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藏界恢複嫻靜和莊嚴,花鳥草蟲陽春發動,萬象充滿生機。周洵的軀體在地上蠕動著,吐出大塊淤血。
迦葉阿難等人圍過來,將他扶上一朵靜慈蓮花,幫他滋養調息。
佛祖對眾弟子說:“他神魔合體,雖說神性慧根深厚,魔力也頑固強大。在人間,他的神力與魔力都沉睡著,相安無事,直到有一股力量,被激發出來後,痛苦也隨之迸發,當兩股強力糾纏火並,不能調和時,其身體領受的苦痛難以名狀,持平常心態更是難以想象的。好在分身是他特有的本能,可借此以求減輕,可是痛苦的根源你們可以推測到,是出自他的父母,特別所指的是他的母親,隻有當她戴罪修行功成果滿,才可以替兒子解除魔障,讓他安居華藏,融洽於寶地的寧靜和致樂。在他的雙親未修持圓滿之前,兒子會永久承受他們罪孽深重的創痛,連佛也不能替他們抹平原跡,要解除痛苦隻能依靠他們自己。佛能做的是減輕一些痛苦。”
眾弟子回答:“世尊明鑒!”
佛祖繼續說道:“若佛把他留下,他心魔倍受煎熬;遣送魔界他會受孤立甚或摧折,思忖再三,還是讓他疏離神魔兩界,去往一個暫且忘記痛苦,自生自滅的去處吧!”
眾弟子回答說:“世尊慈悲!”
周洵沐浴在清芬的香澤中,似乎蘇醒過來,迦葉扶助他在佛祖座前真切懺悔,其實在周洵眼中,仍不能辨清眼前的人影,正處在恢複過來後的恍惚神態中。
佛祖除去他身上的枷鎖,對周洵說:“華藏世界,與人間相隔三千大千世界,在宇宙盡頭真實存在著!從這裏出發,到達銀河係有不可言說的距離,然而宇宙本沒有時間和空間,隻要心向往之,即可到達。世界分有情世界和有法的世界兩種,你身戴原罪孽障,不宜在有法世界修為,有情世界為你開啟著一扇戶牖,喜怒哀樂發乎於情,止乎於法,情亦受製於法,你好自為之,下去吧!”
說完佛祖將衣袖輕揮。消逝了,每個人都向往的天堂,一條索道,誘使你橫著膽子去翻爬,而當飲盡命運的烈醇,醉得不省人事時,一聲聲急驟的喘息,如杜鵑啼血的聲音,重重地叩擊南山,南山竟無回聲。
周洵耳畔一直響著佛的聲音,象做了一場夢,從深暗幽穀中被拋入光明,處身在一處陌生的海灘,彌望是一條寬闊無盡的茫茫海岸線。
周洵從那條幽暗的洞穴中出來,一切痛楚完全消失了,神氣怡然,四肢強健有力,滿身心充滿放鬆的喜悅。他被一大堆戲水的人吸引著。
遊人聚積的地方,是一處凹進去的小水灣,被渺遠的疏落椰林半環繞,萬裏無雲,陽光明媚地照在海上沙灘。
在海灘上漫步,周洵心裏有說不出的舒暢,海浪湧過來,溫馴地漫過膝蓋,清涼舒適,疲憊和憔悴蕩然無存。
他加入這群人,被人們純美的藝術體態折服了,男子魁岸,女子高挑,性特征一律惹火,特別是這些人的膚色白得似乎透明又似乎反光。每次相遇都是頭一次,每一次審視都無與倫比。
無論是男是女,都熱情大方地同周洵打招呼,透出開懷大度,或仍舊回報以純潔的微笑,也許他們對周洵真誠歎賞的態度,抱有好感。
這群人的毛發有的金黃,有呈黑色,有的呈藍色,有的呈深紅色。每個人頭頂都閃著豔麗的紫光,周洵認為那是富貴吉祥,康樂長壽的生命跡象。
對異類,他們似乎不知道嫌惡,不刻意去挑剔,似乎完全沒有排斥之心。周洵加入了他們,他們分明己將他當成集體中的一員,隻有關愛,尊重,依存,同樂。
周洵玩累了,穿過沙子上遊戲的,躺臥著的,悠然自得的人們,他汗流滿麵,高大的椰子樹為他撐起一片陰涼華蓋,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大海溢滿遐想。
華藏世界裏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這對於他來說,無論從哪方麵去挖掘,去拓展,使勁地想,都讓人心潮隨大海起伏,情緒平緩又難以抑製,內心那寬廣的天空,似有無數的海鷗要展翅高飛。
出了那次意外後,他眼界大開,世界的麵貌完全不同了,他見到過滿腹經論的教授,飛碟,外星人。他懷記著他的養父,那個人的父受超越了他的生命,延伸到了今世,他是天下所有致親骨肉的楷帖。親情是一座山!地芯裏的仙戀山南極仙翁仙風道骨,華藏界佛祖的容顏光芒萬丈。
這些是他生活在化工廠想也想不到的,但也許那樣更幸福,他可能更張師傅,許中陽,鬱銅這些人談一瓶酒,一碗可口的農家飯菜,街上的一個戲班子,一場曲折動心的影劇,他們會都有自己的愛人,廠裏可能加工資,自己可能越來越有錢,也可能工廠倒閉,為生活發愁,但發展和穩定是社會大趨勢,隻要勤勞自重,生活的道路會越走越寬。
但是現在腦子裏思考的事情完全不同了。他對世界有了新的看法,就算重新拾起燒爐子的生涯,生活方式生產方式也必須要改變。
世界是重疊著的,人類並不寂寞,天地真有神明,盡管佛並不是經典藏集裏那樣超撥神秘,佛是真實存在著的!生活的道路紛繁複雜,盤根錯節,慶幸的是那次意外受傷,不期然因禍得福,窺探到了宇宙全貌,如今身懷絕技,來去自由,道路是多麽平坦!這一切又是多麽幸運啊!真正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周洵不管遇到的這些人是誰,自己又是否回到了人間,他變得心胸曠達,情感深邃,有生命的地方他都能適應。
在樹陰下立定久了,口舌發幹,有個人忙給他送來一瓶水,周洵回以謝意:“請問這是什麽地方?這裏的環境氣候很象地球上,是這樣嗎?”
那人停頓了一下,用流利的中國話回答他說:“聽語言,你大概來自中國吧!但依我看你來自神界更符合。這裏是南海佛國,你站立的地方是在南中國大陸上,不過,如果你有一副三維度空間地圖,絕不能找到你現在所在位置,因為在三維空間,這裏是一片海洋而不是現在看到的,綿綿與美洲相聯的遼遠寬闊的大陸。”
周洵似懂非懂地唯唯諾諾著,他問:“你們住哪兒?”
那人向青山隱約處一指,一座白色的濱海城市依山望海潔淨得發出光輝。那是一座成排延展的城市,沒有煙塵沒有署氣。
他還無比自豪地說:“這是一座全光能城市,象今天這種陽光照射幾小時,一年的能源就不愁了。當你翻越你看到的這座聖士山脈,那邊就是我們的聖城,那裏更是人間極樂道!觀世音菩薩盛大的道場,就修葺在聖城正中央,那裏融鑄著兩萬六千年人類的文明智慧。”
周洵思忖道:“難怪人們說南海觀音,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說;“嘿嘿!我猜,你心裏所想的或對或不對,觀世音菩薩常住極樂世界,南海是慈悲大士的道場,而三維度人意指的南海觀音道場是東海周山群島,滄桑巨變,人們在地圖上找不到南海,以訛傳訛,把周山南海當成了佛國南海。但是,不妨說明,多個道場並不礙事,菩薩是千手千眼,隻要心誠,會處處顯靈。”
周洵受盡心魔之苦,向往聖城,以圖化解,於是忙與他作別,翻山越嶺,神行而去。
聖士山脈高深莫測,森林似海,竄上一道一道的山峰,跳過一坎一坎的山穀,最高峰上的柔腸小路,誠然明淨得清晰可見,可就是數不清還要翻過多少道山梁,跨過多多道山穀才能抵達。
夕陽沉入聖士山的背麵,靄靄白霧漸生漸濃,沉重的“海嘯雲”從山頂驟然壓抑過來。
麵對氣候突如其來的變化,周洵進退維穀。
他舉頭仰視霧蒙蒙的天空,長空數聲鳳鳴,聲音象鶴嗚清脆響亮而悠長,隨後是一隻大鳥劃破濃霧從他眼前滑翔略過,嚇得周洵雙手抱頭扒在樹上不敢動彈。
但是這隻大鳥並未傷害他,一個勁地來來回回,悠然漸緩地滑翔。
周洵又聽到樂聲婉轉的簫聲,張開眼,這隻大鳥載著一個雪白的身影,正向下降落。
那鳥一下子不見蹤影,他對麵站著一位白衣女子,仙風逸逸,紫光冠頂。周洵知道她不凡,待仔細辨認表情變化絕不亞於暮靄沉降中的山色。
她正是那天送他還魂訣的商采薇!
周洵良久無語。但此無語非彼無語。
經常聽人說:“我無語!”這種無語指生氣,或聽起來詫愕,或看起來不可信不能信而且不必去信。
此刻周洵的無語首先就跨越了這道溝。我們可以看到溫暖、甜美、愜意之感次第顯存在臉上;
此無語還是幾種情緒,驚喜、欣慰、仰慕、自慚形穢;此無語還是一段隱匿的心事,是麵苦難相憐的無語;是情竇初開的無語;是海誓山盟的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