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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小絮不知道婆婆的想法,側著身子,讓婆婆和改成進來,老太太沒有吭一聲,慢慢走進房間,在那裏看著,越看心情越不好,房間不足二十平方米,一個陽台,中間用玻璃門隔開著,外麵做飯,上麵擺了電磁爐和鍋,他們肯定平時就在這裏做飯的,房間裏麵也沒什麽家具電器,隻有兩張床,兩張書桌,兩把椅子,一張書桌做了餐桌和灶台,改成平時就在這上麵切菜洗菜,同時他們也在這張桌子上吃飯,另外一張桌子上放著手提電腦,其它的雜物,比如夏天用的電風扇,冬天用的電烤爐,還有其它一些書本之類都堆在一個角落裏,另外一個角落堆著生薑大蒜花椒袋裝米,靠門的地方有一個小衣櫃,雖然地方小,兩個人還養了三個盆栽,房間是朝北的,永遠曬不到太陽,十分的陰冷潮濕。
老太太越看越傷心,走到陽台上去,那房間的地板沾了油,都髒了特別的滑,那窗簾也有油煙氣,長期炒菜熏的緣故,小絮本來不會做家務,平時家務都是改成做的,更何況現在一直在懷孩子,所以陽台充當廚房的前提下,就顯得特別的髒,這髒髒了那麽久,就有點無法捍動的意思,施小絮今天又是掃又是擦的,自己以為盡力了,可婆婆看在眼裏,卻十分的不滿意,隻覺得他們一個家髒亂得就跟一個豬圈一樣。想這兒媳了懶,她年輕的時候,鄉下那麽多房間,排屋,一共五大間,前後各一個院子,她都拾掇得井井有條,幹幹淨淨,可他們呢,小絮一個小房間都收拾不了,老人這麽一對比一聯係,對於這個兒媳婦的不滿就慢慢累積多了。
她推開窗子,看了看外麵,外麵都是高樓大廈,再遠點,就是連綿不絕的青山,因為四周都是山,她都分不清東南西北。老人就站在陽台那裏,征征地看著外麵,心裏百味雜際,想著兒子好可憐,在這個地方沒有房子,還娶了一個不會照顧他的媳婦,家裏小,而且髒和亂,不會過生活,兒子實在太可憐了,娶了這樣的老婆,她以後老死了,她怎麽放心,老太太想到這裏,就不由的悲從中來,又想起自己是乳腺癌動過手術的,雖然現在好像挺健康的,和平常人無異,可是誰知道呢,也許今天活著明天就去了,可她這樣了,兒子不但不能在老家陪著她,她卻為了照顧兒媳子,千裏迢迢地跑到南方來,在這個小房間呆著,濟南多好啊,城市大,房間多,呼吸都能大口大口的呼吸,哪像這種地方,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蝸居。老太太簡直不敢多想,多想就要落淚的。
老人背對著他們,征征地望著外麵發呆,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陽台上。施小絮和易改成不知道老人的想法,小絮望了望改成,改成衝她笑笑,小絮便向前,倒了一杯開水,捧著到老人麵前,對她孝順說道:“媽,你坐了一晚上的車,肯定很辛苦吧,你先歇一會吧,這張床是給你睡的,我和改成睡那張床。”
老太太進屋來,接過小絮遞過來的開水,那開水是小絮剛燒開的,還是滾燙的,又是玻璃茶杯,老人沒想到小絮會給她這麽燙的開水,所以很快的接了,接到手就立馬被燙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差點提到地上去,她皺了眉頭,忍著燙把茶杯放在一側的桌子上,想著這兒媳怎麽這麽不會做事情啊,遞杯茶都不知涼熱。
老人一聲不吭地坐在床沿上,低著頭不說話。改成看到老人不說話,情緒好像從杭州出來就不好了,心裏一直在**雨,連綿無絕,無窮無盡的。老太太從杭州火車站出來,心情還是很不錯的,但是從杭州汽車東站出發,一直往臨安來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是一個下落的過程,就好像百米高台的跳水,一直在下落下落,到現在,等於是直接落到穀底了。對於兒子在臨安的家,她簡直沒有一個地方滿意的。現實中的臨安和老人想象中的臨安簡直天壤之別,之前,她想著,兒子不肯回濟南,肯定是南方比北方要好太多,現在她明白了,在她的眼裏,臨安就是一巴掌大小城,轉個屁股都挪不開身的小市,有什麽好的?所以她失望之餘,難免非常氣憤,因為實在太失望氣憤了,臉上也沒有掩藏去,情緒就像從桶裏冒出的豆芽菜,見縫就鑽。
施小絮為難地看著老公,改成便搓了搓手,走過去對老人討好說道:“媽,你中午想吃什麽,你說說,我給你做幾個這邊的菜。”老太太就呆了呆,想著他兒子現在做飯了?!這男人是做飯的嗎?在外麵賺錢還不夠,回到家還要像個娘們一樣下廚房做菜,他做菜那小絮做什麽?像她老伴,一輩子她沒讓他洗過半隻碗!
她對他說道:“你們家是你做飯的嗎?”小絮的臉就白了一下,自覺地低下頭去,不敢看婆婆的臉,改成也會見機行事,立馬說道:“媽,平時都是小絮做的,現在不是小絮馬上要生產了嗎,我怕傷到她肚子裏的孩子,所以我就做幾天了,就這幾天。”
老太太對兒媳不滿,看到施小絮拙手笨腳地站在一側,她便立馬站起來,說道:“媽生你的時候還在曬穀子哩,做飯有什麽辛苦的,媽來做吧。要你做什麽,你一個男人會做什麽飯菜,你從小到大,媽讓你做過飯嗎,家裏的事隻能女人來做,男人啊,把外麵的活做好就行了。”老人的話小絮聽在耳裏,含沙射影,夾槍帶棒的,句句透著陰險。
改成就笑了笑,說道“媽,你剛來,你還是歇一會吧,你現在對臨安不熟悉,先慢慢熟悉一下。”老太太卻已經走到他麵前,馬上就要出門了,一邊走一邊對他說道:“現在就要馬上熟悉,兒啊,幹脆你帶媽去菜市場買菜吧。我以後也好一個人去買。”改成想著也是一個辦法,看了看小絮,小絮便也衝他點點頭,改成便說道:“那行吧,媽,我們去買菜,我帶你到附近逛逛。”老人就歎口氣,對他說道:“蝸殼大一個地方有什麽好逛的,在這裏啊,吃穿住用行都是螺獅殼裏做道場,唉,不說了,到菜市場去吧。”她和改成出門,又轉過身,對小絮吩咐道:“絮啊,媽和改成去買菜,你把蛇皮袋的雞放出來吧,讓它們喝點水,一路上都沒給它們喝水,估計要渴死了,你煮上飯,我回來做菜。”施小絮立馬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老人要出去,小絮堵在那裏,兩婆媳麵麵相覷,氣勢嚇人,改成看了小絮一眼,小絮才大夢初醒一般,側著身子讓婆婆出去了。改成立馬拉老人出門,知道小絮不會喂雞,便回過頭對她關照說道:“你不要做了,我一會回來煮飯。”老人和改成出了門,施小絮才透過一口氣,之前的感覺一直就像旁邊有個鬼站著,大氣都不敢出,緊張害怕,現在總算好了。她瞅了瞅那蛇皮袋裏的雞,那雞也骨碌著小眼睛看著她,兩兩對望。
改成帶著他老娘出門,走出公司小區,到附近的菜市場去,老太太瞅了瞅四周,立馬又沒情沒緒地搭拉下眼皮,法拉利賓利寶馬布加迪那些名車從她麵前風馳電掣地開過,隻可惜老太太對這些車的行情不了解,這也是臨安小城富裕的象征,哪個四五線小城有這麽多豪車啊,年輕人隻要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城有錢人多了,隻可惜老人和年輕人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這也是大部分城市人到老了反倒希望去鄉下養老了。老人也許更注重養生,空氣,水,環境,對於那些物質,車啊房啊,相反的不會注重了。
老太太隻覺得城市小車太多空氣不好,她在漫天飛塵裏搖了搖手,歎了口氣,瞅了改成一眼,對他說道:“兒啊,這幾年你就住在這地方?”改成就點了點頭,說道:“媽,這是小絮的公司員工宿舍,一人一間房,以前是兩個人住的,後來她室友走了,我們才有房子住。”他拉了老太太過馬路,老人又歎了口氣,用粗糙的大手抹了抹眼睛,對他說道:“多可憐啊,這麽小的房間,活得多麽可憐。”
改成就笑了笑,說道:“媽,我平時在上海,小絮一個人住,房子小有房子小的好處,方便打掃,要是房子多了,收拾起來也麻煩是不是?”老人就看他一眼,對他說道:“你這個兒媳啊,不好——太懶了,你看那陽台上,那窗簾都熏黑了,也不見她洗一下,我第一次過來,也要在我麵前表現一下,結果你看她做了什麽啊,給我倒了一杯滾燙的開水,這麽熱的天氣,你說她是不是有點傻?”
婆婆看兒媳,再好也要雞蛋裏挑骨頭,更何況施小絮也不算一個心靈手快的好兒媳,改成就隻能笑了笑,說道:“媽,小絮馬上要生孩子了,你第一次來,她心裏緊張,有點糊塗了。”老太太就白了他一眼,看了看頭頂明晃晃的太陽,身上臉上都出了很多汗,整個人就像被水淋濕了,不過汗可不是水,在身上粘粘的,又沾了空氣中的灰塵,特別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