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明

第四百八十九章 何必如此?

第四百八十九章何必如此?

“不帶一絲遺憾,便是全勝。”

伍天錫大聲道:“所以,若不與你一戰,我有遺憾,也算不得全勝。一則憐憫你,二則成全我自己。”

蘇定方一怔,隨即催馬向前道:“那我便先斬了你陪葬!”

伍天錫哈哈大笑,掙脫開士兵的攙扶,緩步迎著蘇定方走了過去,雖腳步不穩,但一往無前!

就在蘇定方催馬向前的一瞬,李晨一突然從蘇定方身邊率先衝了出去,在衝過蘇定方身前時拉了一下蘇定方的戰馬韁繩,那馬不知道怎麽回事立刻停了下來,而他則一馬當先殺向伍天錫大喊道:“何須大將軍動手,卑職宰了這廝!”

他縱馬向前,眼看著衝到伍天錫身前的時候身子向前一俯,手中的橫刀平伸,借著慣性一刀斬向伍天錫的咽喉。這一下來的太快,快到連蘇定方都楞了一下。而伍天錫的注意力都在蘇定方身上,根本就沒想到李晨一會突然殺出來。

在心裏罵了句無恥,伍天錫猛的往下一矮身子,李晨一的橫刀當的一聲斬在了伍天錫的頭盔上,伍天錫被慣性撞得向後一仰,失去重心的情況下卻還是做出了反應,在跌倒的一瞬間橫刀猛的向身側一刺,隨即鬆開了緊握橫刀的手。

噗的一聲,橫刀狠狠的刺進了戰馬的肚子裏。那戰馬哀鳴一聲,四蹄一軟撲通一聲撲倒在地。馬背上的李晨一被甩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他斬飛了伍天錫的頭盔,頭盔上的綁繩將伍天錫的脖子上勒出了一道血痕,而他則頭朝下狠狠的撞在地上,頭盔磕飛,腦袋在青石板路上搓了一下,立刻就掉了一層皮。

伍天錫這一下摔得也極重,在地上喘了口氣卻還能掙紮站起來,一瘸一掛的走向倒地不起的李晨一。

“原來竇建德手下的人,都如此卑鄙無恥?”

伍天錫笑了笑,一張嘴,一股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被搓去半邊臉皮的李晨一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雙臂顫抖著撐在地上試圖站起來。伍天錫心裏的怒火早就燒起來,哪裏會給他站起來的機會?他拖著那條被長矛捅了一個血洞的腿,緩慢但堅定的走過去,走到李晨一身前,雙手抱著李晨一的腦袋猛的一扭。哢嚓一聲,被折斷了頸骨的李晨一悶哼了一聲。伍天錫一鬆手,李晨一的身子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頸骨被扭斷,李晨一身子抖動幾下嘴裏溢出一股血就此死去。

那被戳穿了肚子的戰馬倒在地上還在不住的哀鳴,四蹄亂蹬卻再也站不起來。伍天錫緩步走過去,將還插在馬肚子上的橫刀抽出來。他轉過身看向蘇定方,眼神中都是不屑輕蔑。

“都說蘇定方是個驍勇善戰的猛將,原來靠的就是這樣取勝的?”

他這話說的聲音不大,可卻讓蘇定方的臉上被狠狠抽了一個耳光般火辣辣的羞愧難受。他本想解釋一句,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無論如何,李晨一這件事做的不怎麽光彩,最丟人的事,明明是偷襲卻反而被人殺了。

伍天錫看著蘇定方,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沒話說,那就挺起你的馬槊!”

蘇定方攥了攥槊杆,他看著那個渾身是血的燕雲寨將軍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知道,對麵那將領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自己殺他或許並不難,可是這個時候殺了他能說明什麽?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覺著是他蘇定方武藝精湛,而是覺著蘇定方是個卑鄙小人,趁人之危的小人。

“且慢!”

正在這個時候,後麵圍堵著的燕雲寨士兵分開一條通道。手持長槊的燕雲寨軍師徐世績催馬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伍天錫道:“先回去包紮,你的命比你所有的敵人加起來還要珍貴。”

伍天錫看了徐世績一眼,沒有說什麽扭頭就往回走。

走到那一百多名重甲陌刀手前麵的時候,那一百多名陌刀手忽然整齊的肅立,然後單手握拳敲打著自己的胸甲,啪啪的聲音整齊劃一。他們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但伍天錫卻知道他們是在表達對自己的尊敬,他本想說什麽,還沒張嘴,就看見圍著夏軍的所有燕雲軍士兵都站直了身子,或是用橫刀敲打著手裏的步兵盾,或是如陌刀手那樣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胸甲,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這個行列,啪啪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的變成如幾百麵戰鼓一同擂響一般的壯闊。

伍天錫眼睛一紅,心裏暖的好像喝了一壺烈酒。

“燕雲寨!”

他猛的握拳振臂高呼了一聲。

“必勝!”

滿城的燕雲軍士兵同時高喊。

……

……

“我曾聽說,夏王竇建德麾下大將中,有三個人最讓人欽佩,不但武藝出眾,深通兵法,更識時務,知大體,都是難得的將才。一為王伏寶,一為程名振,再一個就是蘇將軍你。我還聽說,竇建德南下之前蘇將軍曾苦苦相勸,這說明蘇將軍早就看得出來,竇建德這次必敗無疑。”

徐世績對蘇定方抱了抱拳說道。

蘇定方將麵甲推上去,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麵前不遠處這個將自己逼入絕路的敵人,他在很久之前就聽說過,燕雲寨徐懋功是個有驚天動地之才的人,他在瓦崗寨練兵的時候,瓦崗寨的戰力在綠林道諸豪傑中當為翹楚。後來到了燕雲寨之後,更是屢立奇功,名號早就在黃河兩岸叫響。

隻是第一次看清徐世績的模樣,蘇定方雖然有所耳聞還是不得不暗讚了一聲。

這年輕男子,雖然穿了一身鐵甲卻難掩一身的書卷氣。

“久聞徐軍師之名,不想今日才得相見。”

“我卻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與蘇將軍相見,剛才那人乃我燕雲寨虎將伍天錫,而蘇將軍也是萬夫不當之勇,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伍天錫受傷太重,我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下無謂戰死。”

“他是條好漢,便是今日戰死,也是雖死猶榮。”

蘇定方讚歎道。

“我家主公曾經說過,這時間最扯淡的一句話便是什麽雖死猶榮,人若死了,再大的榮耀還有什麽意義?人為何要拚爭,還不是為了一個好前程?榮耀是活人的榮耀,死後的榮耀再大也沒一點用處。”

蘇定方一怔,苦笑一聲道:“燕王倒是語出驚人。”

他抬起頭道:“身為軍人,最大的光榮便是縱橫廝殺馬革裹屍。怎麽能說死後沒有榮耀?燕王的話,我不敢苟同。”

徐世績笑了笑道:“誠如將軍所說,為將者馬革裹屍也是榮耀。可要看為什麽而死,為誰而死。”

“你保燕王,我保夏王。”

蘇定方道:“我自然為夏王而死,雖死無憾。”

徐世績點了點頭讚道:“將軍忠義,奈何……竇建德卻對不起將軍這份忠義。就在昨日,竇建德中軍人馬已經盡數北撤,將軍的先鋒軍受命進攻鄆城不過是一枚棄子罷了。為這樣一個主公賣命,將軍不覺得有些寒心?”

蘇定方臉色一變,但很快平靜下來:“軍師如此詆毀我家主公,不覺得落了下乘?”

“我勝券在握。”

徐世績微笑道:“何必誆騙你?若不是憐惜將軍忠義驍勇,我隻需揮揮手,將軍及手下這些士兵難道有一個能活得下去?之所以我不下令圍殺你,隻是因為我家主公北上之前曾交待過我,他說蘇將軍是天下少有的好漢,若就這麽死了實在可惜。將軍忠義不忍棄了竇建德,竇建德卻忍心棄了將軍。若是你肯歸降我燕雲寨,非但你手下這些士兵不必戰死,還能有一個好前程。”

“承蒙燕王抬舉!”

蘇定方抱了抱拳道:“隻是夏王對我有知遇之恩,未遇夏王之前,我不過是個山野莽夫罷了,夏王知我信我用我,我如何能背棄夏王為求不死而投降了夏王的敵人?燕王是當世人傑,夏王亦然,你我各位其主,軍師還是不要勸了。”

他肅然道:“隻是到了今日,我敗局已定再無回天之力。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軍師能夠答應。我乃先鋒軍將軍,今日之戰罪責在我,軍師可以隨意處置我,但求饒了城內城外被困的士兵。”

“將軍若是肯降,一切好說。”

徐世績淡然道:“有些誌氣的男人都想在馬背上博取功名前程,可若是沒跟對人,莫說功名前程,便是身家性命也未見得保得住。將軍不是不識時務的人,相反,還是個聰明絕頂的人,難道將軍進攻之前就沒想到其中蹊蹺?這不過是竇建德棄車保帥的詭計罷了。燕王率軍在黃河以北連戰連勝,短短月餘,連克數城,竇建德早就有退兵之意,將軍自然也早就看得出來吧。”

“他……終究是我主公!”

蘇定方看向北方,隨即笑了笑道:“其實我應該感謝燕王,若不是燕王仁義,我此生隻怕很難再和妻子重逢,這便是對我蘇定方的大恩!男子漢大丈夫,當知恩圖報。但兩軍交戰,親兄弟尚且要揮刀相搏,何況我這一己私情的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不等徐世績說話緩緩道:“罷了……就當我報答了燕王的恩情。”

他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大聲喊道:“你們若是不想再打,今日便都降了燕雲寨吧。燕王必然會厚待你們,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大將軍!”

杜維含淚道:“我們誓死跟著大將軍您,你說戰我們便戰,你若不降,我們也寧死不會屈服。”

蘇定方看了一眼手下士兵,在聽說竇建德已經撤回河北之後都是一臉的憤怒和絕望。他知道軍心已經亂了,再無一戰之力。其實他也知道,徐世績沒有說謊。在竇建德派來的信使見到他之後,他其實就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降了吧!”

他大聲道:“沒什麽比活下來更重要。”

他轉頭對徐世績笑了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些,之前你說的燕王那一番話的意思。隻是……這道理卻不適合我!以我之命,換我手下士兵平安,還望軍師成全!”

他猛的從腰畔將橫刀抽出來,然後在一片驚呼聲中將橫刀迅疾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一股濃稠的血液瀑布一樣噴出來,很快就將橫刀染紅。

他的身子搖晃了幾下,緩緩的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杜維嗷的叫了一聲,緩緩的跪了下去。四周六七百名夏軍士兵也跟著下跪,就連被圍在城外的夏軍士兵在聽說蘇定方大將軍已死,也有不少人單膝跪下。

徐世績來不及阻止,即便來得及他也無法阻止,一個人有了必死之心,若是他自己攔不住自己,誰還能攔得住他?

徐世績輕歎一聲,說了一句之前在二層木樓上說過的話。

“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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