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上）
羅哲明全家上飛機的時候，改成和小絮正在外麵吃飯。剛去銀行存五萬塊錢，他們兩個人的積蓄，這一年來就有十一萬了，施小絮喜氣洋洋的，吃飯的過程中，她一邊笑看著改成一邊和改成商量著買房的事情。“改成，首付十多萬，我們能買多大的房子？”她想著也許現在就可以買房了，至於貸款買房，在社會上工作這麽久，受周邊環境一影響，對於貸款買房，小絮也改變了當初的想法。現在有錢人都寧願隻付個首付，然後貸款買房，他們沒能力付全款，自然也要貸款，她想著改成這麽會賺錢，那麽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首付三成，那麽貸款貸三十萬，也還是在承受能力之內的。施小絮一下子覺得天都敞亮了，因為對於安家看到了希望，減去了那種緊迫的飄蕩無家的感覺。改成直看著她笑，對她道：“小絮啊，這要看你想在哪裏買房了？”施小絮就笑了笑，看了看臨安城的外麵。街麵上小橋流水，柳樹就像一個多情的美麗女子，枝條就是那濃密的秀發，正在那裏低垂著一頭秀發若有所思呢。小絮說道：“改成，你想在哪裏買房呢？”改成笑了笑，看向她，對她道“我啊，自然最想在上海買房了。”改成自從在上海外企工作這麽久之後，眼界得到拓展，人的想法也就不一樣了。他想著如果他和施小絮在臨安這種江南小鎮安家的話，以後的兒女肯定又要從這裏起步往北京上海那種一線城市奮鬥，就像他在山東鄉下，小絮在湖南省份，他們兩個工作後，都往繁華富裕的江浙擠，在他們的心裏，臨安雖然是江南小鎮，可是它繁華安定，比老家有錢，自然也算是“人往高處走”了。改成想著，與其讓兒女去奮鬥，不如自己一步到位，直接到上海安家，在外企這半年多的順利生活，讓他的勇氣和信心大增，他想著一直這樣下去，他在上海買房也並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嘛。小絮笑道：“在上海買房啊，上海的房子價多高？”改成就笑道：“我聽說上海的房子，內環已經買到三萬一平了，遠郊也上萬了。”“這麽貴？”施小絮睜大了眼，飛快地在腦海裏算計了一下，三萬一平，五十平就是一百五十萬，一萬一平，五十平就是五十萬，他們現在手頭才十幾萬。在上海怎麽買得起，想到這裏，她便說道：“改成，我看我們不要在上海買房了，你知道我的，我一直不喜歡大城市。”她看了看外麵，對他說道：“臨安買房也不錯啊，你看，江南小鎮，生活節奏慢，可是有錢人多，生活配套設施一點不錯，房價肯定也沒上海高。”改成笑了笑，說道：“小絮，要是在臨安買房了，我可能一輩子都要和你兩頭跑了，我在上海工作，隻能周末或者有假的時候回來看你，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了，買房了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施小絮就有點呆了，對他說道：“你不是說賺到買房子的錢就不要分開了嗎？”改成對她笑道：“小絮，我原先的打算就是在上海買房，我們就不分開了，如果我們在臨安買房，我肯定要把上海那邊的工作辭了，這樣我回臨安找工作，能找到什麽好工作呢，我又不是沒在臨安找過，對不對？”施小絮想著也是啊，改成對她道：“小絮，一個人總得有點理想對不對，我不可能一輩子在外企打工，我們做銷售這一行，也是青春力氣活，等到你四五十歲，你能比得過那些眼睛發亮的小年輕，我不能一直打工到四五十歲，被外企開除吧，所以我一定在四十歲之前努力賺錢，買好房子車子，然後開創自己的事業，這些，隻有我一直在上海工作才有可能實現啊。”這是改成的打算，他一直隱藏在內心的想法，今天小絮問起買房的事情，他便索性把想法說出來，想著小絮也好歹讀了大學，肯定能夠明白他的想法，他可不是不思進取的男人啊。施小絮果然沒有再反對，她太明白一個人理想的重要了，她當然知道一個人不能無所事事的光為了房子車子去過一生。所以改成這樣剖心置腹對她說出來，施小絮反倒很感動，笑了笑，說道：“改成，我明白你的想法，我說在臨安工作，當時也是想著我們兩個能力不夠，競爭不過那些上海的小資白領，現在看來我老公的本事很大，你有雄心壯誌想自己創業當然是好事，我不能拖你後腿，可是剛才上海的房價你也說了，我們買不起啊，首付至少是三成，我們買不起，所以我們隻能在臨安買房。”改成哈哈一笑，給小絮夾了一筷子菜，對她說道：“小絮，急什麽，我們現在又沒有小孩，我們再存一年錢，估計在上海付首付就夠了。”小絮想著也有道理，便笑了笑，沒有再吭聲。
周末的晚邊，改成要回上海上班，施小絮送他去坐車，兩個人走在長街上，冷風吹過來，就像剪刀貼著你的臉在剪你的頭發。小絮把兩隻手抄在大衣口袋裏，她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裏麵是一條紅色的針織圍巾，沉靜中卻是靚麗的一點紅，小絮的打扮總是這樣，樸素，卻不失情調，讓人看第一眼很舒服，看第二眼卻有新發現。改成對她說道：“小絮，我這次去，要是忙，可能又要很久回來了，天氣冷，你平時一個人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施小絮又想起改成不在的生活，那種孤獨寂寞，就像漫長的冬天，絕望得讓人看不到希望。她瞅了瞅馬上就要黑下來的夜空，風倒是越來越涼了，悠悠地吹著，把她一頭的青絲發吹得群魔亂舞，遮蓋了她的臉她的眼，她伸出手，把眼睛上的長發攏到耳後去，心情也就跟著不好了，她對改成說道：“改成啊，你能不能多給我打打電話？”改成就笑了笑，想解釋幾句，他平時不是不給她打電話，實在是太忙了，忙得就像工蜂就像工蟻，團團轉，分身無術。正想豐向她解釋幾句，小絮卻突然一陣惡心，她用手掩住胸口，想著那種惡心感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反倒越來越厲害，最後止不住停下腳步，整個身子彎下去，伏在地上，吐起來。改成看到她突然這樣，立馬嚇了一跳，蹲身下來，替她拍打著背部，連迭聲地問道：“小絮，你怎麽了，嚴不嚴重，要不要去看醫生？”施小絮也沒有吐出什麽，隻是整個人很難受，胃裏一陣陣翻騰，惡心感像風暴一樣，一陣一陣湧過來，讓她非常的難受。她好不容易站起來，用手緊緊按住胸口。改成看著她的臉，小絮經過這麽一番折騰，臉色變得一片慘白，沒有一點血色，讓改成看得十分擔心，他對她道：“小絮，平時也這樣嗎？”施小絮搖了搖頭，對他說道：“沒事，我隻是惡心。”改成卻仍不放心，捉住她下垂著的另一隻手，小絮原來那隻手凍得冰涼，如今被改成握在他溫暖的大手裏，立馬有如挨近火爐，她笑了笑，說道：“這麽關心我，就不要走，陪我去看醫生。”改成就苦笑一下，看了看時間，對她道：“小絮，不行啊，明天要上班。這樣吧，你明天自己去看醫生，有結果了立馬給我打電話，讓我放心好不好？”小絮隻能點頭，她心裏有不好的感覺，總感覺會出什麽事，想了想，又抬起頭來，對改成說道：“改成，我平時給你打電話，再忙你也接一下好不好，哪怕你跟我說一聲你在忙就掛了，也行啊。”易改成就很感動，想著小絮現在這麽依戀他在乎他想他，他怎麽能夠再拒絕，便傷感又甜蜜地點點頭，施小絮卻又覺得她有點強人所難，因為他們公司平時全體員工開會，領導是要求員工手機關機，或者不許接電話的，外企肯定要求更嚴格，她便說道：“如果你實在不能接電話，我給你發短信，你就回我一條，好嗎？”改成就笑著說好，兩個人看著車站也到了，施小絮便送改成上了車，一個人再低著頭在漫天大風裏走回去，走回去的路上，開始下起冰粒子，一顆一顆，小石頭一樣落在她身上，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晚邊回到家，剛到家，施小絮心裏又是一陣反胃，她衝到廁所，對著馬桶又是一陣吐。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直起身，走到房內，倒了一杯熱開水喝了，她想著可能是今天和改成在外麵的飯店吃得太好，或者是送改成去車站的路上受了風寒，胃著涼了，肯定沒什麽大事。她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半夜裏，又一陣惡心，從被窩裏爬起來，衝到衛生間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回到床上的時候，施小絮就想著可能真的有什麽問題了，她答應改成去醫院的時候，還真沒打算去醫院，現在回家反應這麽厲害，整個人變得惡心難受，渾身沒有力氣，無精打采，她想著還是要去看看吧，第二天便去上班，想著中午趁著休息去醫院看看。上午上班，也因為惡心一個人跑了衛生間幾趟，有時候剛從辦公室衝出來，已經受不了，便對著走廊上的垃圾桶一陣幹嘔。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同事看了她一眼，對她道：“小絮啊，你這樣子多久了？”小絮說道：“昨天開始的。”同事又看了看她，對她道：“你這個月月經來了沒有？”小絮就在心裏算了算，笑道：“按理說早該來了，可是沒來，不過我這個人身體不好，月信總是不正常的。”同事又瞄了她一眼，同事三十多歲，已經是一個九歲小男孩的媽媽了。她說道：“小絮，我想你可能懷孕了。”懷孕？施小絮倒退一步，睜大了眼，好半天才說道：“不會吧，不可能，我們還沒打算要孩子。”同事笑了笑，對她道：“我生我家寶寶的時候，我們也沒買房子啊，哪能什麽都準備好才讓孩子出生，對不對。”施小絮不說話，心裏卻開始慌得不得了，同事對她道：“你除了想吐，是不是整個人還沒有力氣，無精打采的？”施小絮就說是，全被她說中了。同事笑道：“我看八成是真的懷上了，恭喜你啊，你要是不確定，就到醫院去做一下檢查，其實自己買試紙回去測一下也可以的。”施小絮沒有吭聲。心情鬱鬱地回到了辦公桌椅上，心裏一下子十幾隻吊桶打水，七上八落。
她一個人發呆，想著現在懷上了孩子該怎麽辦，她從來沒有想過現在就要當媽啊，她和改成想法一樣，一定要買了房子有了積蓄，到時候實在寂寞了，想做爸爸媽媽了，他們再生。現在呢，他們剛有點小積蓄，又還年輕，八字還沒一撇哩，如今現在懷上了，這孩子也來得太早了。他們該怎麽辦？施小絮在內心使勁搖頭，心裏一千個一萬個祈禱，但願同事隻是猜測不是真的。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她一個人就匆匆出公司了。走到路上，看到大藥房，想著不如買兩張試紙回去測一下，可轉頭一想，她就是自己測出懷上孩子，可能也無法讓自己相信，索性去醫院吧，所以大藥房也沒進，直接去了醫院。經過一翻掛隊，排號，檢查，拿到通知時，果然是懷上了，一個月了。施小絮就呆了，拿著那張小小的薄薄的化驗單整個人都在發抖，她都沒有力氣走路，雙腿仿佛一瞬間成了軟麵條，沒有了一絲力氣，她倚在醫院的外麵，在一把長椅上坐下來，看著醫院來來往往的人流發呆。她想著怎麽就懷上了，她該怎麽辦？她真是一點當媽的準備都沒做好啊，她不想要這個小孩，她自己什麽也不會，吃飯吃公司食堂，睡覺住公司宿舍，沒個家沒個房子，沒個親人沒個朋友在身邊，生孩子誰來照顧她，帶孩子誰來幫她帶，難道她辭職嗎，她辭職了公司的宿舍肯定不讓她住了，介時她又住到哪裏去？媽媽過來幫她帶孩子嗎？媽媽坐個半小時的火車高血壓都要發作的人她怎麽能千裏迢迢跑到浙江來，再說，就是爸爸媽媽真肯來，他們住哪裏，她和改成總共二十平方不到的房子裏，那麽公公婆婆能過來嗎？婆婆乳腺癌，晚上合眼總擔心第二天睜不開眼，現在每天的日子，多活一天感覺就是多賺一天，你好意思讓她來帶小孩，萬一讓婆婆病情惡化，她更是擔當不起。施小絮拉棉扯絮地想起這樣，隻覺得一顆腦袋膨脹到無限大，眼前的人流也仿佛被人拉了快進，在那裏走得腳步匆匆，亂成一鍋粥，施小絮都看不清他們的人影。她想著怎麽辦，該怎麽辦？施小絮無可奈何，無計可施，隻得拿出手機，試著給改成打電話。她現在懷了改成的孩子，改成是她的老公，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她知道憑自己的力量無力承擔懷上孩子這個事實，所以隻能告訴改成，讓他幫她分擔。改成記得小絮在臨安對他的囑托，很快接通了小絮的電話，對她說道：“小絮，我馬上要開會，你有事給我發短信吧。”施小絮感情也沒醞釀好，便答應一聲，改成那邊就很快掛了電話。施小絮隻能打開短信箱，在新建信息那裏給改成發短信，按鍵盤的手都在發抖：改成，我懷孕了。然後咬咬牙，一按發送鍵，給發送了出去了。
把短信發出去過，她的大腦裏一片空白，這時候剛好一個大肚子的產婦慢慢地經過她的身旁，產婦的前後圍著一大群人，有老人有小孩，老人估計是她的婆婆或者媽媽，一個中年男人滿臉幸福的大包小包的提著跟在後麵。施小絮想象著自己大肚子的情景，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到醫院來待產，身邊沒有一個人，爸媽在老家，公婆身體不好，老公在上海拚命賺錢，天啊，太可怕了。她把雙手插到頭發裏去，兩隻手緊絞著自己的頭發，在那裏害怕。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改成打過來的。她接過電話，把手機貼在耳邊，卻說不出話來。那邊也在沉默，好半天才說道：“小絮，你說的是真的？”小絮便明白，改成估計和她一樣緊張，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施小絮才緩慢說道：“是真的，改成，我現在在醫院，剛拿到的檢查結果。”改成就在那邊說不出話來，痛苦地皺著兩道濃眉，好半天卻又來一句，“我們不是很小心嗎，你怎麽就懷上了呢？”施小絮就苦笑，對他道：“都是你害我的，我不想當媽啊，我還做好準備。”改成就在那裏歎氣，他好像也很愁苦，他對她道：“這樣吧，我爭取這個周末回來，我們再商量這件事。”施小絮也沒什麽主意，她有了孩子，整個人就變是六神無主，特別想依賴人，便說道：“好吧。”改成就在那邊掛了電話，最後的時候，小絮好像還聽到他意外不到的歎息聲。她想著改成肯定和她一樣，也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施小絮把一隻手撫在肚子上，心裏輕聲道：“寶寶，你來得真不是時候，媽媽都沒做好準備迎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