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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半個時辰酒,眾人對李密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
李密掃過眾人,知道這些人已經沒了戒心,這才放下酒杯慢悠悠說道:“隻是,知世郎如今麾下雄兵二十萬卻屈居一隅,就沒考慮過,更大的發展嗎?依我看,諸位豪傑都是當世不可多得的豪傑,將來封侯拜將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他眼神緩緩的掃過眾人,有些遺憾的說道:“知世郎麾下兵強馬壯,就算比之於朝廷府兵也沒有絲毫遜色。我觀在座諸位皆是驍勇善戰義薄雲天之人,值此亂世正是做一番大事業取一番大功名的良機。而且,那糊塗皇帝楊廣不顧黎民百姓生死,自顧第三次東征夠高麗,這無疑是自毀長城之舉,如今朝廷在中原的兵力空虛,若是不趁此良機擴充領地豈非可惜?”
“知世郎自起兵以來,連戰連捷,如今整個濟北郡皆歸知世郎掌控,此番功業,縱觀天下也無幾人能相提並論。河北竇建德,目光短淺,不思進取,得一隅而沾沾自喜,非成大事之人。瓦崗寨翟讓,徒有仗義厚德之名,卻畏首畏尾,毫無鬥誌,守著一個土寨度日,倒是可惜了他手下那些豪傑。看遍黃河南北,這天下間可以稱得上英雄的人物,在我看來首推知世郎!”
王薄被他讚美的飄飄然不知所以,思索一番倒是覺得李密這話倒也不是虛言,算算看,自己當是第一個站出來反抗大隋的人,跟自己相差不久起事的孫安祖死了,張金稱也死了,如今這綠林道上論資曆威望也隻能說是自己最高,想到這裏他更是得意。
“密公謬讚了。”
王薄滿麵紅光道,忽然想起一事於是問道:“密公可曾聽說東平郡巨野澤燕雲寨?”
李密抿了一口酒微微頷首道:“自然是聽說過的,雖然不知那燕雲寨的當家的是何人,從何處而來,但據傳聞說也是一條好漢,張金稱也稱得上是一方豪傑,兩戰被燕雲寨擊潰後慘死,如此看來那燕雲寨也算得上頗有實力。”
聽李密也聽過燕雲寨,王薄歎道:“連密公也不知道那燕雲寨的大當家是何方神聖,隻是觀其行事老辣不失狠戾,想來也是綠林道上成名已久的人物,隻是不想被人知道了身份才這般故弄玄虛。”
王薄並沒有提及當日在魯郡岱山下之事,這樣有損顏麵的事在李密麵前他自然不會自己說出來。他也不確定李密知道不知道,所以才會出言試探。聽李密的口氣似乎對燕雲寨那支人馬也不了解,王薄這才踏實下來。
李密笑道:“非也,依我看他也不過是個縮頭烏龜罷了。”
他笑了笑說道:“若我是那人,以巨野澤這般易守難攻的好地方為根基,近可攻齊魯,遠可攻東都洛陽,可他手下也有幾萬人馬,卻隻龜縮於東平郡而不敢有更大的圖謀,可見此人心胸狹窄,是個沒魄力的人。和知世郎比起來,一在枝頭,一在草根,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說完,他歎了口氣道:“這幾年來,我為解百姓倒懸之苦四處奔走,本以為楊玄感是個可以成大事的,誰想此人氣量狹窄用人不賢,我多次勸他不要收留那些朝廷投降的世家子弟,要重用綠林道上豪傑,可他偏偏不聽,以韓世萼為將,丟了黎陽倉。以來淵為將,未戰而逃。以至於最後兵敗皇天原,實在令人扼腕歎息。”
王薄也跟著歎道:“我早就看那楊玄感不是個能成事,他們那些世家出身的人哪裏有一個好貨?”
說完這句話,他手下一個寨主在桌子下麵拉了拉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王薄恍然大悟,連忙告罪道:“密公自然不同,這天下間能有幾人如密公這般,為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而四處奔走,棄了榮華富貴也要推翻暴隋,令人敬佩。”
李密擺擺手笑道:“無妨,雖然我身上也有個蒲山公的爵位,可我早已經反了大隋,這大隋封的爵位我視之如糞土!我早就說過,大隋腐朽其根源於世家腐朽,若想天下太平就必須推翻大隋推翻腐朽的世家。我最看重的還是如知世郎這般的綠林豪傑,英雄不問出身,誰能說,將來知世郎你不能踩翻了現在把持朝政那些奸佞,開創出一個新的世家來?”
王薄大喜道:“密公真覺得我能……”
後麵的話他沒有問出來,但李密自然明白,他頷首微笑道:“隻要知世郎不走彎路,何愁不能封王?”
他這話已經說的再明顯不過了,王薄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是李密對自己許下的承諾。他連忙離席,抱拳施禮道:“還請密公指點出一條坦途大路!”
李密微笑道:“我已經聯絡好多家豪傑,約定一同起事,若是知世郎覺得我還能帶著兄弟們走一條光明大道的話,不若一同行事?以知世郎在綠林道上的威望,將來若是大事能成,這第一功勞還能歸得了旁人嗎?”
他笑道:“以我之見,這濟北郡太小了。知世郎如猛虎,濟北郡不過是一座小山丘,非知世郎用武之地。我看,還是走出去的好。”
王薄誠摯道:“請密公指點迷津!”
李密微笑道:“先取東平郡,以巨野澤為根基,向東可取齊魯富庶之地,向西可直逼東都,何愁不能建功立業?”
……
……
“張老將軍!”
李閑站起來肅然道:“若是將軍執意西進,難道就不怕顧此失彼?齊郡才是將軍的家園,千裏奔襲,比撅上將軍,離開了齊郡沒有百姓支持,沒有後勤補給,沒有援軍策應,不在自己家鄉作戰士兵們也沒有了必勝之勇氣,將軍為何一意孤行!”
張須陀看著李閑,一字一句道:“因為我是大隋的臣子!我是陛下的臣子!”
李閑歎道:“齊郡郡兵天下無雙,這幾年擊敗的各路綠林人馬何止三十萬?其原因何在?因為齊郡子弟不容別人踐踏家園!不忍父老鄉親被他人侮辱!他們不能退,因為他們身後就是爹娘至親!可現在將軍要帶著他們千裏迢迢去東郡作戰,士兵們如何想法?三萬勁卒,難道將軍想讓他們全都埋骨他鄉?”
張須陀道:“我手下兒郎與我一般想法,食君俸祿,為君分憂,此乃天經地義之事,李大當家,你還是不要再說了。我可以答應你不與你燕雲寨交鋒,如此做已經對不起陛下的信任,你還想讓我如何?”
李閑正色道:“食君俸祿?齊郡子弟可曾領到過朝廷一個銅錢的軍餉?還不是齊郡父老湊出來的?為君分憂?那君可曾想過百姓疾苦!”
“住口!”
張須陀猛的站起來道:“李閑!你若是再敢言陛下是非,休怪老夫無情。”
李閑冷笑道:“以三萬齊郡子弟的性命來成全你的功名,以齊郡子弟的鮮血來塗抹你的愚忠,還口口聲聲大義凜然,你想過你手下士兵的家眷親人嗎!”
張須陀臉色一變,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的詞語。
羅士信連忙上前站在兩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長歎一聲道:“就不能心平氣和的談?”
張須陀久久無語,終究也是長歎一聲:“李閑,你應該記住你我之立場,你為反賊,我為官軍。”
李閑依然毫不退縮道:“何為反賊?!我順百姓民心,反的是誰?”
“反的是我大隋陛下!”
“成王敗寇,他日我成大事,難道不能說他楊廣是反賊嗎!”
“大逆不道!”
“我順我之大道,逆的便是這腐朽大隋!”
張須陀氣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嗓子裏一甜居然有一股血湧了上來,他強壓一口氣又將血咽了回去,他吸一口氣平複心情,看著李閑的眼睛冷冰冰說道:“他日沙場相見,我必親手斬你與馬下!”
李閑道:“他日沙場相見,我倒是願意放你一條生路!放齊郡數萬子弟一條生路!”
秦瓊臉色也極難看,他看了看羅士信又看了看張須陀,終究還是上前攔在李閑麵前道:“李大當家,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強人所難?將軍秉承忠義護國,無錯。”
李閑看著秦瓊,見他眼神中的不忍隨即歎道:“算了,我隻是覺得因為一己之私欲就連累數萬齊郡子弟送死,是為不義!還偏偏一副正氣凜然,實在令人不齒!不過既然士信和秦大哥相勸,我便不再多說。張老將軍,恕我得罪!”
張須陀拂袖而去,臉色鐵青。
羅士信看了看李閑,搖頭歎氣,李閑對他點了頭,羅士信隨即轉身追了出去,秦瓊對李閑抱拳到了聲再會,李閑真誠道珍重!秦瓊用力的點了點頭,也追在張須陀後麵走了。達溪長儒看著張須陀那已經顯得蒼老的身影,看著他略微踉蹌的步伐微微歎息問道:“安之,你是故意的?”
張須陀走出大帳之後立刻上馬離開,十幾個親隨跟在他後麵打馬揚鞭出了銳金營的營地。才出去幾百米,張須陀終究還是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達溪長儒看著李閑等待他的回答,李閑緩緩坐下,拿起桌案上的酒杯端起來一飲而盡。
“是,我是故意這樣的。”
他閉上眼,臉色平靜:“雖然暫時不會與其正麵廝殺,但難保日後不刀兵相見,既然如此,我怎麽能不趁此機會,破了他的心誌,壞了他的心境?日後真若是與其交鋒,他憐惜齊郡子弟性命,已經輸了一半……”
李密,李閑,一個在濟北郡花言巧語騙得人心,一個在齊郡冷言冷語壞人心誌。
攻心攻心,看似大相徑庭,實則如出一轍。
隻是不知,他二人孰優孰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