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八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忽然發現,身上多了一些人跡。人存在的本身他需要使用元靈很用心才能探察,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不是動作快得像風一般的人類,而是他們在他身上建造的房子,或曰巢穴。跟更高的樹枝上築得一片一片的鳥巢差不多,隻是更大,而且加頂。時八也是費了好多功夫才確定那些突然多出來的大巢,不是什麽大鳥築的巢,而是人類築的巢……房子。樹屋。
用心觀察下,發現了發現了更多的人類或類人活動的跡象,比如築在更高處的眾多鳥巢,漸漸從繁華變得荒蕪。究其原因,多半是下方的人類爬上去把它們的蛋蛋掏了。
時八的心情,微妙複雜,有些驚訝,有些欣悅,更多的還是忐忑。眼下多半不會有問題,但人類築巢而居的曆史延續了多久影響範圍有多大時八並不清楚,但到封神時,有巢氏也已經成為古老的傳說了吧。
時八的擔心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沒過多久——大概兩三百年的樣子,就有一場突然的大火籠罩了他。時八憑借修出的神通,很快調集周圍水汽,製造一場大雨,平息了火勢。
事後調出遊戲視頻記錄,放慢N倍之後,才看出來,這是一場部族戰爭。放火燒林的,是(疑似)有巢一族的敵人。
而他自覺“很快”的反應速度,在日月運行的參照下,被證明是花掉了五天,也就是說,從大火開始,到他感應到火勢,再到他造出大雨,一共用掉了五天。五天時間對一場森林大火來或許不算什麽,但對於時八這棵樹個體而言,已經算是損失慘重。時八已經發現樹身脫水挺嚴重,要想恢複原本的含水量,回到他摸索出來的“健康狀態”,少說也要三五年。
三五年對樹時八而言並不算長,分分鍾的事,對一群人卻不算短。巨樹的周圍,再次聚集起有巢的人民,規模比之前大了十倍不至。詭異的情況,令得時八不惜特地元神出竅,來察探內中緣由:原來此族與附近另一族結下了血仇,此族善於築巢,在林間住得安穩,本來頗占優勢。另一族卻不知從哪裏學來放火之法,將他們的巢穴連著根本的大樹一棵棵燒個幹淨,逼得此族不斷退讓。眼下這一群,正是他們最後一批成規模的族人,而他時八的樹身,在這幾年的鬥爭與敗退中,已經成為他們最後一處“聚居”處,所以才有這麽多的人聚集於此。若非時八上次“及時”降下了雨,這“最後一處”的殊榮與麻煩,倒還輪不到他的身上。
了解了情況的時八,隻來得及哀歎了一聲“不妙”,不妙的事情就已經發生。
會使火的部族,向著築巢的部族,發起了最後的猛攻。熊熊的大火,再次燃起。
時八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降雨:不降吧,自己非得活活燒成炭灰,降吧,有巢部族有衰落明顯是曆史大勢,區區一兩處聚居點,根本擋不住他們的滅亡。唯一的作用,就是使得有巢族多活一些時日,引得另一族,孜孜不倦地前來放火。
最後終於想到第三條路:救當然要救,不救自己就成炭了。但要掐準時間:要等到樹上的巢穴與枝葉都被燒光了,自己身上再沒辦法巢築了,有巢部族再不會來這裏聚居了,再不會引得另一族前來放火了,才能把這火滅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時八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有巢氏什麽的,顧不得了。)
但是又必須要在他被燒成焦炭之前。
時機極難把握。尤其當現在一秒鍾就是好幾天的時候。等到時八想到這樣的權宜之策時,他已經用不著特地去找時機了,也用不著降雨了。火勢自己熄了。時八的身上,已經披上一層厚厚的炭皮了。
樹怕傷皮,不怕空心。
這絕對是時八當樹以來最嚴重的打擊。樹心隻是攢著大樹的營養,就好比人身上的脂肪,樹心沒了性質跟減肥差不多,樹皮卻是承擔著輸運營養的功能,樹皮沒了,就好比武俠的經脈盡廢,人身的血管崩潰。
任它樹身上積攢著多少營養,沒有了上下聯通輸送的管道,都是白給。
時八一天一天枯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