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隋軍的斥候從北麵一路疾馳向南,當他們看到前麵出現了一個小村子之後斥候隊正打了個手勢,所有人將速度都減緩了下來,緩緩停下戰馬,那斥候隊正指著那小村子說道:“去兩個人看看,看看村子裏有活著的人沒有,最好咱們的運氣能好點,希望別再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村子。”
兩個斥候從隊伍中分出來,騎著馬往村子的方向跑了過去。看著那兩個手下的背影,隋軍斥候隊正劉仁寶微微皺起了眉頭。
希望,能找到幾個活著的大隋士兵,這樣也就能知道南征大軍到底出了什麽事。這一路上的所見令人心驚,大隋遠征軍戰敗這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隻是隊伍已經過了馬訾水,還沒有遇到隋軍的潰兵,而高句麗人看到大隊的隋軍騎兵後也早就躲了起來。駙馬都尉宇文士及下令他們將搜索的範圍加大一倍,這對於他們斥候來說危險也就加大了不止一倍。遠離大隊人馬的斥候很容易成為敵人攻擊的目標,而為了追求速度他們身上根本就沒有能擋得住羽箭的鐵甲,高句麗人的弓箭就算再粗糙,射穿一層薄薄的輕甲還是不用費多大力氣的。
可這個時候劉仁寶心裏想的不是自己有沒有危險,而是南征大軍是不是已經全軍覆沒了。
那可是三十萬府兵精銳啊,怎麽就敗了?
他帶著十幾個人斥候已經離開了大隊人馬超過三十裏,這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可駙馬都尉的命令就是這樣,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士兵隻有執行。其實,宇文士及根本就沒有完全理解李閑當初那句話的意思,情報對於戰爭來說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卻絕不僅僅是讓斥候們將搜索範圍加大這麽簡單。同樣的,打探情報的人所運用的手段五花八門,宇文士及根本就沒有往深處去想。
在他看來,所謂斥候是軍隊的眼睛和耳朵,如何看得清看得遠就是將斥候的搜索範圍加大而已。相對於李閑對飛虎軍的訓練,大隋斥候們偵查的手段還相對很簡單,斥候的任務就是發現敵軍發現危險,但這同時他們也會被敵人發現,如果斥候能逃回去,那任務就算完成了,所以他們才會追求速度上的提高,以至於他們連厚實一些的皮甲都不會穿。
接應南征大軍的隊伍已經過了河,因為之前趕得太急不少人堅持不住,所以宇文士及下令休息半日,而其他士兵們下了馬可以躺一會兒恢複體力,但他們這些斥候不行。
遠處那個小村子已經是他們今天搜查的第三個了,前兩個一個活人都沒有看到,如果這個村子也沒有人的話,那他們最多再往前搜索五裏也就要趕回去,不然天黑前他們來不及回到營地去。
嗖!
從村子裏射上半空一支響箭,那是之前那兩個斥候發出的信號。
村子裏有活人!而且還是大隋的人!
劉仁寶心裏一陣驚喜,今天總算有收獲了,之所以他如此篤定的判斷村子裏發現的是大隋的人而不是高句麗人,是因為響箭的緣故。如果村子裏的是敵人,那兩個斥候如果能逃回來一定逃回來,如果逃不回來,他們會自殺,絕對不會發射響箭吸引自己人過去送死。
大隋的斥候基本上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劉仁寶對自己手下人很有自信。
“咱們過去!”
劉仁寶招呼了一聲,隨即率先朝著那個小村子衝了過去。進了村之後,劉仁寶眉頭微微皺了皺。村口沒有人,從響箭射出來的位置看應該是在村子中央。
“小心些,不要聚攏在一起,前後距離拉開,如果有什麽危險後麵的人立刻離開!”
劉仁寶大聲吩咐了一句。
轉過一條小道,劉仁寶遠遠的看見正前麵一個手下正站在那裏等自己。在他身邊,是兩匹戰馬,另一個斥候顯然是進了那個院子。他看見站在那裏的手下對自己招了招手也跑進了院子,知道肯定是有什麽重大的發現。催動戰馬,劉仁寶快速的衝了過去。在他身後,十幾個騎兵將距離拉開,保持著警惕。
劉仁寶衝到那個院子門口的時候,沒有立刻下馬而是先往院子裏看了看。院子裏空蕩蕩的,好像在裏麵的房間裏隱約有人影在來回晃動著。他剛要下令進去看看,忽然臉色大變:“走!快退回去!有埋伏!”
一邊喊,他也一邊調轉馬頭打算撤出村子。
院子門口有血跡!那血跡是新的!
後麵的斥候開始掉頭,但還是晚了半拍。
從街道兩側的樹上,院子裏猛的出現不少人影,開始用連弩攻擊劉仁寶的手下,突突突的機括聲響是那麽的熟悉,這讓大隋的斥候們頓時慌了,因為那些連弩……他們手裏也有。淬不及防,大隋的斥候被接二連三的射落馬下,或許是敵人有意留下活口,劉仁寶小腿上被連弩射中,而他的戰馬則頃刻間脖子上就多了四五支弩箭。他的戰馬悲鳴了一聲隻向前衝出去四五步就摔倒在地,劉仁寶被遠遠的拋了出去狠狠的摔了一個跟頭。
是自己人!
這是劉仁寶的判斷,不隻是那些連弩,埋伏的地點,殺人的手段,這些都是大隋斥候的行事風格!可,為什麽自己人要朝著自己人下手?
當他帶著疑問站起來的時候,一柄橫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劉仁寶不用回頭看也知道,自己的手下一個也沒能走了。對方的伸手都很矯健,顯然比自己的手下人還要訓練有素。
“你們是大隋的兵?”
劉仁寶臉色慘白的問道。
站在他對麵那個身材健碩的漢子咧嘴笑了笑,路出兩排很白很白的牙齒。
“曾經是,但現在不是了。”
那人笑了笑說道,眼神似笑非笑。劉仁寶主意到,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很破舊,勉強能看得出是大隋的土黃色號衣,但實在破損的太厲害了,所以這些人看起來更像是一群難民,而不是大隋府兵。
“為什麽襲擊我們。”
劉仁寶問道。
那人遺憾的聳樂聳肩膀道:“因為你們發現了我們。”
說完,那人回身吩咐道:“動作快點,把他們的兵器戰馬糧食都收集起來,屍體都葬在一起。咱們還得趕回去複命,如果跑得慢了就得明天早上才能回營!”
“喏!”
他手下的士兵們大聲應了,隨即動作麻利的將死屍上的衣服和兵器糧食都收集起來,然後他們抬著屍體走進了那個院子,院子中,已經有人在挖坑了。
……
……
“將軍,派去馬訾水查看的斥候回來了!”
陳雀兒快步走進李閑的軍帳後說道。
李閑嗯了一聲問道:“隋軍的潰兵有沒有跑到馬訾水的?那些大將軍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還沒有!”
陳雀兒道:“隋軍的潰兵基本上都死光了,沒人能餓著肚子一口氣跑到馬訾水。至於那幾個大將軍為什麽也還沒有趕到,應該是被高句麗人的追兵纏上了,他們帶著的糧食也不多!斥候沒有發現大隋的潰兵,不過……倒是發現了大隋的援兵。”
“援兵?”
李閑微微皺起漂亮的眉毛,清秀的臉上表情微微變了變。他不記得曆史上大業皇帝楊廣給宇文述派過援兵的,所以聽陳雀兒說隋軍的援兵已經過了馬訾水頗為驚訝。
“多少人馬,何人領軍?”
李閑問道。
陳雀兒道:“斥候悄悄接近了隋軍營地查看過,看人數應該不下兩萬,都是騎兵,打著的是宇文家的旗號。抓了個舌頭回來,就在外麵。”
“宇文家?”
李閑舉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親自去問問。”
劉仁寶沒想到,自己這次出來搜索不但找到了大隋的遠征軍,而且還能看到這麽多人。當他被揭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短暫的不適之後他終於驚訝的發現,這座大營裏最少有幾萬人馬!雖然那些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爛爛的,但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宇文述大將軍手下的三十萬府兵其中的一部分。
劉仁寶心中震撼的無以複加,他本以為遠征軍已經死光了,誰想到竟然還能看到如此規模的一支軍隊,雖然那些人的衣服看起來都像是難民,但他們看起來活得很好,最起碼每個人的精神看起來都很足。
“你叫什麽名字?”
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劉仁寶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不遠處走來了幾個穿著鎧甲的人。站在最前麵看著他的,是一個一身黑甲的年輕男人,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那身黑甲似曾相識。
“你是什麽人?”
劉仁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我是誰一會兒你就會知道,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李閑聲音平和的說道。
“安之,聽說斥候抓回來一個大隋的人?”
劉仁寶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立刻轉頭去看。
“薛……薛將軍?”
劉仁寶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剛走過來的薛萬徹一愣,轉頭仔細打量了那俘虜兩眼卻並不認識,他走到劉仁寶身前站住,皺著眉問道:“你是何人?”
劉仁寶激動的說道:“卑職是左領軍衛的斥候隊正劉仁寶,我兄長是左禦衛的劉仁正,他曾經是將軍您的親兵隊正!卑職曾經見過將軍,所以認識您。”
薛萬徹一怔,隨即問道:“你們是從遼東趕過來的援兵?”
“正是!半月前陛下下旨,由駙馬都尉率領兩萬騎兵迎接宇文述大將軍的人馬,我們前日才過了馬訾水!”
“可曾看到我父親了?”
薛萬徹急切問道。
劉仁寶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們一路南下,還沒有遇到撤回來的隊伍。”
“宇文述還沒到馬訾水?”
李閑一怔,隨即看向薛萬徹。
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按理說,此時宇文述等人應該已經過了馬訾水才對的。他們那些大將軍手下的親兵不沒挨餓,一路馬不停蹄的跑,高句麗人追不上他們的。可為什麽,宇文述等人還沒有回去?
薛萬徹急切道:“安之,肯定出事了,我父親怎麽還沒有過馬訾水?”
李閑歎了口氣道:“他們一定也沒有按原路往回跑,乙支文德的人肯定是追不上他們的,但沿途還有不少城池隋軍根本沒有去打,宇文述他們如果按原路往回跑的話,隻怕也是苦難重重。我猜……薛老將軍他們一定是走了別的路。”
“那怎麽辦!”
薛萬徹頓時急了,他沒有想到,父親竟然還沒有逃回去!
……
……
“不可能的,大隋的人馬已經戰敗的事,都傳過了馬訾水,但現在還沒有迎接到父親他們,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宇文士及來來回回的在營帳中走著,心中煩躁不安。
“駙馬,斥候們已經往南探了四十裏,沒有遇到咱們大隋的人。抓住了幾個高句麗百姓問,他們說也沒有看到咱們的人從這裏經過的。”
鷹揚郎將孟真道。
“莫非?”
宇文士及猛的想到一個可能:“莫非父親他們沒有按原路回來?”
孟真緩緩道:“我想……差不多應該就是這樣了。”
宇文士及大聲吩咐道:“多派斥候出去,抓高句麗人,能抓多少抓多少,給我問仔細,還有沒有別的路通往遼東城,另外,分兩千騎兵出去,往左右去探路。如果抓到認識路的向導,立刻帶來見我!”
他和李閑誰都沒有想到,彼此在遼東竟然還有再見的時候,也誰都沒有想到,他們的這次會麵會是那樣的一個局麵。
因為宇文述臨時改變的主意,李閑原本以為回去再無阻礙的路,變得驟然坎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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