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上）
改成料到的不錯，小絮和改成下了火車，剛走出車站口，改成就看到他爸和他媽正站在出站口那裏東張西望，改成便和小絮走了過去，小絮看到是公婆，便很親熱地叫了“爸”“媽。”心裏也有分緊張，這其實按理來說，是她第一次和公婆打交道，之前結婚見過一次，但當時想著是假結婚，感情上就像玩遊戲一樣，沒當真。現在她嫁給改成這麽久，又懷上了他的孩子，這公婆就是她真正的公婆，所以醜媳婦見公婆，未免心裏發毛。婆婆看到她，原本笑得如菊花怒放的一張臉突然就僵住了，眼裏有吃驚，於老人而言，小絮懷了孩子就是一個玻璃器皿，玻璃器皿能到處奔波嗎，能火車汽車的坐過來嗎？不過畢竟是經過了大半生的老人，雖然很不滿，隨即又努力地綻放笑臉，臉上風雲變色，十分的快速，視線卻一直停在她的肚子上，小絮就心裏不舒服，想著現在不過才兩個月，難道你想著我肚子很大啊。不過她也沒有把不悅的心情表現在臉上，臉上都是高高興興親親熱熱的，改成也叫了爸媽，對兩個老人道：“爸媽，你們怎麽到車站來接我了，要不是我眼尖，這萬一沒看到，不是錯過了嗎？”他爸就嗬嗬地笑，指了指老太太，對他道：“你媽啊，昨天就鬧著要到濟南來了，所以我們就來了，昨天晚上住在你姨哥家。”改成就摸著腦袋笑，對老人說道：“媽，其實你不用那麽辛苦。”老太太才從兒媳子肚子上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對改成說道：“改成啊，小絮怎麽來了？懷了孩子，這一路上也不注意點。”這話施小絮不愛聽，可是想著要買房還得指著二老的錢呢，所以也隻能努力笑著，老人大概也覺得剛才的話說得有點過頭，便笑了笑，說道：“我是說路上太辛苦，絮啊——”婆婆轉過身，走到小絮身邊，拉著她冰冷的一隻小手，很體貼親熱地對她道：“孩子啊，北方天氣冷，現在大冬天的，媽怕你受不了，怎麽樣，這一路上還行吧，有沒有感覺特別累，絮啊，你怎麽這麽瘦，改成，你平時怎麽照顧你媳婦的，別人家懷了孩子越來越胖，怎麽比我第一次看到她還要瘦啊，這孕婦沒有營養這孩子就跟著沒營養，絮啊，看完房子，和媽回鄉下去住幾天，媽殺幾隻土雞給你補補。家裏喂的，肥得都走不動，媽聽說你懷孩子了，就養著了。”老人這一翻話八麵玲瓏很見功底，解釋了之前不滿的神情，雖然自忖收得很快，也怕兒媳看出她不高興，然後又表達了對兒媳的關心和重視，以及親熱和體貼，老人的話說出來就像一團火似的，溫暖了施小絮初到北方那顆凍成冰塊的心。小絮被婆婆這樣拉著手親熱地長話了一通，心裏也熱乎了不少，她平時一個人住習慣了，沒有婆媳相處經驗，生活中也沒有同事朋友有惡婆婆，所以一顆心也就直來直去的，以為表麵上怎麽樣事實上就是怎麽樣，她從話語的字麵上理解老人，自然認為老人說的百分之百是真的，所以陰鬱不安的心情一掃而空，一下子又高興起來，笑了笑，親熱道：“媽，沒事的，我好得很。回鄉下？媽，我要上班，看完房就要回去了。等以後有假了再說吧。媽，謝謝你。”施小絮對自己媽從來沒有說過“謝”這個字，可是對著婆婆她卻不得不說，不能不說，她想著沒有血緣關係的老人這樣關心她，又肯出錢給他們買房子，她是心生感激的，有了感激之情埋在心裏不讓人知道自然白費勁，所以要表現出來。她叫婆婆“媽”叫得也是和說話一樣客氣生份的，語言和感情上隔著天遙地遠的距離，嘴上“媽”這個稱呼叫出去了，感情上還在迷茫，這是在叫誰呢？老人卻拉著她的手，徑自看著她的肚子，臉上都有擔心和迷惑，施小絮在她眼裏就成了一個肚子，成了盛她孫子的一容器，眼裏觀察著小絮的肚子形狀，心裏就在揣摩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這北方冷，施小絮雖然在出門的時候，被改成反複告誡要多穿點，穿了棉襖過來，在北方還是凍得兩排牙齒直打戰，一張小臉凍得蒼白沒一點血色，改成擔心她受不了，便對兩個老人說道：“爸，媽，我們先找個賓館住下吧，這車站太冷了，人又多，我們找個地方再說話吧。”兩個老人才醒過神來，立馬說是，一行人去找賓館。
改成隨便找了一家酒店，怕太便宜的沒暖氣，便找了一家三星的，他在登記的時候，小絮和公婆就站在一塊，這酒店的大堂就像地獄一樣的寒冷，冷風從外麵刮進來，在裏麵幽靈一樣的打著旋，遲遲不出去。小絮凍得縮成一團，渾身仿佛都像冰作的了，她隻想早點到房間洗個熱水澡先睡一覺，婆婆拉著她卻問長問短，問她愛吃酸的還是辣的，幾月份懷的孩子，又問她反應厲不厲害。小絮如實回答，“愛吃酸的，十月份懷的孩子，反應很厲害，幾乎吃不進任何東西。”婆婆專注的聽著，等到她說完，一張臉就立馬笑開了花，一下子也不管她了，小步碎碎地跑到老伴麵前，對他說道：“老頭子，小絮愛吃酸的，反應厲害，這可是生兒子的征召啊。”小絮看到公婆在那裏興奮地笑著，才明白過來，原來老太太是以為她能生兒子啊。她想著如果她當時回答愛吃辣的反應不厲害，是不是婆婆以為她會生閨女啊。施小絮想著老人這麽重男輕女，這萬一以後生了一個閨女，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施小絮正在那裏胡思亂想，改成已經辦好了手續，拎著行李走了過來，他想著爸媽一間房，他和小絮一間房，所以開了兩間房，每間房一個晚上三百五十塊，全國基本上都是這個價，他走到小絮麵前，拉著她下垂著的一隻手，放在他溫暖的手心一捂，才發覺簡直像冰做雪堆的一樣，他看小絮一眼，責備：“出門怎麽也沒帶副手套。”小絮就打著哆嗦對他說道：“沒，沒想到濟南這麽冷啊。”改成就笑了笑，說道：“那就進房間吧，房間訂好了，爸媽，進房間吧。”兩老人才走過來，笑眯眯地瞅了小絮一眼，又瞅了改成一眼，一行人進了電梯，進房間去了。
到了房間門口，改成用房卡開門，小絮嗬著兩隻手，老人看在眼裏，對一旁的老伴說道：“老頭子，去給小絮買個熱水袋。家裏有一個，忘了拿過來了。”小絮家公極聽老婆的話，立馬點著頭，就要下去了。小絮立馬說不要，改成也說道：“爸，不要去了，一會我去買，你也剛來濟南，在這邊不熟悉，媽，你們房間在我們隔壁，你們先進房休息一下。”改成塞給老人一張房卡，老人接過那房卡，婆婆念道：“還開了兩個房間啊，爸和媽還沒住過這麽高級的酒店呢，兒啊，多少錢一晚？”改成就說不貴，公司有報銷，兩老人才開心地去住了，改成給小絮開了房間，讓她去洗個熱水澡，把房間內的暖氣片也打開了，小絮立馬覺得暖和許多，她婆婆這時候卻在外麵喊“兒啊，這房不會開。”改成笑了笑，隻得跑出去給他爸媽開房間，兩老人雖然退休工資不少，有錢，可是一輩子呆在山東鄉下，進城也是機會很少。所以到濟南城也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以的，經常鬧笑話，也時時要兒子照顧的。
施小絮自己笑了笑，進衛生間洗了一個澡，因為擔心改成沒拿房卡出去進不來，所以門也沒關，卻又擔心到時突然進來了別人，看見她在洗澡更不方便，所以衛生間的門也是拉開了一條縫，擔心財物行李丟失的原因，所以一個澡洗得心裏十多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十分的不自在。她洗了澡出來，整個人終於好受了許多。在房間裏看看，改成還沒回來。她就想著去開一個房門用著得那麽久嗎？走到門口探看探看，卻發現改成不見了身影，隔壁卻傳來熱鬧的說話聲，小絮想著可能兩個老人和兒子很久沒見麵，所以說話去了，她想了想，便笑了笑，自己關了門，上床去睡了，懷了孩子的女人就特別容易犯困，更何況她整整一個晚上都在火車上，如今一身的骨頭就像泡在棉花堆裏一樣，總算舒服一些了，她躺在床上，立馬就十分的想睡，沒睡覺之前，看著那紅色的暖氣片，想著現在可是山東濟南啊，她又想著，這還隻是回來看房子，改成就不在她身邊，和他爸媽聊天去了，把媳婦冷落在賓館裏，如果她搬到濟南住了，這還了得，可能她得天天和婆婆爭老公吧，小絮想著就覺得後怕，想著無論如何，她一定不能住在濟南來，無論如何，絕對不能，現在在這邊買房，隻是暫時的打算，等到改成賺到足夠的錢，他們就把這邊的房子轉手賣掉，在臨安再買一個大房子。想著如果公婆肯幫助他們在臨安買房子，那麽他們現在房子也買上了，不用千裏迢迢地跑到濟南來買房子。施小絮這樣一想，對於公婆資助他們買房的感激之心就少了許多，對於她設的這個買房的騙局也減少了許多不安。她合上眼，困倦睡過去了。
另一間房，改成爸媽和改成也在聊天。他爸爸是中等個子，有點胖，不過五官長得好，所以也不難看，他媽媽也很胖，個子卻高，雖然人老了，骨頭有些委縮了，可是整個人比施小絮還要高一些，施小絮站在她麵前，氣勢都不如這個婆婆，也因為這個原因，老人對小絮的身高也是有意見，北方人個頭高，施小絮這樣的個頭在北方算少見，剛結婚的時候，老人雖然對於兒子對馬上結婚滿心歡喜，可是想著兒媳是外地人，又那麽瘦，那麽矮小，十分的不滿意，這兒媳不是自己挑的，左看右看橫看豎看不順眼。她看著兒子，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仿佛要把改成看化了一樣，改成有點不自在，他已經多年在外，對於和父母相處也有一些生份了，老人看他仍然像看他小時候的樣子，改成現在已經是一個三十多快要做爸爸的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可是在老人的心裏，這兒子再本事她也要操心的。
她看著易改成，咂著嘴，對他歎息道：“在外麵有什麽好啊，你看你現在這麽黑這麽瘦。”改成就笑了笑，說道：“媽，瘦好，黑也是健康啊，現在外麵流行把皮膚曬黑，你不知道我在上海這種身材多受歡迎。”老人就把身子仰了仰，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對他道：“哪能啊，瘦還好看啊，人最重要的是身體，你在上海吃什麽的啊？”改成就說道：“吃米飯啊。”“誰給你做的，小絮給你做的嗎？”老人又緊跟著來一句，也依然是漫天漫地的不放心，兒行千裏母擔憂，古話就這麽說了。改成怕她們婆媳處不好，不敢把真相說出來，支吾道：“嗯。小絮給我做的。”老人就說道：“她南方人做的飯菜合你胃口嗎，你在上海能吃到煎餅和饅頭嗎？”改成就笑，對老人道：“媽，能吃到，現在超市裏什麽買不到？”老人就很失望，傷心念叨道：“當時媽給你介紹不中意，一定要自己找，找個外地的，找個南方的，連饅頭包子都不會做，這男人娶老婆娶不好，一輩子受罪！”改成就難堪的搓著兩隻手，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爸爸這時候也發話了，對老伴道：“你真是瞎操心，別說上海那種大城市了，就說我們濟南，你昨天晚上沒去商場嗎，那煎餅幹幹淨淨的，一摞一袋，還不貴，改成這麽大的人啊，難道不會買著吃啊，你真是瞎操心。”老太太不服氣了，看了老伴一眼，攤了攤手，對他道：“啊，這超市買的能有自家做的好吃幹淨啊，裏麵都有化學成份，等到我們看好房子，改成，你和小絮回鄉下住幾天，媽要教小絮攤煎餅，這樣她回去也能給你做了。”改成就想著讓十指尖尖什麽都不會的小絮去做煎餅，那簡直比登天還難，他說道：“媽，我們沒請假，今天周六，昨天還要回去呢，沒時間回鄉下，現在公司不許請假，事情多，以後吧。”老人說道：“回一天也不行啊，很快的。”這時改成父親又說話了，拍了拍老伴的肩膀，對她說道：“我說你怎麽這麽糊塗了，這兒媳現在懷了我們易家的骨血，你不照顧她，你讓她去學攤煎餅，這要是傳出去，丟不丟臉啊，都說你欺負兒媳婦。”老太太聽到這裏，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說道：“是的，不要學了，那回鄉下，我給她殺幾隻雞吃，我剛才一下子忘了她懷了我們易家的孫子啦，哈哈，改成啊，小絮大概明年八月份就能生啊，到時你叫她到濟南來生，我照顧她坐月子，不，這樣，你們幹脆生完孩子後，就一起回濟南，工作不要緊，我就不信我們山東一個省份，兩個人還找不到工作，再說我們濟南還有熟人，到時叫你姨哥姨姐幫忙。你們答應我們的，到時可一定要回來，媽買了房子，就立馬裝修，爭取明年你們回來就能入住！”
改成就有點不安，想著小絮心裏打的算盤，立馬心如亂麻，不敢在這方麵多說話，老太太又說道：“我看啊，等房子裝修好，可以住了，你們就回來吧，那時候小絮也快生了，到後麵幾個月要特別小心，我好照顧她。”改成就硬著頭皮說道：“媽，到時再說吧，再說吧。”改成看了看時間，發現和他爸媽聊天也過去了半個小時了，他便有點想回房，對兩個老人說道：“爸，媽，天色不早了，那你們早點休息，我們一個小時後吃了中飯就去看房。”老人卻看著他，對他說道：“兒啊，媽天天想你盼你，一年都見不到你的麵，現在好不容易見著了，你陪媽多說說話。”改成聽到這裏，又隻能坐了下來，他看著他的母親，老人自從一場大病後，整個人精神大不如從前，兩隻眼睛總是汪著淚水，眼圈總是發紅，皺紋滿麵，白發蒼蒼，改成突然就覺得自己很不孝，甚至想著幹脆真的回濟南吧，侍候他們二老百年後他再去上海發展，可是又想著現在外企那麽好的條件，他不能錯過，又想著***那麽厲害的個性，和小絮在一起肯定問題很多，所以一時的感情衝動在理智的指揮下又冷卻下來，他便笑了笑，說道：“行，爸，媽，那我陪你們多坐一會。”***很高興，和他挨近著距離坐著，還怕這麽近的的距離看兒子不夠仔細，和改成說話時是欠著身子，整張臉幾乎湊到改成的眼皮底下來，一雙渾濁的老眼帶著慈愛的笑仔細地端詳著改成。改成很不自在，老人和他說的無非是他們易家的親戚朋友鄰居，老人說道：“改成啊，你姐姐又生了一個閨女，罰了八萬塊。”改成就哦了一聲，老人又對他道：“改成啊，二蛋已經生了孩子，是一個閨女，不過還沒結婚，他是你侄子，按理說你回來了，如果撞上他辦酒了，你要去送禮。”改成就點點頭，老人又說道：“改成啊，你姨哥從部隊退役下來，沒想到他分到濟南當了房管局的一個副科長啦，他今年才四十多歲，以後肯定更加厲害。”改成就看了他老娘一眼，老人笑眯眯的，對他道：“昨天晚上我和你爸就住在你姨哥家，你姨哥姨姐，還有你小姨加上兩個孩子，全部擠在二十平方的小屋裏，我們在那裏都挪不開身來，不過你姨哥對我們家真是好，聽說你在濟南買房，就說要我們下午直接去房管局找一個姓李的科長，他今天要到外麵出差，也不方全直接領我們去看房，不過那個科長是關照許多次的。”改成就附和一句：“姨哥真好。”他爸這時也說道：“改成，你大姨哥現在也升了，都升到法院上頭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