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落魄的無家可歸,是他伸出援手,在她印象裏,他總是笑得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也總是對自己輕言輕語,情義相挺,可是如今,這樣冷酷霸道有點陌生的他,當初又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好呢……
戴之搖了搖頭,此事事關重要,她無謂再想其他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那個絕對成敗的梅瓶,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道,
“這梅瓶,是高仿的。”
雖然即使早就知道了這個氣質特殊的小姑娘阻止了這場交易,一定是看出了什麽不對勁,不過真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現場的所有人,還是吃了一驚。
她如此篤定以及肯定的樣子,即使大家打心眼裏覺得不可思議,卻還是忍不住想聽她的證據是什麽。
現場這麽多專家,大都承認這梅瓶的確是不可多得十分罕見毫無瑕疵的宋代青花瓷官窯,就算這丫頭有點來頭,也有點本事,也不可超過現場所有其他名望成就都不可小覷的專家教授吧。
戴之此話一出,大家紛紛竊竊私語,基本上都是諷刺戴之自以為是,想借這個機會出名。
唯獨左天奕和蔡中濤似乎沒有多大驚訝,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她,似乎對她稍後的依據,十分好奇。
左天奕的眼角彎成一個匪夷所思的弧度,他看著似乎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的戴之,目光不期然的落在了幾步之外的赫連東身上。
隻見這個毫無任何征兆出現在會場的男人,似乎眉眼帶笑的看著自己身邊的女子,剛剛他所說的那一番話,表麵上看來,是在為格林先生解除後顧之憂,可是他卻明白,他無非是緩兵之計。
赫連東這樣一個看起來冷酷得不近人情的人,不可能無端端的插手這件事情,他了解他,他是個商人,可以為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他不可能隨隨便便去得罪像格林先生這樣的特殊客人,而這件事再往深一點來看,他,其實是在幫戴之解圍。
畢竟戴之如今的身份頗為尷尬,他有意帶她見見世麵,就算跟在自己旁邊,也不會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可是沒想到竟然連蔡教授都和她相識,並且當著所有人的麵請教她的意見。
這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她的身份一下子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即使隻是想保護她,想幫助她,也低調不了了。
而就算如此,如果今日鑒賞會舉行的順利的話,又或者梅瓶是真的官窯,那麽這兩件事加起來隻會對她有力而無一害,隻要稍稍把握住機會,就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獲。
可是事情卻又是這樣發展。
梅瓶完美的沒有一絲瑕疵,他的直覺告訴他有哪裏不對勁,可是偏偏卻找不到證據,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可是這丫頭,還是那麽堅持和執拗,因為善良和熱心而經常不顧後果。
她就是這樣,隻要認定了的事情,即使後果會對自己不利,也會不計代價去做。
本來剛剛格林先生若是真的離開了,梅瓶的事情得不到佐證,她的魯莽就會為自己帶來麻煩和口實,大家都會指責她是為了出風頭,而故意這麽說,因為畢竟所有專家都默認青花瓷官窯是真的這件事實,如此一來,她就成了整個不圓滿鑒定會的笑柄和罪魁禍首。
而赫連東的出現和阻止,就給了戴之一個證明她自己根據的機會。
且不論結局怎樣,至少有了這個機會,她就還有一線希望,倘若真的證明了這件梅瓶是高仿,她的處境便會大不一樣了,說句不好聽但是十分貼切的比喻,到時候,他們這些所謂的專家,便成了她成名成功的墊腳石。
大家不會認為是專家們看走了眼,反而都會佩服戴之的能力。
很簡單,這麽多業內有經驗的權威專家和教授都看走了眼,隻有戴之這丫頭看出了破綻,並且阻止了這場悲劇,挽回了一個中國人的臉麵,戴之自然成了專家中的專家,英雄中的巾幗。
可是如果證明不了……
話又說回來,雖然赫連東把醜話說在了前頭,答應如果戴之說不出個子醜寅某來,會給格林先生主持公道。
可是……可是赫連東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懷疑,相反,他如此悠然自得的樣子,似乎篤定戴之能夠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似的。
為什麽,他會這麽相信呢?
她和他之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沒有參與的事情?
“哥……”赫連靜偷偷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她當然看不出來事情表麵下的真相,責怪他竟然這麽為難她的好姐妹。
她跑到戴之身邊,悄悄的耳語,“小之,你別管我哥說什麽,他不敢對你怎麽樣的,要不然我饒不了他……”
赫連靜本能的認為這件事戴之是解決不了的,她是戴之最好的朋友,雖然四年沒見,以前那個總是護著她似乎什麽事情都打不倒她的保護傘如今變得漂亮又有氣質了,雖然從小對古董也比較在行,可是今日這件事非同小可,可不是古玩街隨隨便便一件東西能相比的。
所有的專家都持相同意見,這件梅瓶就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了,戴之現在完全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啊,她這個好姐妹,也隻能幫一點是一點了。
戴之溫柔的笑了笑,對赫連靜示意沒事。
她不知道,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隻會任人欺負,走在街尾的夕陽下,被絕望所淹沒的醜小鴨,希望和機會現在就在她的手裏,而她,亦不會讓老爸失望。
“戴小姐,為什麽你說這梅瓶是高仿的?說出來大家都聽聽。”蔡教授慈祥的看著戴之,就像看著一個德才兼備能力都在頂尖水準的後生晚輩,有種古玩的未來後繼有人的愛才之心。
戴之謙卑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梅瓶前,音調不高,卻底氣十足的對大家說道,
“想必大家都知道,近段時間以來,有一些仿製得十分逼真的東西開始漸漸滲透華夏城各大古玩市場,在座的都是見多識廣的前輩,應該聽說過,仿手中,一般具有高超仿製水平的大家或者大師在製作後,都會留有記號,叫做‘缺’,這些地方通常都比較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他們大多有自己的專業印記,有的是加字,有的是故意將部分細小圖片添加特殊標記,一來便於自己鑒別作品是出自自己之手,二來也是告訴世人,意思是,‘我已經留了破綻了’。”
蔡教授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皺紋也忍不住有些激動,連忙問道,“戴小姐說的可是最近才冒出水麵的‘某仿’?我也隻是聽說而已,沒有見過。這些仿手都會根據自己的姓氏,將自己所仿製的東西命名,比方說姓張的人仿製出來的高仿叫做‘張仿’,姓朱的人仿製出來的高仿叫做‘朱仿’。”
戴之點了點頭。
“這些作品很難區分真假,而記號是最明顯的破綻。”蔡教授的臉突然抽搐一下,然後又看向那之前被認為完全沒有破綻的梅瓶,
“這……這難道……就是……”
他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在得到戴之肯定的目光之後,有些懊惱的道,“我怎麽沒想到呢……”
戴之暗自腹誹,當然想不到,因為那個破綻,在內壁,要不是她突然激發能量,一下子擁有了透視一樣的能力,也絕對不可能發現。
“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件梅瓶的記號,應該在內壁。”
聽到戴之這麽說,蔡中濤連忙借來儀器,激光燈照射進瓶口,再用放大鏡對著內壁仔細看,他尋找那個記號十分仔細,戴之站在一邊,都有些心急的想上前去指出來那個記號的位置,要是真這麽做了,她就不好向大家解釋了。
而那個格林先生此刻卻是滿頭大汗,心裏不停禱告千萬不要被找到千萬不能被找到。
幾分鍾後,蔡教授突然叫了一聲,“找到了!竟然真的是高仿的……內壁有個記號,寫的是……‘王仿’!”
聽聞蔡教授這麽說,其他專家也立刻跑過去爭著用放大鏡看那個致命的破綻,在得到證實之後,紛紛唏噓不已。
“真的看走眼了,原來是高仿的!”
“這個破綻,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真的不可能被發現。”
“戴小姐果然目光如炬啊,老朽佩服佩服……”
“應該叫戴老師才對,戴老師深藏不漏一鳴驚人,為我們中國人挽回了麵子啊!”
“戴老師……好樣的!”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戴老師”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顧大鵬更是恨不得把戴之當菩薩供著,一個勁的道謝,八百萬的巨款,差一點就打了水漂,最重要是差點丟了中國人的臉。
而格林先生這是灰溜溜的被會場的工作人員給帶了出去,等待他的,將是咱們中國的法例處罰。
戴之摸了摸腦袋,在眾人的掌聲中,仍然那樣謙遜憨厚的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