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八章 秋收

瑞雪心裏沒來由的就開始發虛,連忙垂下眼眸,把飯菜放在床邊。

“剛才我錯過了飯時,你一定餓了吧,簡單先吃點兒墊墊肚子,晚上再給你整治些好的。”

趙豐年沒有答話,半是新奇半是懊惱的盯著瑞雪又看了好一會兒,就在瑞雪實在受不了那瞪視,準備開口之時,他卻終於出聲問道,“你,真的是個丫鬟出身?”

瑞雪一愣,低頭伸出雙手,看著手掌心裏幾個顯眼的繭子,聳肩答道,“你見過哪個小姐手上有繭子,不是丫鬟是啥?就算跟著主子學過幾天字,也不能真的變成主子啊。

趙豐年不置可否的吹了眼簾,拿起筷子開始吃飯,瑞雪也不知瞞過他沒有,一邊在心裏腹誹這人真是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絕對是做大奸臣的料兒。一邊轉身搬起剛才因為教兩個孩子讀書而移到地中央的桌子,重新挪回窗下,然後就去了灶間吃飯。

趙豐年淡淡掃了那桌子一眼,也許真是他多心了,就像她說的那樣,大戶人家的小姐們繡個帕子就算活計了,多走兩步路都出虛汗,怎會如此孔武有力,可以輕易搬動一隻杉木大方桌兒?

再者說,跟在小姐身邊讀書,反倒才學賽過小姐的丫鬟,武國曆史上也不是沒有,二百年前不就有位狀元郎娶了宰相家小姐身邊的秉筆丫鬟為妻,一時傳為佳話?

這般想著,他也就放下了心裏的疑慮。

廚房裏,瑞雪慢慢喝著包穀粥,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這個身子的主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身世,如果按昨日腦子裏突然閃現的那奇怪畫麵和那塊上好玉佩推理,這原主人應該是個有身份的小姐,但是她手心有繭子不說,剛才又那般輕鬆的搬起了桌子,這就有些反常了。

要知道就算前世她幹慣了粗活,力氣也沒有這般大啊,這時空嬌滴滴的小姐們,就更不可能有這把子力氣了。那這身子的原主人到底是小姐,還是丫鬟呢?

一頓飯吃完,她也沒得出結論,抬頭看看外麵天空,暗灰色的烏雲已經褪盡,露出湛藍的天空,太陽斜斜西掛,毫不吝嗇的把溫暖的陽光灑下,向人間昭告它的重新歸來。樹葉殘留的雨珠兒上,微微顫動著,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就是空氣都好似新鮮了三分。

瑞雪的心情大好,立刻放下碗筷,跑去後園看那五壟白菜,有了這場及時雨的浸潤,想來一定白菜種很快就會發芽出苗了,喜滋滋的四處巡看一番,她就刮去鞋底的濕泥,轉回灶間刷洗碗筷,然後照料著屋中之人,或者喝水,或者“更衣”。

如此過了三日,趙豐年已經能自己慢慢挪動到院角的茅房去方便了,瑞雪也終於脫離了全職陪護的工作。

大壯和小黑每日午後都要來學上一個時辰,一開始兩個孩子,見到趙豐年還知道問詢兩句,在得到先生身子病弱不能教授的回答後,才轉向師娘請教,待得後來,幹脆就連問詢都省了,行過禮,直接就奔向師娘了。

這讓趙豐年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他在旁邊聽得幾日,卻也不得不承認,瑞雪的教授方法確實不錯,先解釋清楚含義,再要孩子們誦讀,直至背誦,這比要孩子們先背誦下來再解釋含義,更容易被孩子們接受。

他心裏默默記下來,想著以後也要照此改換一下授課方法,當然,他看著瑞雪的眼神,不自覺的也添進了一抹敬佩之色,不再像以前那般輕慢。

這日晚飯時甚至出言要瑞雪一同坐下來吃,瑞雪立即歡喜應下,她倒不覺得這是名義上夫君對她的認同和尊重,隻單純為了以後不必再煩惱,如何才能把本就不多的飯菜分成兩份?

當然,趙豐年不知她心中如此想,反倒以為這女子也不算愚笨,知道聽從夫主的吩咐了。

秋日的風,沒有夏日的悶熱,冬日的冷冽,吹在身上,分外舒適涼爽,趙豐年慢慢在院子裏走了幾圈兒,活動著因為長期臥床有些僵硬的手腳,自覺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喚了剛剛從園子裏回來的瑞雪,去通知蒙童們準備開課。

結果瑞雪回來卻說,族老們要他再多養兩日,因為秋收馬上就開始了。

那十幾個蒙童,雖然才不過八九歲年紀,做不得什麽力氣活,但是幫忙看個孩子、往地裏送個食水還是能做到的,多留在家裏幾日,也為大人分擔一二。

趙豐年原本也是因為養病日久,擔心耽擱了孩子們的功課,並不是完全好利索了,聽得如此回話,也就順勢答應了下來。

瑞雪心裏感激張嫂子一家,從她醒後就一直多方照料,左右家裏也沒有糧食可收,就每日早早做好飯菜,草草先吃一口就扔下趙豐年,跟著張嫂子一家下地忙碌。

張家夫妻先前死活不肯,連聲說著她是嬌貴人,又識文斷字,怎能做這些粗活?

瑞雪卻笑道,“先不說嫂子和大哥對我們夫妻的幫助,就隻說鄰裏之間住著也該互相搭把手啊,我閑著無事,怎麽能看著你們忙翻天。再說,大哥和嫂子就當我是為了來混幾頓好飯食吧。”

張嫂子知道她把雞蛋都做給了趙豐年吃了,心中憐惜她也是大病初愈,不曾好好將養,就不再推辭,帶了她下田收割包穀。

他們夫妻割包穀秸,大壯揮著鎬頭刨下根須,瑞雪就帶著二壯和三丫坐在地頭剝包穀皮子。

秋天的太陽很暖,象一床絲絲軟軟的被子覆蓋在人們的身上,暖洋洋、綿融融的,充滿了睡意。

瑞雪麻利的剝著包穀皮,露出裏麵飽滿的苞穀粒,像一粒粒金豆子一般喜人,雪白的葉子擰成股兒,兩兩綁在一處堆在一邊,等到運回家去,直接搭在木架上晾幹,就可以脫粒裝袋了。

二壯和三丫,一個六歲一個四歲,正是頑皮的年紀,剝了幾十個,就有些坐不住,在包穀堆上爬上爬下瘋鬧,時常滾做一團,瑞雪忙著幹活不能分心照管他們,又擔心小孩子骨頭脆,摔了哪裏不好交代,就想了幾個成語故事講給他們聽,哄著他們老老實實呆在她身邊。

兩個孩子眨巴著大眼睛,聽得入迷,不時因為瑞雪講到驚險之處而擔憂,或者聽得她提問而皺著小眉頭想答案,哪還有心思去淘氣,果真讓瑞雪省了很多力氣。

結果,中午張嫂回去做了午飯端回來,大夥兒圍在地頭吃飯時,兩個孩子就歡喜的嚷著講給爹娘和哥哥聽。

二壯繼承了張嫂子的多言而爽快的性子,雖然還講不得多完整,但是勝在聲音清脆,活靈活現,倒也讓一家人聽得有滋有味,瑞雪沒想到這孩子記憶力這般好,很是誇讚了兩句,張家夫妻樂得合不攏嘴,連說是她教的好,一時說笑得熱鬧。

隔壁地裏的黑子聽了幾句,立刻跑了過來,央求師娘給好好講講,他的父母也是憨厚的農人,也端了飯菜過來想要一起聽聽,沾沾讀書人的靈氣。

瑞雪無奈,就把給兩個孩子講的故事又重複了一遍,聽得眾人連連讚道,原本隻知道趙先生才學好,沒想到如今找了個娘子不僅也是個識文斷字的,還講得這般好故事。

農家人除了每年上元節去陣子裏看看花燈,平日裏也沒個消遣,偶爾哪個村子裏的富戶有個喜事請台大戲,都能引得十裏八村趕路來瞧熱鬧。

瑞雪講的幾個故事,不但有趣還有道理,不到一晚就傳得許多人都知道了,於是第二日中午再吃午飯時,聚來聽新鮮的鄉親就更多了,瑞雪一邊自嘲她居然成了說評書的先生,一邊抓住這樣的好機會,發揮她的親和力,倒也把村裏人認識了大半。

她十五歲輟學回家賣豆腐,操持一家生計,早早練就了一副好口才,後來開起廠子,白日忙碌,晚上就挑燈夜讀學習,又加出門走了很多城市,那眼界見識,自然不是這時空的普通婦人可比,所以,如此不過四五日,整個村子裏婦人們都拿她當了知心姐妹兒,就是那些男子也不敢小看與她。

這一日張嫂子家的半畝土豆都裝了麻袋,兩畝包穀也收好了,秸稈兒打捆,根須刨出曬幹磕掉了泥土,隻等著用牛車拉回去。

張嫂子就不肯讓瑞雪再幫忙,拉了她坐在地頭兒的柳樹下,收割過後的土地,露出黑灰色的膚色,地頭暗綠色的蒿草隨風招搖,攪動著空氣裏豐收的味道。

張嫂子抹了一把額前的汗珠兒,笑道,“多虧妹子跟著忙活了這幾日,今年的地才收的這麽快,隻等你大哥把西邊那片牛豆收了,翻地種了麥子就能好好歇一冬了。”

瑞雪倒了碗涼茶,攬過從遠處跑來的三丫頭,喂她喝了幾口,好奇問道,“嫂子,什麽是牛豆?”

張嫂子以為她一直在大戶人家伺候,不知道這些農家作物也不出奇,就答道,“就是豆莢子裏麵結了黃色的小豆子,平日裏各家都種一些,留著泡開了喂牲口,災年吃不飽肚子的時候,也有人煮熟了頂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