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一個和兩片
到了東都城外唐軍大營的時候,李密才發現戰局絕不似大唐皇帝說的那般簡單。皇帝對他的描述是,燕雲軍李閑,秦王李世民合兵三十萬圍攻東都,本來拿下洛陽城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但王世充派人拚死突圍逃去了河北,皇帝擔心竇建德南下救援王世充,所以派李密率軍增援。
到了唐軍大營之後李密不由得苦笑一聲,哪裏有什麽激戰,哪裏有什麽合作,十五萬唐軍被十二萬左右的燕雲軍擋住,莫說攻城,便是東都洛陽的城牆還沒有碰到。至於什麽王世充的絕望,大鄭國的滅國之戰這種事情更是有些可笑,李密看到的隻是燕雲軍和唐軍的劍拔弩張,王世充此時倒是好像變成了一個不相幹的人。
隻怕王世充在城中偷笑吧。
進入唐軍大營之後李密在心裏說了一句,隨即想到燕雲寨那個姓李的又豈是那麽好相與的?自己與他鬥了好幾年似乎從沒有占到過便宜。隴右世家支持下的李唐王朝無往而不利,可真要和李閑這樣窮山惡水養出來的刁民打交道也未必能依然戰無不勝。說起來一個利字罷了,東都城大唐皇帝想要,李閑那廝必然也是想要的。
李世民雖然是個帥才,而且也足夠陰沉多謀,但他和李閑相比還是缺了幾分最能讓人脫胎換骨的閱曆,那個家夥可是從小被人追殺長大的,經曆過的凶險普通人一百個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個人多。
一想到那個家夥的陰狠詭詐,李密就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溝壑不平的臉。那些傷疤縱橫交錯,就如同手還不穩的頑童用利刃在他臉上刻下的棋盤,別說去摸一摸,便是看上去就讓人覺著惡心。
可惜啊……
李密在心裏歎了口氣道,你不是大唐的敵人。如果是的話說不定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人頭發早就全白了,怎麽可能還坐的那般舒服踏實?
秦王李世民親自帶著手下將領們將齊王李元吉,邢國公李密等人迎接進了大營,他臉上帶著和煦如春風的笑意,看到齊王李元吉的時候更是快步走過去,拉著李元吉的手噓寒問暖,雖然誰都知道這表現絕對有些虛偽,可李世民臉上表現出來的真誠便是李元吉都看不到一絲破綻。
所以李元吉也笑的很和善,握著李世民手連聲說哥哥領兵辛苦,看看人都瘦了些黑了些,天寒地凍的可別傷了身子。
暖人心窩子的話說得連刺骨的寒風都覺著羞愧,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的遁走。所以兄弟兩個之間的情義越發顯得暖和起來,看得李密這般城府的人都稍有些不習慣。那兩兄弟的笑意那麽真誠,真誠的讓李密看了覺著惡心想吐。比他對著銅鏡看著自己臉上蚯蚓一樣傷疤的時候還要覺著惡心,還要覺著想吐。
風停雲散。
李密抬起頭看了看碧藍如洗的天空,心裏沒來由的想到……這麽好的天氣讓人心裏都覺著透亮舒服,是個殺人的好日子。
眾人走進大帳落座,李世民更是讓人在帥位邊上放了一張椅子,拉了李元吉的手同坐,李元吉也不推辭便挨著李世民的身子坐下來。下麵兩列武將文官都神情肅穆的站著,不時有人看一眼李元吉等著這位來意不明的欽差亮明了意圖。可李元吉偏偏什麽都不說,隻是饒有興趣的聽著李世民說軍務上的事。
他不說,李密卻不得不說。
他收拾起笑容上前一步行了一個大唐軍禮道:“末將奉陛下旨意率軍來馳援殿下,聽從殿下調遣。”
他剛要例行的介紹一下隨行人員,忽然見李元吉擺了擺手站起來說道:“這些不急,有件事父皇讓孤問邢國公,本來路上就該問的,可是貪戀著沿途的風景竟是忘了。到了二哥帳中才想起來,軍務上的事倒是先不急著說。”
李世民微微愕然,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麽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大帳中眾將也是詫異,不明白齊王這是演哪一出戲。已經進了正月,正是蕭條肅殺的時候哪裏有什麽妙曼風景可言,齊王說貪戀江山美色,想來也不過是個說辭罷了。隻怕他早就打算好了,可什麽事是皇帝不問偏偏讓他來問的?
眾人的好奇心沒有等多久就得到了滿足,而且這滿足還足夠震撼。
李元吉招了招手,隨即大帳外進來一個親兵懷裏抱著一個不大的包裹,親兵進來之後將包裹放在李元吉麵前的桌案上隨即退了出去,李元吉微笑著解開那包裹說道:“邢國公交遊遍際天下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一些私信本來是不應該拿出來說。但孤這裏有幾十封邢國公和當初黎陽叛賊王伯當,河北賊竇建德的來往的書信,信中多有不臣之言,邢國公是不是要解釋下?”
“不可能!”
李密布滿傷痕的臉抽搐著,顯得格外猙獰:“這些信定然是偽造的,臣對大唐的忠心日月可見!”
“日月可見那你讓日月來替你解釋下?”
李元吉冷冷笑了笑,忽然眼神一凜吩咐道:“來人!叛賊李密聯絡河北反賊試圖造反,給我拿下拉出去砍了!”
這話說的極幹脆,擲地有聲。
“不可!”
阻攔李元吉的竟是秦王李世民,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就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中,李世民壓低聲音道:“涉及一位國公不可如此倉促輕率,就算李密試圖造反乃是事實,也要刑部查清之後奏請……”
“不必!”
李元吉擺手打斷了李世民的話,他從袖口裏拿出一份金黃色的聖旨啪的一聲展開,昂起下頜對李密道:“這是陛下的旨意!”
……
……
這是陛下的旨意,隻這一句話便讓所有人都不可能再說話。可人人心中都有不解,既然陛下旨意拿下邢國公李密為何在長安的時候不拿,偏偏卻要等到了東都唐軍大營才拿?這不合情理,誰都覺著有些難以置信。
李世民張了張嘴,看了李密一眼隨即歎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此時想的是李元吉下一步要做什麽,難道對自己也是如此突下殺手?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為了掩飾住這不安所以他垂下頭裝作沉痛之色。
“哈哈!”
李密怒極反笑,指著李元吉罵道:“你們父子都是一樣假惺惺的嘴臉,李淵在長安的時候為什麽不敢拿下我?長安城中的那些個大臣們,包括一直支持你們李家的隴右世家,大唐上至國公大將軍,下至五六品的刀筆小吏,我在瓦崗時候哪個沒有給我寫過書信?哪個不曾上趕著要做我的臣子?”
“李淵不在長安城中動手隻是因為他不敢!若是在朝堂上問辯,那些個大臣們誰心裏不跳幾下隻怕嚇尿了褲子的也要有幾個!這些書信都是假的,不過大唐朝廷裏那些大人們的書信我倒是留著不少。李淵要是敢當麵問我,我倒是想都拿出來讓他瞧瞧他手下的臣子可有一個幹淨的!可惜他不敢!李元吉,你更不敢!”
“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
李元吉冷哼一聲道。
“證據?”
李密怒道:“若我真跟王伯當和竇建德有所來往,我會留下證據讓你拿了去?白癡都不會做這等傻事,你搞出來這證據隻能說明你們父子都是白癡!”
“辱罵陛下,罪加一等!奉陛下旨意誅殺叛賊李密,無需審問,殺無赦!”
自大帳外麵湧進來幾個禁衛就要上前拿人,卻沒想到李密此時竟是如一頭瘋了的殘獸,自腰間將橫刀抽了出來,踉蹌著大步向前遙指李元吉罵道:“今日殺了你給我陪葬也算不虧,李淵……你不得好死!”
他大罵李淵,揮刀砍向李元吉。
李密自幼習武,身手本來極好,奈何重傷之後落得個殘疾武藝倒是荒廢了大半,可即便如此,出刀依然有獵獵風聲,這一刀又是含怒而發看起來竟有幾分勢不可擋的威勢。李元吉沒想到他如此凶悍確實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卻發現隔著桌案李密根本就傷不到自己。他鬆了口氣,心說瘸子有刀也沒什麽可怕的。
後麵的禁衛才進大帳,李密卻想繞過桌子去殺李元吉。才邁了一步忽然身子一僵,下意識的低頭看隨即看到自己心口上破了一個血洞。一柄鋒利的橫刀自他的前胸戳了進去,輕易的撕開了他胸前的鎧甲。他的鎧甲可是足夠堅固,這一刀竟是絲毫沒有阻攔一般就刺了進去。
李密看著自己心口上的半截刀鋒,竟然是黑色的。
“孤這刀子,殺人更快些。”
握刀的人冷冷的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李密卻忽然冷笑起來,看了看李世民身上的黑甲,又看了看他手裏的黑刀,嘴裏湧著血譏諷道:“你處處想學他,可惜……畫虎不成……就你這樣的貨色也配和他相提並論?我在瓦崗時候與他是對手惺惺相惜,而你在他眼裏卻連個屁都不是。李世民……你學他穿甲,學他用刀,學他的冷硬,不覺得可笑?”
李密丟掉手裏的刀子,一把攥住自己心口前的刀鋒,直視著李世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過是個笑話。”
李世民臉色一寒,猛的將手裏橫刀一轉。嚓的一聲,刀鋒絞碎了李密的心髒也絞斷了李密攥著刀的幾根手指。
“你們李家的江山……沒能毀在我的手裏,必然毀在他的手裏,李世民!你給我提鞋都不配!”
李密猛的啐了一口,帶著血的吐沫啐了李世民一臉。
“啊!”
李世民暴怒一喝,將橫刀從李密心口裏抽出來然後高高舉起,刀鋒帶出一串血珠後狠狠的劈了下來,噗的一聲,那刀子自李密的頭頂斬了進去,竟是將頭顱從正中切開一路向下又將脖子分開,直到刀子卡在李密胸腹裏才停了下來。這一刀竟是將李密的上半身幾乎劈成兩片,隨著李密的腦袋和半截身子往左右一分,血水內髒呼啦一下子湧出來掉了一地。
啪嗒啪嗒的聲音中,也不知道掉在地上的是心肺還是胃腸。
李世民抽出橫刀,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眼神陰冷。
大帳中眾人被嚇得不敢言語,噤若寒蟬。
李元吉撫摸了幾下自己的心口,看著軟軟倒下去的屍體臉色有些發白的低語道:“那人要的是一顆人頭,又不是兩片人頭……這樣送過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挑三揀四,一會兒那一顆說什麽也要割的小心謹慎些……惡心……太他媽的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