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高句麗王高元猛的從榻上站起來,顫抖著手指著自己派去大隋軍中求和的使臣問道。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臉色因為激動和憤怒而變得有些蒼白。雖然他盡力在克製著自己,很遺憾的是,使臣帶回來的消息實在讓他難以平靜。
派去大隋軍中求和的使臣被高元的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垂著身子支支吾吾的說道:“隋國宇文述大將軍說,要……要……要求和,就隻能是您親自去談,他說,臣下不夠資格……”
高元怒視著無能的使臣,最終卻長長的歎了口氣緩緩的跌坐了下去。
“這……這也怪不得你,隋國大兵壓境,如今都城都被人圍了,換做是我也不會輕易接受求和的。”
他艱難的抬起手擺了擺,示意那使臣退下去。
“這是天亡我朝嗎?”
高元悲歎一聲,心中對乙支文德的憤恨更濃。他本來就是不同意打這一場戰爭的,大隋強大無匹,高句麗地處遼東一隅,如何能是那個強大帝國的對手?就連橫掃大草原的突厥人,都被大隋硬生生的打成了兩半,更何況是自己?隻恨當初聽信了乙支文德的蠱惑,大隋皇帝召見自己的時候,自己去一趟也不至於引來這場災禍。
那使臣連忙說道:“陛下,宇文述大將軍並沒有把話說絕。他說……”
“他說什麽!”
高元猛的又站了起來,激動的問道。
那使臣抬起頭看了高元一眼,猶豫了一下說道“宇文述大將軍說,陛下您身為一國之君,不能出城談判也可以接受。但必須選派一名高官去談,最起碼,是能代表陛下您的人。”
“好!我讓寶山王高金去和他談!高金是我的親弟弟,足以代表我的意思。”
高元激動道。
使臣緩緩的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宇文述大將軍說,必須讓乙支文德將軍去和他談。至於其他人,都不行。”
高元一怔,立刻頹然了下去:“乙支文德……他根本就不在城內啊。”
使臣道:“宇文述大將軍說,若是乙支文德去不了,那隻能是……陛下您親自去。”
“罷了……”
高元擺了擺手,艱難的點了點頭:“乙支文德就乙支文德吧,總比……總比我自己去的好。”
……
……
“讓我去談?”
乙支文德比高元還要激動,指著那使臣的鼻子罵道:“是誰給陛下出的主意求和的?又是誰出的主意讓我去和隋人談判的?”
他並沒有在平壤城中,而是率領十萬軍隊駐紮在平壤城南二十裏的地方。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進平壤城。他手中有兵權,不但整個高句麗的軍隊都握在他的手裏,而且還有大量的重金收買來的遼東各族武士,其中包括靺鞨人,還有流亡的契丹武士等。而且各城城主手中的軍隊,他都有權調動。有這支軍隊在手裏,乙支文德比高元要踏實的多。
“是隋國大將軍宇文述指名要您去談的。”
高句麗使臣在乙支文德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出,說話的聲音小的好像蚊子飛過一樣。
“宇文述?他讓我去我就去?”
乙支文德冷笑道:“平壤城中有足夠吃三年的糧食,還有數萬精銳,隋人就算善戰又怎麽了?一座遼東城就拖住了他們百萬大軍足足三個月,難道平壤還比不上遼東城?隋軍遠來,糧草有限,隻要堅守一個月隋軍必退,求和?用得著求和嗎?”
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回去告訴陛下,無需擔心,我早有破敵之策,讓陛下安心睡覺吧,平壤城穩固如山!”
那使臣畏懼的看了乙支文德一眼,訕訕道:“陛下說……您不去求和……他便在宮中自縊,您……就是亂臣賊子。”
乙支文德一怔,隨即怒罵了一句:“陛下他是個白癡嗎!”
……
……
雖然宇文述等人開出了條件,但他們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把握乙支文德會親自來大營求和。高元對乙支文德究竟還有多大的影響力誰也不知道,正如他們遠征之前連馬訾水南麵到底是個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一樣。宇文述等人隻能寄希望於給高元施加的壓力能夠奏效,隻要能扣住乙支文德,大軍目前的困境將迎刃而解。
“已經等了一日,也不知道乙支文德會不會來。”
第二日議事的時候,右祤衛大將軍於仲文有些擔憂的說道。
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恒道:“來,則大事定矣,不來的話,大不了奮力攻城就是。隻當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肉,有自然最好,沒有也不必懊惱。依我看,乙支文德和高元之間貌合神離,高元小醜未必就能使得動乙支文德。而且高句麗的精兵都在平壤城二十裏外,平原交戰的話,就算他有十萬生力軍,還不是一樣砍瓜切菜就能滅了他。”
於仲文歎道:“話雖是這麽說,可……現在無糧,士氣不穩,軍心渙散。隻怕堅持不了幾日了,若是乙支文德故意拖延,對咱們極為不利。”
“不給他時間拖延!”
宇文述站起來說道:“若是到午時前乙支文德還沒有來,讓將士們飽餐一頓戰飯,立刻攻城!我親自率左祤衛攻打北門,西門由右侯衛趙將軍率軍攻打,東門由左驍衛荊元恒將軍攻打,留下南門,好讓高元方便與乙支文德聯係!”
“喏!”
眾人領命。
乙支文德確實想拖延時間,他本想拖得幾日是幾日,等那個白癡高句麗王想明白了也就不必去隋軍大營中冒險。隻是沒想到隋人根本就不給他拖延的機會。第二日才過了午時,隋軍就開始對平壤城三麵圍攻。
高句麗的精兵都在他手下,平壤城中留守的除了高句麗王的禁軍還算是精銳之師,其他人根本就都是老弱殘兵。隋軍隻攻了一個時辰,高句麗王高元便連派了三個朝臣催乙支文德去求和。乙支文德隻是不聽,第四個朝臣來的時候雙手托著一縷頭發,對乙支文德說,陛下自己割斷了一縷頭發,若是大將軍再不去求和,他便自刎。
乙支文德氣急,無奈之下隻得先派人到隋軍中說,自己稍後就到。
兩個時辰後,穿了三層皮甲的乙支文德終於到了隋軍大營轅門外。為了表示誠意,宇文述隨即下令停止攻城。
“我乃一軍主帥,一開始還不能親自出麵和乙支文德談判,諸位,誰願意會一會這高句麗蠻子?”
聽說乙支文德到了,宇文述終於露出了笑容。
除了他之外,八個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站出來。就在這個時候,老實了一段日子的監軍劉士龍自發奮勇的站了出來。
“我乃陛下任命的招降使,既然乙支文德來求和,自然是我來談。”
他捋了捋下頜上稀疏的胡子,掃了眾人一眼緩緩說道。
他雖然是個文官,但既然為監軍權力卻比宇文述還要大。論官位,已經升到了頂級的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是正三品,而劉士龍卻是從一品。而且他還是監軍,既然他已經表了態,其他人都不好說什麽。唯獨宇文述是軍中元老,資曆豈是劉士龍可以比的。
“監軍大人若是去談那便最好不過,隻是乙支文德乃是武將,監軍恐怕有很多事和他說不清楚,這樣吧,就讓於仲文大將軍陪你一起如何?”
宇文述想了想問道。
劉士龍一想宇文述說的也對,乙支文德是高句麗的大將軍,談判,怎麽也得有個身份對等的人一起的好。且於仲文這個人心思比較細,正是合適人選。
他點了點頭道:“就按宇文將軍說的吧,不過,既然要談,就不能再對平壤城進攻了。為了顯示我大隋皇帝陛下之仁德,宇文將軍,我看就把平壤城外的三麵合圍先撤了吧。總不能讓高句麗人抓住把柄,傳出去,有損陛下的仁義聖明。”
宇文述心想,既然乙支文德已經來了,三麵圍攻確實也再無意義,於是便答應了下來。下令三麵大軍撤回,以表和談誠意。
等劉士龍出去之後,宇文述叫住於仲文道:“切記,無論如何不能再把乙支文德放回去!”
於仲文點了點頭道:“放心,我心中有數。”
……
……
乙支文德看著劉士龍道:“劉大人,你所說的讓我高句麗陛下對大隋皇帝稱臣,這件事恕我難以應允。我隻不過是個武將,這還要看陛下如何決斷。”
於仲文冷哼道:“不稱臣,那你談的什麽?”
乙支文德笑了笑道:“於將軍,您也是身為臣子的,換地而處,若是於將軍你處在我的位置上,難道就敢私自答應對外稱臣嗎?”
於仲文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便讓高元親自來談好了。”
乙支文德站起來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打算回平壤城,勸說陛下親自來和宇文述大將軍麵談。”
於仲文笑了笑道:“去請高元,何必還勞煩將軍你親自走一趟?你可寫下一封親筆書信,我自會派人送進平壤城內的。”
乙支文德道:“我乃人臣,如此大事豈可兒戲?我還是親自回平壤城一趟的好,於將軍,劉大人,我本人是願意對大隋稱臣的,大隋王師陳兵於遼水之畔時,我便懇求我王對大隋皇帝陛下稱臣,奈何人微言輕,今次我回去必當盡力規勸,隻要我王點頭應允,我立刻便帶著手下士兵們放下兵器來將軍麵前請罪。我個人榮辱尚可放在一旁,但我王之榮辱,我豈可輕視?”
於仲文剛要說話,劉士龍道:“乙支文德將軍既然如此想,那便大善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高句麗的百姓也是我大隋的百姓,高句麗王也是大隋皇帝陛下的臣子,既然乙支文德將軍誠心如此,我看回去一趟請示高句麗王倒也無妨。隻是一樣,將軍若是推諉,後果就不好說了啊。”
於仲文急切道:“不可!決不可放此人歸去!”
劉士龍冷冷道:“於將軍,我乃監軍,是陛下任命的招降使,在招降一事上,我看你就不要亂插嘴了吧!”
於仲文一怒,剛要發作。
劉士龍已經起身,拉著乙支文德手道:“我這便親自送將軍出營……”
他回頭看了於仲文一眼道:“我倒是看看,誰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