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接下來的幾天裏,李文琳就忙著設計華龍大酒店的圖紙。
喬振天鎮重其事的請她吃飯,對於圖紙這件事,電話告知還不夠,還要當麵叮囑一番,李文琳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也是盡全力的把自己的所有才華發揮出來,希望到最後圖紙能夠通過,她其實很在乎這個單子。
很在乎的原因,一個是可以保住工作,第二個是可以得到一大筆提成,第三個是,她之所認最後勝出,是因為憑借著自己的才華(雖然同事誤會多多,根本不認為是才華的緣故)因為是靠著自己的才華勝出的,這一點,讓李文琳特別有成就感。
這些年,設計這一行業魚龍混雜,設計師都成了業務員,真正在電腦前埋頭做設計的總是收入最少的,那些月入上萬的設計師李文琳從來沒看到過他們畫過圖紙,他們一天到晚總是衣著光鮮,甚至來公司的時間也少,每天不是在外麵陪業主吃飯,就是在外麵陪業主玩樂,過得輕鬆又風光。
至於作圖,每個設計師下麵都有繪圖員,繪圖員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負責把設計師的設計理念和基本圖紙加工完善,也就是說大部分畫圖的工作其實是繪圖員在做。
設計師在忙什麽,忙著和業主打交道,和工程部材料部的人打交道,和著建材市場的老板打交道,很多收入上萬的設計師,真正的收入根本不靠工資,這些,李文琳在這個行業混跡好幾年,她也是明白的。
所以這些年,她混得很不如意,她除了做設計就是做設計,不會說話不會為人處事,在與人交往時,甚至會出現冷場,沉默找不到話題的時候,公司一直背地裏笑話她是書呆子一個,男同事搖頭長得這麽漂亮卻那麽內向木訥,真是資浪浪費,替她十分可惜。
所以說,李文琳在公司是沒什麽地位和麵子的,公司之所以一直還留著她,在她每個月的簽單率都排在後麵的前提下,主要的原因,就是以前設計這一塊生意太好,李文琳雖然簽單率低,但是還是給公司帶來了收入,每個公司每個老板都會講究投入與產出比,所以李文琳一直沒有出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經濟危機了,房地產市場大受影響,連鎖反應,她們做室內設計這一塊,也是根著蕭瑟一片。
李文琳本來一直很灰心失望,以為三個月走人的肯定是自己,沒想到喬振天鼓勵了她,而且廣興這個單,到了最後,她竟然奇跡般的勝出,至於勝出的理由,她一時間都幾乎不敢相信,老喬怎麽說的,是她過人的設計才華,這也是李文琳一直反複問起喬振天的原因。
因為自己的才華讓自己保住了工作,所以李文琳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成就感,這讓她十分的振奮和鼓舞,甚至丟棄在角落,已經忘得差不多的人生理想也重新浮現在心頭了,她從小的願望,做一名成功的設計師,才華被人肯定。
如今想起這些,突然間就覺得生活有了希望,人生有了奔頭,渾身充滿了幹勁,雖然張莉莉百般為難,處處擺臉,雖然男友失了業,雖然生活依然困難重重,可是李文琳卻身心快活,因為她看到了希望的緣故。
因此,廣興的設計圖紙她無論如何是要畫好的。
為了畫好廣興的設計圖紙,李文琳是不但白天全心投入到設計中去,他們設計部是下午六點下班,設計師除非是大單在即,可能會加一下班,一班的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加班的,畫圖的工作可以交給手下的繪圖員,美其名曰讓手下多練練,事實上那些繪圖員學不到什麽東西,很多都是胡亂做出來的圖紙。
下午六點,設計部大部分同事都走了,李文琳還坐在閣子間裏,拿著畫圖鉛筆在稿紙上“刷刷”的畫著,張莉莉一直坐在她對麵,晚上不必去見業主,她自己也沒有活動安排,自然是在公司裏利用公司的水電網絡娛樂一下再回去,這是她多年的習慣,盡一切可能充分利分公司的資源以節省自己的需要花費的錢,因為晚上可以呆在公司,多好,可以上網衝浪,可以在網上看電視,看電影,看綜藝節目,可以上搜房網看看,可以和房產中介或者是想買房的業主網上聊聊,這些她都可以利用公司的網絡做到,自然要到晚上十一點回去,雖然別的女同事都害怕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張莉莉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為了省錢加減肥,她晚飯也不吃了,一到下班後,就直接打開一個電影網站,窩在辦公椅上看電影。
等到張莉莉看完兩個電影,她抬起頭來,發現李文琳還在對麵畫圖,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張莉莉有點吃驚,看了看四周,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連繪圖員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對李文琳說道:“文琳,很晚了,回家吧。”
想起她從前也是這樣,任何一個單子的圖紙她總是要畫圖到深夜,賣命的要畫好,其實有些很沒必要。李文琳對設計的重視總是讓張莉莉感覺不安,因此也會十分的惱火,現在她就有點憤怒,她如此賣力的畫圖紙,多辦是廣興那個單有了進展。
李文琳抬起頭來,衝張莉莉和氣的笑了笑,說道:“沒事,再等一會。”
張莉莉決心問個明白,對她說道:“你畫的是不是廣興的圖紙啊?”
李文琳說:“是。”
張莉莉就一陣鬱悶,陰陽怪氣的說道:“現在治安可不太好啊,你到時回去,估計不安全吧,是你老公來接你,還是小喬送你回去啊。”
李文琳說道:“我一個人回去吧。”
張莉莉隻得冷哼兩聲,很無趣的繼續看電影。不過已經沒有什麽心情關注情節了,她索性關了,提前回了家,而且很不厚道的把她那邊的燈關了,這樣整個房間的光線就少了一半,房子暗了下來,李文琳征了一征,知道是她故意所為,但是畢竟是人家那邊的開關,她也不好說什麽,所以繼續埋頭畫圖,張莉莉一個人率先走了。
李文琳晚上回去後,也繼續對著電腦畫圖,甚至走在路上,晚上和小凱說話的時候,心裏想的,眼前浮現的依然是想畫的圖紙。
她畫圖紙從來都是一個習慣,那就是一定要先在心裏想好再下筆,做到胸有成竹了,思考的過程中,如果有什麽靈感閃過,就會馬上在廢棄的圖紙上記錄下來。這樣一次性畫好的可能性才比較大,修改起來也容易很多。
如果在眾多的設計圖紙中推陳出新,讓自己的設訂新穎獨物,又輝煌氣派,不隨大流,這些都是李文琳要考慮的。
為了配合李文琳的工作,喬振天也幫了她很多忙,他親自去找了設計部的總監,對他講了事情的嚴重性,如今隻有李文琳的設計才能讓他們獅豪有勝出的機會,張總監是那種表麵功夫做得特別好的領導,如果不觸及自身利益,他對下屬會特別關愛,如果與自己利益息息相關,他就會最關心自己。
李文琳這件事,不管從哪一方麵來說,張總監動腦子一想,就告訴喬振天,沒問題,他會全心支持李文琳畫圖,李文琳以前隻有一個繪圖員(因為她的簽單率實在太低了,公司一般隻會給簽單率高的設計師多配繪圖員,像張莉莉,馬暢就有三到四個)張總監為了鼓勵李文琳的工作,迅速給她重新配了兩個繪圖員,從陽天那裏調過來一個,王誠誠,小王同學,從張莉莉那裏調過來一個,張莉莉對此很不滿意,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她估計殺了李文琳的打算都有了。
除此以外,總監還特意把李文琳叫到了辦公室,對她滿麵春風的進行了一番動員工作,對她的設計才華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對於設計這一塊未來的美好圖景也給了充分的展望,張總監現在也急需要用錢,房貸車貸在即,現在經濟危機,他也有失業危險,據說開人都是從薪水高的人開起,所以他現在也希望手下好好努力,把廣興這個單拿下來,保住了手下的工作也等於是保住了他自己的工作。
這是他作為一個領導的打算。
喬振天對他道:“張總監,廣興這個單太重要了,我聽說你的設計很好,你有時間也畫一下設計圖,我怕李文琳太年輕,她的圖紙過不了關。”
張總監微微笑了笑,圖紙他肯定會去畫,但是如果不合格,通不過,豈不是自己伸出臉給人打,所以他隻是笑了笑,說道:“看看吧,還是讓李文琳去畫吧,這件事本來一開始就是她接洽的。”
喬振天是人精,自然張總監一說就知道他說話的意思,當下也沒有再吭聲,他甚至想得更遠,隻是那也是他沒有辦法能改變的事情。
廣興的圖紙不可能一天兩天能夠畫出來,在李文琳畫圖紙的時候,喬振天還要做許多其它事情,這些事情總是在李文琳不用畫圖紙的時候。
李文琳想一心一意畫圖紙,兩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她會迷惑不解的對喬振天說道:“老喬,我們現在去做什麽?”
喬振天看了看她,對她簡潔的道:“我們請朱總的秘書吃飯。”
“啊,請秘書吃飯,為什麽要請秘書吃飯?”
李文琳迷惑不解
喬振天笑了笑,對她道:“我請他吃飯,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你請他好了,我想一心一意畫圖紙,我不去了。”
李文琳最不喜歡人際應酬,聽到這裏,就想回去了。
“不行,文琳,你必須和我一起去。”
喬振天看著她,以命令的語氣說出來,李文琳愣了愣,止住腳步,對他說道:“為什麽?”
“因為朱總的貼身秘書是男的。”
“啊,是男的?這還真是奇怪哩。”
李文琳笑了起來,很少有總經理的秘書是男的吧,一般不都是長得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嗎?就像上次她在廣興看到的那位。
喬振天對她道:“對啊,朱總很有意思的,聽說他十分怕老婆。”
李文琳笑了笑,說道:“這倒不錯。”
喬振天對她道:“好了,時間快到了,我們請他吃飯去。”
“老喬,我什麽為什麽要請秘書吃飯?”
李文琳一邊緊跟著喬振天的腳步,一邊迷惑不解的對他說道,喬振天笑了笑,看了李文琳一眼,很認真的對她說道:“文琳,你記住一點,如果你想做成一個大單,那麽親近業主身邊的紅人是絕對沒錯的。”
李文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用一個外行人的口吻說道:“如果我們一開始不能接觸到決策層,那麽請一些前台,或者會麽車間主任之類的吃飯,可以理解,但是老喬,我們現在不已經接觸到了朱總嗎,他是華龍酒店裝修的負責人,他可以直接拍板決定,我們還用得著接觸那些身邊的人嗎?”
喬振天聽到李文琳這樣外行天真的話,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驚久不絕,李文琳在一旁看得莫明其妙。
她對他道:“難道我說錯了嗎,按理說,不是應該一開始接觸下邊的人,一旦接觸到有決定權的最高層,我們就不用侍候那些下屬嗎/”
喬振天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帶著好玩的笑意看了一眼睜大了眼睛的李文琳,對她說道:“文琳,你這些是在哪裏聽到的?”
“呃,一些紅的職場小說看的。”
李文琳有點不好意思。
“哈哈,這你也信啊,小說都是瞎編的。為什麽一開始接觸下邊的人,總之,我做銷售這一行做了十年,我從來沒有請前台吃過飯。是不是那邊小說裏,接觸前台接觸三十章,然後接觸一個部門經理接觸三十章,最後三十章才接觸到老總啊。”
李文琳知道他在嘲笑那那點對業務的可憐見識,她低聲爭辯道:“你笑話我做什麽,我又沒在業務部。”
喬振天對她道:“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
“是的,我是見過一頭豬在我麵前跑。”
“啊————哈哈。”喬振天醒悟過來李文琳在罵他,不由又大笑起來,他笑著對她說道:“文琳,你想想,假若你是負責人,你是朱總,你想,你會不會讓那些想做業務的家裝公司不接近你。”
“我想朱總就算願意,可是下麵的人不會讓我們輕易見到吧,不是說閻王好找,小鬼難纏嗎?”
“我跟你講,我第一次接觸廣興這個單,我就是直接找的朱總。”
“真的第一次就見到他了,下麵的人沒有為難?”
“是的,第一次就見到了,下麵的人為什麽要為難。”
“也許業主嫌那些做業務的像蒼蠅一樣圍著他嗡嗡的轉,他嫌煩。所以命令手下攔著不讓我們見哩。”
“你真是天真到可憐,他為什麽要嫌煩,他為什麽要命令手下為難我們,我們去找他,我們可以賺到錢,他難道沒有好處,而且你要明白,競爭的對手越多,他拿到的好處越多,他求之不得我們這些做業務作單搶單的去找他哩。”
喬振天搖了搖頭,覺得李文琳對於業務的認識可憐得就像一隻珍珠雞的腦袋。
李文琳點點頭,把喬振天的話仔細想了一想,說道:“嗯,你說得沒錯,原來那些職場小說都是騙人的,我還以為做業務肯定要最先接觸最下麵的人,然後一個層次一個層次的往上麵找。”
“跟你說了,小說都是騙人的,隻可惜我不會寫小說,一肚子商業經驗成不了文字。否則的話,絕對是真正的職場經驗,比起那些職場手冊強多了,那些都是誤人子弟,文琳啊,竟信書不如無書,書呆子。”
李文琳紅著臉笑了笑。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已經到了目的地,是一家四星級的飯店。喬振天在飯店門口對李文琳叮囑道:“一會你把這個紅包給他吧。”
喬振天遞給她一個厚厚的紅包,她打開看了看,是兩張購物卡。
喬振天對她道:“裏麵的麵值多少。知道嗎?”
“多少?”
“兩萬塊。”
“送這麽多啊,他又不是朱總,他隻是朱總一個秘書。”
“文琳,不要質疑了,以後你就知道我們籠絡他討好他的好處了。”
李文琳便點點頭,把那個有著兩萬信用卡的紅包小心翼翼的放到手袋裏,然後和著喬振天一起進了飯店。
很快就和朱總的秘書見了麵,一個四十左右的中等個子的男人,長得挺帥氣的,帶著一副銀邊眼鏡,看上去很斯文儒雅。
隻是整個人有點過於蒼老,顯得好像生活上很多困難一樣。
三個人寒喧坐下,隨便聊了聊,喬振天說了一些認識楊秘書很高興的話,對李文琳道:“文琳,這是廣興的楊秘書,很能幹的,朱總的工作大部分由他管理的。”
李文琳馬上站起來,笑容可掬的伸出手去,楊秘書馬上把端到嘴邊的酒杯放下,客氣拘謹的和她握了手,這麽漂亮的女設計師他也是很少見到。
酒過三巡,喬振天對楊秘書說道:“楊秘書,我們認識也是朋友,以後大家多多關照,我們準備了一份小小的見麵禮,不成敬意。”
李文琳麻利的拿出紅包,交給楊秘書,楊秘書推辭著不肯收,李文琳為難的看著喬振天,喬振天無奈,拿過李文琳手上的紅包,極為迅速的塞到楊秘書西裝口袋裏,笑道:“一兩張購物卡,楊秘書給孩子買點東西吧。”
楊秘書笑了笑,也沒有再拒絕,吃驚道:“喬經理,怎麽知道我有孩子的?”
喬振天笑了笑,對他道:“我看你辦公桌上有全家福的照片,你太太很漂亮啊,小女孩也很可愛。”
李文琳注意到楊秘書摸了摸剛才塞紅包的西裝口袋,她才明白,剛才他對她的推辭其實隻是做作樣子的,還是喬振天會做人,看來她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來,楊秘書,我們幹杯。”
喬振天舉起酒杯,和楊秘書碰杯,楊秘書喝一口酒,感歎道:“現在生活真是難啊。”
喬振天笑了笑,對他說道:“楊秘書不是廣州本地人吧。”
楊秘書搖搖頭,說道:“我是山西的,在廣州結了婚生了孩子,去年在這邊買了房,嗬嗬,也算半個廣東人吧。”
他笑了笑,臉上終於有了一些得意的笑容,不過隨即就被愁苦掩蓋,他搖了搖頭,說道:“孩子本來不想這麽早要的,不過我老婆急著要生,所以買了房子剛供上房貸孩子就來了,這兩年,真是四處找錢。”
李文琳在一旁沉默聽著,想著他是不是示意他們多送一點紅包啊。
不過喬振天沒什麽表示,隻是順著楊秘書的話說著,三個人聊天晚上十點多才各自回去。
喬振天和李文琳結了賬回去。
李文琳對他道:“老喬,為什麽要送購物卡?”
老喬笑了笑,一邊把飯店開的發票小心放好(剛才那餐飯吃了他兩千多)一邊笑道:“難不成送現金?那麽多錢人家敢說嗎?”
李文琳想想也是。
老喬一邊和她一起走出飯店,一邊對她說道:“文琳啊,購物卡就是為我們這些人大量存大的啊。”
李文琳笑了笑,對他道:“現在這個單八字還沒一撇呢,你這們付出,未免風險太大了吧。“
喬振天哈哈一笑,對她道:“我個人可舍不得,不過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公司會報銷的。“
李文琳便也笑笑,兩個人站在街邊等車,李文琳想了想,對喬振天說道:“老喬,我剛才想了想,我還是覺得沒必要對朱總秘書這麽討好,我看他那樣子,根本影響不了朱總的決定。“
喬振天點點頭,想她看人還蠻準的,他笑了笑,說道:“你說的沒錯,但是我討好他又不是指望他影響朱總的決定。“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的目的是利用他幹掉那些和我們搶單的同行對手。”
“利用楊秘書?”
“對。”
李文琳不明白了,她是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還想再問清楚,這時候車來了,喬振天推她上車,對她道:“你先回去吧。”
李文琳隻得點點頭,想著下次有機會再問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