徑一處古墓。”黃真人緩緩回憶著。
黃真人是樂天性子,沒有什麽脾氣,對天道也沒什麽追求,從來都不刻意地要去提升自己的修為,也許就是他這樣樂天豁達的性子恰好符合了天意吧,那身修為竟然比茅山掌教低不到哪裏去。
不過,黃真人不喜歡修煉,但卻非常喜歡四處訪友,在同道之中人緣也是相當的好,隻不過他有一個怪癖,尋訪道友的時候不像其餘人直接駕馭法寶飛過去,而是喜歡一步一步走過去,順路尋訪秀麗山川,按照他自己的話說,修道是為了什麽?還不就是為了長生,而長生又是為了什麽?最終還不是想要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反正修真之人的壽命也也算不是一般的長了,不需要與普通人那樣隻爭朝夕,能空出更多的時間來做一些自己更加想做的事情。
那天,黃真人是要去四川青羊官訪道友,途徑一片死林子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座古墓,也許其他修士看到一座古墓並不會產生什麽興趣,但是黃真人是茅山的,雖然說不是非常熱衷於尋訪古墓發掘古屍來煉製僵屍,但是順道遇上了,又哪裏會輕易放過的,按照時下流行的話來說,這叫職業病。
不過,當黃真人進入了古墓之後,便感覺到了事情不對頭了,那時候正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也就是民間所謂的鬼節,正是一年之中陰氣最盛的時候,地獄給那些惡鬼放假出來享用一些祭品,晚上的路上都是百鬼夜行,普通人在那一天的夜間獨自出行,遇上什麽樣的古怪事情都不會覺得奇怪。而這一天,也是眾多魔修和妖魔鬼怪出來吸食陰氣的大日子,要是遇上一個不好的年庚,會有不少死前怨氣十足,死而不腐的屍體會在這一天起屍。
古墓裏在這一天陰氣旺盛不奇怪,但是黃真人在這古墓裏感受到了強烈的凶煞之氣就十分古怪了,而且那裏麵的屍氣也比尋常的古墓要濃重上了許多,黃真人立時料到了這古墓之中不是住著什麽妖物便是有一具死前怨念十足的屍體要起屍了,當下也不敢大意,如果是隻妖物,自己就將他除掉,也免得這妖物日後成了氣候之後為禍人間,也算是給附近的一方百姓造福了,如果是僵屍,那麽也怪不得他了,隻好將屍體鎮壓之後帶回茅山煉製僵屍了。
果然,在黃真人起棺之後,便發現了一具仍然沒有僵硬腐爛的女屍,看那屍體身上的衣服和墓製規格,看起來像是明朝的,這屍體埋了幾百年了,竟然還如同是剛剛死去沒多久一般,麵部表情栩栩如生,甚至連血色都還沒有退去。
不過這墓主人顯然不是自然死亡的,臉上的表情相當的痛苦,配上墓中陰森的氣氛,讓那女屍的麵部表情看起來更加的獰猙恐怖,而且,這生前謀害了這女屍的人不知道與她有多麽大的深仇大恨,竟然還給她套上了一件血紅色的殮服,也就是古時候死刑犯身上穿的,要知道,古時候的死刑犯身上穿的殮服,可都是從死屍上扒下來繼續給下一個死刑犯穿的,有些甚至連上麵的血跡都懶得洗,那衣服上麵沾染的凶煞之氣該是有多濃重。
而且,這墓室顯然也是經過高人的手布置的,布下了不少的小東西,正是這些小東西,使得這具女屍在死後無法轉世投胎不得超生。
黃真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用了這麽殘忍的手段,竟然還給修了這樣一個規模挺不錯的墓室,也算是豪富之家的待遇了吧,那女屍的仇人對這女屍真可謂有著血海深仇了,黃真人進過那麽多古墓,這麽狠毒的手段還是頭一次見到。
而且,更加讓黃真人感到震驚感到憤怒的是,那女屍生前竟然是懷孕的,按理那女屍死後,胎兒也應該被悶死在了女屍的肚子裏,可是那女屍死後怨念太重,魂魄又給人活生生地封在了這座墓中,女屍的怨氣加上陰氣竟然一直滋養著肚中的死胎也跟著到了現在沒有去投胎,所有的怨氣都加諸在了這個胎兒身上,讓這個墓的怨氣就更加的重了,而且又是今天這種特殊的日子,起屍的竟然不是女屍,而是女屍肚子中的胎兒。
想來女屍竟然是要徹底地舍棄自己,拚著永世不得超生,並且將報仇的想法徹底放棄掉,也要讓自己的胎兒繼續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了,這樣的母愛,的確足以讓黃真人產生莫大的敬意了,回到棺材前,很是恭敬地拜了兩拜,反正這女屍算上死去之後的年紀,也比自己大的多,這幾拜也受得起。
這樣的慘劇,就連黃真人看了都十分不忍,墓室中的一些小把戲對黃真人來說,就跟小兒科一樣,黃真人隨手的就把這些小把戲全部都給破去了,將女屍身上的殮服去除,又給女屍念了一遍往生咒,貼了一道鎮屍符,便送那女屍投胎轉世去了,至於那水陸道場,這裏又沒那條件,隻好留著等以後回茅山補上了。
做完了這些,那具女屍便以肉眼能夠清晰看見的速度開始腐爛,立刻便成為了一具枯骨,但是,女屍肚中的胎兒卻在此時睜開了懵懂的眼睛,那嬰兒竟然也跟普通人一樣有著呼吸有著心跳,而不是一具沒有生命氣息的僵屍,沒有記憶,也還不會思考的小嬰兒伸著小手在那具棺材中翻動,那雙純澈沒有一絲汙染的眼睛,看著棺材邊的黃真人,“吱吱呀呀”地朝著黃真人露出了笑臉,伸出了小手讓黃真人抱。
人其實就是動物,隻不過是高等了一點的動物罷了,很多地方還是保留了動物的習性,像那小孩,雖然沒有跟剛出生的鴨子一樣,睜開眼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會認為是自己的媽媽,但是很顯然也對睜開眼後第一眼看到的黃真人非常有好感。
黃真人小心翼翼地將嬰兒從棺材裏抱了出來,用心地擦拭了一下嬰兒身上的汙漬,不得不說,這嬰兒身上沒有了汙漬之後,竟然充滿著無比的靈動氣息,仿佛一個天上下凡的童子一般而不是一具僵屍的孩子,黃真人這才真真切切地感到,手中抱著的,隻是一個需要人精心嗬護的脆弱小生命。黃真人也來不及細想,又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道袍將這白白嫩嫩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嬰兒好好地包好,那嬰兒竟然一點也不怕生,包好之後竟然很可愛地打了個哈欠,在黃真人懷裏睡了過去。
但是,黃真人抱著這個嬰兒卻犯難了,他這可是出來訪道友的,這帶個小孩子過去訪道友算是怎麽回事?難道說是自己生的?那不是扯淡嗎?說路上撿的,就憑那些修煉修得腦子壞掉了的無良道士,鐵定是不會信的,他都沒地去解釋去。
但是難道自己就把這嬰兒丟在這裏?不說這違背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違背了救死扶傷的訓誡,更何況,看著這嬰兒烏油油的大眼睛,便動了惻隱之心,心下也不忍心就這麽丟下這個嬰兒不管,而且這嬰兒的身世來曆又是那麽的特殊,這孩子的心性到底怎麽樣也不清楚,自己也不好在附近隨便找戶人家收養這嬰兒,要是嬰兒大起來,那怨氣不散,反而是害了那戶好心的人家,要知道,這嬰兒是僵屍生下來的,雖然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但本質也是僵屍。
黃真人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放棄繼續尋訪道友,將孩子帶回茅山去,反正茅山本來就是煉製僵屍的,量這嬰兒怨氣再大,再厲害,還能越得過去飛天僵屍不成?
從此以後,茅山便多了一個小小的嬰兒,黃真人多了一個小徒弟,而清山,便多了一位小師弟,成天跟在他的屁股後麵“師兄師兄”叫著。
不過,清流的身世卻一直給知情的幾位真人瞞得死死的,清流在茅山上並沒有因為怨氣太重而做出什麽事情來,反而比其他人更加的純淨善良,他們又怎麽忍心地將這樣殘忍的消息告訴給他,原以為清流就會這樣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卻沒想到到頭來竟然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情來。
清山聽著黃真人的敘述,如遭雷擊,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與自己朝夕相處,甚至可以說是自己帶大的清流,竟然是一個僵屍生出來的孩子,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清流受了這麽重的傷,想要救回來,難於上青天,我們商量著,隻能將清流煉製成為僵屍了。”黃真人將清流的身世講完,看到清山已經怔在了那裏,厲聲高喊了一聲:“呔!清山,你在想些什麽東西,清流這孩子最是善良無比,我們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難道清流是僵屍生的孩子,他就不是清流了不成?”
黃真人見清山因為自己的喝罵,微微回過了一點神來,不過還是渾渾噩噩的樣子,隻能深深地歎了口氣,背著手去給天定真人他們幫忙去了。
清山和清流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裏,或許越是親近的人,對這樣的消息反而越難以接受吧,不過這也隻能看清山自己能不能夠過去這個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