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戴之忽然想到了前兩天去醫院看赫連東發現他傷口裂開然後從看護的小護士嘴裏套出來的那句話——
“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小之……”
她一開始還在好奇為什麽左天奕在得知她跟赫連東在一起的時候,會做出那麽反常的舉動,對赫連東大打出手,更想不通左天奕為什麽會對赫連東說那樣一句話,而且赫連東為什麽又要隱瞞她這件事?不是因為心虛又什麽……
之前這些疑問一直找不到答案,她雖然有些隱隱不安,但是卻選擇自欺欺人的選擇不去想去這背後的真相,也相信赫連東不會有什麽原則上的問題瞞著自己,更不相信在自己眼裏一向完美又對自己疼愛至極的左大哥,會參與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可是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赤裸裸。
原來一切她所認為的理所當然,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親手建築了一個柏拉圖式的童話把自己關在裏麵,一旦童話打破,便再無所遁形無處隱匿。
她一直以為自己夠堅強,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給自己身邊的人保護和安全感,不再像以前那樣懦弱可欺,可以憑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變得強大起來,可是她要怎麽樣,才能不再跌倒在喜歡的手上,原來不是不堅強,隻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所傷害,就算銅牆鐵壁,也會心如刀割……
“小之……”莫晟宇有些擔憂的叫了戴之一聲,看她的臉色慘白得狠,雖然知道她得知這件事情肯定會受不了,可是這樣臉色嚇人的她,讓看多了她自信滿滿揮斥方遒的指點江山的自己有些擔心,可是另一方麵他也奇怪,她不是已經知道了麽,怎麽他告訴她之後還是這麽驚訝呢。
戴之的手腳冰涼,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看著離醫院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越來越沉重,其實這一趟去醫院選擇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無非是把基本上已經確認的事實再聽赫連東親口承認一遍,把已經鮮血淋漓的傷疤再重新灑一次鹽……
而這對她來說,步步維艱。
後退麽?還是逃避那赤裸裸的傷害?
她想賭一把,或許潛意識裏,所有證據容不得她繼續負隅頑抗,可是人就是這樣,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最後一秒,永遠都心存希冀,希望一切可以有另外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希望一切都隻是自己誤會了而已,隻要有個地洞給自己鑽,台階可以下,就算再狼狽,也是值得的。
更何況她不想就此給赫連東判死刑,要是因此而誤會了她,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從此和愛情兵分兩路,和心愛的人擦肩而過,豈不是這輩子的遺憾?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她也必須爭取,不是麽……
戴之倉皇的用雙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貌和衣服,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不同,然後努力的吸了一口氣,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莫晟宇,我呢,知道你這個人平時最愛開玩笑,惟恐天下不亂的,可是你也得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啊,有些玩笑不能隨便亂開。”
莫晟宇愣了愣,卻也隨即反應過來。
她現在的逃避行為再明顯不過,可是這樣的她,實在讓他心疼的緊,他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子,肩膀瘦肉,身體裏卻好像有無窮無盡的能量,經常讓人刮目相看,經常一鳴驚人,就像向日葵,即使沮喪,卻還是朝著陽光,仰著臉微笑。
即使這個微笑有多麽的令人心酸。
他這輩子見識了各種各樣的女人,卻惟獨沒見過這樣讓他被牽著鼻子走的女人。
算了吧,感情的事,旁人是插不了手的,這個坎就算再難過,她也必須經曆的。
莫晟宇開始嬉皮笑臉的給她講冷笑話,“有個很漂亮的高中女生,有天晚上家裏電話響了,很不幸被女同學的母親接到。正為女兒成績下降著急的母親一聽是個男生,就非常警惕,很不悅地問道:你姓什麽?男孩說:我姓魏。對方的語氣很不客氣:魏什麽?男孩更緊張了,結結巴巴地回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爸爸也姓魏……”
說完以後他自己一個人笑的前仰後合不可開交,戴之卻沒有絲毫反應。
戴之眼神呆滯的看著窗外,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車終於到醫院了,戴之自顧自的下車,莫晟宇這次很自覺,沒有跟下來,臨走之前,戴之回頭問了莫晟宇一個問題,
“我很好奇,赫連東拿你當最好的朋友,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不怕他生氣?”
莫晟宇愣了愣,眼神突然變得深邃,隻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如果我說,從上次第一次在醫院裏見到你,就對你有興趣了,你信嗎?”
戴之沒有絲毫的意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轉過身去,隻留下一句毫無溫度的話。
“這個世界上,我最不信的,就是愛情。”
莫晟宇看著戴之向醫院走去的背影,長久的凝望著,他知道這一去,她必然會受傷,也知道從今以後,很多事都可能會改變,可是有些事,阻止不了,就像命運一樣,他早就已經學會了接受。
隻是有一點,聰明伶俐的戴之猜錯了,而這個錯,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一天發現了,至少現在,她錯了。
莫晟宇輕輕的歎了口氣,抬起頭看了一眼住院部裏某間病房某個窗戶,眼神綿長而感慨,卻遲遲沒有發動車子,坐在駕駛位置上,悠悠的點燃了一根煙。
而那一邊,像赴死的壯士一樣一步一步朝著赫連東病房走去的戴之,當然不知道莫晟宇心裏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事實上她也沒心思去猜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現在她,心裏亂成了一團,就像一個等著最後判決的罪犯,即使所有證據都對她不利,卻仍期待著能有奇跡出現,能繼續苟延殘喘的活著。
她知道,即使奇跡出現,她所猜的一切都是不是真的,莫晟宇也是在說謊,她和赫連東之間也再沒有可能,而且她也一定會為肖家報仇,可是這個瑪法已經足夠傷害她,她再承受不起他的欺騙和背叛。
再一次的重傷。
站在病房前,戴之猶豫著沒有進去,想起了上一次來這裏,從護士嘴裏套出赫連東傷口裂開的原因時,也是這樣猶豫的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問他,可是當時卻沒那個膽量,現在卻不得不去麵對。
她突然覺得人生真是諷刺,這一切本來永遠不會被她知道,可是偏偏她的雕工讓金爺爺看出她是當年玉雕大師肖牧的女兒,偏偏讓她得知以前的一切過去,又偏偏讓她知道赫連東的父親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從而分析出赫連東接近自己的目的,而又因此,無意中從莫晟宇口裏得知另外一個令人震驚的真相。
她該說,這一切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冥冥之中,老爸的指引?
“喂喂喂,我說你這個新來的,怎麽回事,上次不是告訴你了這個地方不能隨便上來的嗎?你怎麽又來了!怎麽,不死心,還以為自己能麻雀變鳳凰從此攀上高枝啊?哼!也不照照自己幾斤幾兩……”
戴之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一看,是上次那個護士麗麗,一副眼鏡長在頭頂的樣子,那套製服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特地改小了,似乎包裹不住她幾乎呼之欲出的身體,她誇張的扭著屁股走過來不客氣的大量戴之,
“快走快走,這兒可不是你呆的地方!”
戴之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赫連東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看見戴之先是吃了一驚,隨即開心的笑了,
“小之,你來了啊?”
然後又換上平時那副標準的冷酷模樣,用幾近冰冷的目光看著那個自以為是的護士,
“你是活膩了麽?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一如既往的霸道語氣,毋庸置疑,冷酷的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那個嬌俏的小護士傻了眼,呆在那裏,像是石化了一般……
“小之?”
這個女人竟然就是上次兩個絕世大帥哥為之大打出手的主角?
天哪,她到底做了些什麽……
女護士嚇的肝膽俱裂,不想豪門沒進去反而把自己飯碗給搭上了,連忙“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赫連少爺,求求您饒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瞎了狗眼,沒認出您的女朋友。”
她又轉過去對著戴之求饒道,“小之姑娘,求求您幫我說說話吧,上次是我大言不慚,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才在您麵前說那些不知好歹的話,求求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赫連東不解的問道,
“什麽上次?說的什麽話?”
那護士現在哪裏還敢有半點隱瞞,連忙老實招供,
“赫連少爺,就是前兩天,小之小姐也來看過您,當時我不認識她,她還說自己是新來的護士,問我上次您傷口裂開的事情,我就告訴她了,原來她就是你們嘴裏的那個小之,要不是小之姑娘說自己是新來的護士,我也不敢這麽對她呀!”
嚇得花容失色的護士一五一十的說了那次的經過,而站在一邊的赫連東,看著戴之,臉色卻越來越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