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策亂(二)
李世民回想著今日在韓世萼大帳中,韓世萼說的那幾句話。越是認真仔細的去想,他心裏的怒火就越燒越旺。韓世萼的話裏表麵上聽起來沒什麽,但沒一句話都在提醒著李世民,這隊伍是他韓世萼拉起來的。
李世民在韓世萼帳中忍著怒火沒有發作,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和韓世萼之間的矛盾被下麵人都看在眼裏。
“主公……最近的事有些不尋常。”
他手下幕僚趙毋靠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今日之前,臣還沒想到這一層……可今日聽了韓世萼說的那些話,臣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若是臣所想的事是真的,那麽最近這段日子的事也就都能解釋的清楚了。”
“直接說!”
李世民有些不耐的擺了擺手道。
知道李世民心情極不好,趙毋也不敢再囉嗦什麽:“臣在想……刺殺韓世萼那人,或許根本就不是燕雲賊軍稽處的密諜。”
“你的意思是?”
“臣鬥膽揣測……那人,會不會是韓世萼安插在主公身邊的?然後韓世萼讓那刺客刺殺自己,再殺人滅口。當然,他對那刺客肯定許諾過不會傷了刺客的性命。可這個人怎麽可能不死?隻有刺客死了,而且查不到頭緒,人們才會胡思亂想……若這件事從頭至尾就是韓世萼策劃的,那麽便解釋的通了。”
趙毋小心翼翼的說道:“先是來找主公您,借撤兵與攻城之事與主公爭論,然後他故作負氣而去,然後安排刺客……”
李世民臉色一變,隨即低聲嗬斥道:“不可胡言亂語!韓將軍與孤雖然有軍務上的分歧,但韓將軍對孤的忠心不要輕易懷疑。若他有反的心思,何必在西城郡等孤?他打下了整整一個郡,自可以擁兵而立。然後他又主動坦承他是李閑安排過來的人,他自己若不說,孤如何能知道?”
“此一時……彼一時。”
趙毋索性將自己想法全都倒了出來:“當初他跟隨主公,或許本就抱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
李世民臉色一寒,本想發火卻忍了下來。他看了趙毋一眼,卻沒有言語。
趙毋知道秦王殿下已經動了心思,所以繼續說道:“當初他在西城郡接應主公,然後又坦承自己是燕王李閑安排的人……無非就是為了取信於主公您,主公說他沒有自立的心思,臣不敢苟同。”
“他之所以選擇跟隨主公您而不是自己擁兵以抗大唐……其實分析起來,原因不過兩個。”
“其一,他資曆威望不夠。韓擒虎死了之後,韓家的實力已經名存實亡。韓世萼知道,靠著他自己的影響絕不會引來太多人的輔佐。而若是依靠主公,以主公的名望,必然能引來不少人投靠……主公在,則大軍實力必然越來越強。而若僅僅是靠著他自己,他怎麽可能如此快的打下這麽大一片領地?”
“其二……此人心思詭詐,表麵上效忠主公,以臣自居,實則居心叵測。臣鬥膽說一句,若是萬一主公兵敗,他韓世萼隨時都可以降!主公乃是三軍之主,而他不過是個臣下,即便敗了,對他來說並不是絕路。他躲在主公身後,卻是得利最多之人!”
趙毋一口氣說完,垂下頭等著李世民說話。
“你……”
李世民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麽來。趙毋一番分析之後,李世民的心裏早就翻江倒海一般了。不得不說,趙毋的推測極有道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解釋的通韓世萼為什麽偏偏要跟隨自己。
“可他為何現在要這樣做?”
李世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因為他與主公意見不合……主公堅信可以在襄陽城下以逸待勞,擊潰遠來勞頓早就疲乏不堪的梁軍,若是梁軍援兵大敗,那城中梁軍必然士氣衰敗,再一鼓作氣攻克襄陽便不會有什麽問題。主公之思慮,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妥,實則若是準備妥當,最少有七成勝算。千裏奔襲必撅上將軍……梁軍千裏迢迢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士兵哪裏還有決戰之力?主公率軍迎頭擊之,必能大勝!”
“然……韓世萼卻沒有決戰之膽氣。為什麽他不想決戰?”
趙毋頓了一下,斬釘截鐵的說道:“因為他舍不得!他將這十幾萬大軍視為他的私產!”
“他舍不得去賭,他想帶著人馬遠走。可主公不答應,他又不能輕易和主公鬧翻,所以就要想辦法去抓住軍心,讓士兵們以為他才是占據道理的那個人。抓住了軍心,他才敢和主公您決裂!”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立刻就變得蒼白起來。
若真是如此……
李世民在心裏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韓世萼確實已經抓住了軍心,士兵們也多有厭戰之情,連番惡戰,天氣又已經轉寒,士兵們都盼著休養一陣子,韓世萼之所以當著眾將之麵做出那樣的姿態,就是為了博取將領們的支持!
……
……
秦王軍最偏僻一個角落處,幾百名唐軍騎兵百無聊賴的聚在一起談天說地。他們這些人跟著嗣十三到了秦王軍中,其實誰都知道不過是大將軍李道宗兩麵站隊的一個手段罷了。燕王李閑如日中天,天下大勢已經定了七分,李道宗重新歸入大唐幾成定居,可李道宗又怕李世民會真的能崛起,所以才會派了他們這區區幾百人來,無非就是一個態度罷了。
他們不需要去攻打襄陽城,秦王軍中上至李世民下至普通士兵,似乎都已經遺忘了他們的存在似的,他們也索性樂得清閑。
到時候若是秦王得勝,他們跟著進了襄陽城,大將軍李道宗的命令也算完成。若是李世民兵敗,憑借著他們坐下的戰馬,他們要衝出去逃走也不是難事。所以,他們並沒有什麽擔心。
嗣十三坐在軍營中一塊大石頭上,喝著酒看著麵前那座最高的帳篷,臉色平靜,不言不語。
“將軍……最近營裏好像有些不太平。”
他手下將領賀平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韓世萼遇刺,秦王軍中諸將明顯分成了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退……看起來很平靜,隻怕一個火星就能引起一場滔天大火!咱們是不是也要準備一下?”
“沒什麽可準備的。”
嗣十三擺了擺手,將酒壺遞給賀平:“秦王軍中還遠沒有到亂的不可開交的地步,火候還不夠……李世民如果能看清,索性果決一些,冒著嘩變的危險將韓世萼宰了,還有控製局麵的可能。若是由著韓世萼的人這麽鬧下去,他必敗無疑。”
“但還不夠,一次刺殺怎麽夠?”
嗣十三嘴角挑了挑:“我這個旁觀者看的清楚,李世民未必看的清楚。”
“軍中已經有人在散布消息,說李世民打算犧牲三萬人為誘餌,與千裏迢迢趕回來的梁軍援兵決戰。”
“這就這不多了。”
嗣十三眼神一亮,笑了笑道:“韓世萼這一手玩的漂亮。”
他站起來,再次將視線定格在那座最高大的帳篷上:“若如此,咱們倒是真的要準備一下了。”
“趁亂殺人?”
賀平將聲音壓得極低,但難掩興奮。
“大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報仇之前,我先要報大將軍予我的恩義。趁亂殺人是必然要殺的,但要看怎麽殺,什麽時候殺。這幾百兄弟跟著我來了這裏,他們不知情,但我卻不能讓他們陪著我送死。所以還要等時機,等一個非但能報恩,也能報仇,更能保住這幾百兄弟的時機。”
“難!”
賀平低聲道:“咱們若是殺了李世民,在燕王麵前自然是幫大將軍立了大功,這恩義您也報了,若是再等……萬一有什麽變故……”
嗣十三擺了擺手,語氣清冷道:“我不急,報仇這種事不是非得急著去辦的。要報仇,就要徹底。”
他將酒壺要回來,灌了一口酒道:“賀平,你要是信我,不管我以後做出什麽決定,都不要懷疑我。”
“嗯!”
賀平點了點頭道:“大將軍派我過來,咱們兩個的命就栓在一塊了。這個時候,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嗣十三笑了笑道:“那就好,你就陪著我賭一把。”
……
……
長安
天策上將軍府
青鳶和凰鸞幫李閑將黑甲穿戴好,然後為李閑係上一件明黃色的披風。青鳶捧著黑盔遞給李閑,李閑接過來拿在手裏卻沒有立刻戴上。
“你們兩個還是留在長安城的好,此去襄陽千裏迢迢,而且天氣轉寒,行軍途中你們兩個女子多有不便。”
“您習慣往左邊一伸手,就能拿到這黑刀。”
青鳶笑著說道。
凰鸞接過來說道:“習慣往右邊一伸手,就能拿到這古劍。”
“雖然天氣轉寒,可大黑傘不但能擋雨,還能擋雪。”
“軍陣衝殺,還是鐵槍更適合一些。”
兩個人一個說一個接,毫無縫隙。
李閑笑了笑,不再堅持。
他轉身看了看坐在一邊的葉懷袖,又看了看站在葉懷袖身邊的葉懷璽。
“你不必看我……兩步之內。”
葉懷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嘴角帶著笑說道。
葉懷璽攥了攥拳頭道:“我是學生,先生出征學生自然要跟著。先生說過,以後我要寸步不離的跟著你,看到的聽到的都記在心裏。這樣才能學有所成,成有所用。”
“你本來就是要跟著的。”
李閑笑了笑道。
他將巨闕劍要了過來,遞給葉懷璽道:“這劍你帶著,但卻不是送你的。這是中原人的古物,若是送了你帶去草原我怕遺失了。待有空,我讓人為你打一柄彎刀。你是突厥大漢,還是用彎刀的好。”
葉懷璽將巨闕劍接了過去,抱在懷裏:“謝謝先生。”
“走吧。”
李閑將黑盔戴上,緩步走向門外。
天策上將軍府的廣場上,兩萬燕雲精騎,一萬陌刀營重甲已經列隊以待。程知節,雄闊海,羅士信,裴行儼,張公謹五人站在軍陣前麵,麵容肅穆。
大街上,數萬百姓自發的湧上了街頭。
“願燕王凱旋!”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隨即呼喊如雷。
百官恭恭敬敬的站在南門外,以杜如晦為首為燕王送行。
燕王南征!
PS:明天去北京拿藥,更新會晚一些,但肯定有,明天12年最後一天,求大家手裏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