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六十六章 警告

不到一刻,吳三嫂黑著臉把熱氣騰騰的肥雞端了上來,早就嗅著香味咽口水的父子四人,齊齊撲了上去,搶翅膀,搶大腿兒,不時燙得嘶嘶有聲,還是小三兒有些孝心,把手裏的翅膀塞給了娘親,“娘,你也吃幾口吧。”

吳三嫂忙了半晌也覺肚中饑餓,又覺反正已經偷回來了,不吃也去不掉做賊的名頭,索性破罐子破摔,跟著吃了起來。

很快,一家人風卷殘雲般,把肥雞變成了雞骨頭,吳老三領著兒子滿足的拍著肚子躺在炕上不肯動彈一下。

吳三嫂把雞骨頭藏在陶罐裏,放到灶間,想著第二日找個地方埋了。

她剛要催著幾個兒子回屋睡覺,大柱第一個就翻身坐了起來,捂著肚子哎呦不停,扶了牆壁下地,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吳三嫂急問,“大柱怎麽了,可是吃得急了?”

她這兒尚未聽到大柱的回話,吳老三也坐了起來,緊跟著往外跑,然後是小二、小三兒,最後吳三嫂已經沒有心思追問了,因為她也開始不舒坦了,好似有隻大手攥著她的腸子在絞勁兒的抻著,疼的她是直冒冷汗,跑出門口一看,大兒已經占了茅廁,吳老三領著兩個兒子蹲在院角直哎呦,她也隻得找個角落解了棉褲…

瑞雪一夜好睡,早晨醒來,突然想起昨晚等待之事,立刻翻身坐起,卻聽趙豐年在旁邊說道,“你等的‘客人’已經帶著禮物走了。”

瑞雪扭身,見趙豐年正枕著手臂看她,一雙眼眸黑漆漆的,好似含著諸多笑意,她忍不住伸手順了兩下頭發,胡亂答道,“走了好,走了好。”

趙豐年心情很是愉悅,嘴角翹起,一邊起身穿衣,一邊說道,“天氣好似很冷,不如早晨吃麵片湯吧?”

瑞雪立刻應下,“好啊,昨日熬了豬骨湯,下些麵片兒正好。”

兩人穿衣下地,一個疊被,一個忙著燒水洗漱做飯,不一時,吳煜跑了回來,進灶間幫忙燒火,說道,“昨晚那賊來了。”

“嗯,你聽見動靜了?”

“我和大壯一直等著了,他翻@牆進院子時,我們還想出去捉他。”

“翻@牆?我特意沒鎖院門,他也是個笨賊。”瑞雪一邊把手裏的寬麵抻長抻薄,下到鍋裏,一邊說道。

吳煜抬頭看她,撇嘴,“你不會是睡著了吧?”

瑞雪嗔怪的伸手敲他的腦門,“這麽沒規矩,不是要你叫我師娘嗎?”

吳煜懊惱的抹去腦門上的白麵,低頭嘀咕,“不過就比我大五歲罷了。”

瑞雪耳朵尖,聽到這話又敲一記,“大一歲也是師娘,何況還是五歲,不願意叫師娘也行,明日改叫…嗯,老板娘,或者夫人。”

吳煜微垂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異光,試探說道,“叫姐姐不就行了。”

瑞雪手下一頓,想起前世的弟弟瑞祥,小時候也日日喊著姐姐,跟在她身後,乖巧懂事,怎麽長大了,就變得那般自私,最後甚至害得自己翻車喪命,也不知道他聽得自己的死訊,會不會後悔?原本以為自己會恨他和瑞麗,可是,相隔兩個時空,姐弟三人恐怕永遠不會再見,她心裏終究還是恨不起來,隻希望他們沒有了她,能少惹些禍…

吳煜半晌沒有聽見瑞雪出聲,抬頭看去,卻見她臉上少有的覆著一層悲傷之色,比起平日那般鮮活的嗔怪笑怒,這悲傷讓他突然心慌之極,想要開口詢問,最後說的卻是,“湯沸了。”

瑞雪從回憶裏驚醒過來,手忙腳亂的趕緊把剩下的幾條麵片下了鍋,用長把木勺貼著鍋底攪了攪。

吳煜低頭撤出了一半柴禾,跺腳踩滅,轉身要出去,卻被瑞雪拉住了手臂,輕輕的歎氣聲,在他耳邊響起,“好,以後你就叫我姐吧。”

吳煜大喜,扭頭看見她眼裏滿滿的真誠與關愛,又突然覺得自己心底實在肮髒黑暗,匆匆應了一聲,“好。”轉身就跑了出去。

瑞雪失笑,暗道這小子平日又驕傲又固執,脾氣硬得像塊石頭一樣,沒想到居然如此容易害羞。收了碎蔥花扔進鍋裏,然後盛出麵片兒,又切了一盤鹹蘿卜,一盤酸甜小黃瓜,一起端進了屋子。

趙豐年和吳煜在桌邊坐了,瑞雪先給趙豐年盛好,然後才是吳煜,吳煜低低說道,“謝謝…姐!”

趙豐年手下一頓,抬眼見瑞雪笑眯眯的又給吳煜夾了小黃瓜,忍不住眉頭就擰了起來。

瑞雪以為趙豐年犯了小孩子脾氣,連忙也夾了一塊給他,笑道,“我在這裏也沒有親人,剛才就收了煜哥兒做弟弟,以後也算有個依靠,萬一你將來欺負我,也有人幫我出氣撐腰。”

趙豐年聽她如此說,心裏那股莫名的悶氣反倒散了,眉頭鬆了開來,喝了兩口骨湯,終於還是沒有反對,算是默許了。

瑞雪已經習慣了他的寡言,心裏又惦記昨晚之事的成果,也沒多留意,一邊吃著麵片兒,一邊囑咐吳煜,“今日,你帶著大壯,任務就是盯著吳家,看看可有人上門,如若有動靜,就回來告訴我。”

吳煜點頭,默默吃了飯,就跑出去了。

果然如瑞雪所料一般,整整一日,大壯和吳煜的回報,都是無人上門,聽得她冷笑不止。惡人自有天懲罰,吳家就算人緣再差,平日也有一兩戶常走動的人家,可惜,偏偏今日需要有人幫忙之時,卻巧合的無人上門。

晚飯後,瑞雪與趙豐年打了個招呼,就帶了吳煜出了門,一路小心掩了行跡走至村西吳家,四下瞧著無人經過,就開了院門進去。

沒想到院裏居然處處都是肮髒之物,落在白色的積雪上,極是顯眼,哪怕在暗夜裏也看得清楚。

吳煜嫌惡的捏了鼻子,走在前麵,不時低聲提醒瑞雪,“姐,踩著我的腳印。”

瑞雪點頭,也用袖子掩了口鼻,兩人小心翼翼穿過院子,待推開屋門之時,迎麵撲來的臭氣,熏得兩人都想直接掉頭回家了。

吳家五口,橫豎不一的躺在屋裏,炕上兩個,地上三個,都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吳老三甚至褲子隻提了一半,吳煜生怕瑞雪看見,又怕他身上沾了屎尿弄髒他的手,於是扯了炕上的被子扔到他身上蓋了。這才摸到桌前,點了油燈。

吳家五口聽得動靜,又見了光亮,拚著僅存的一絲力氣,說道,“救…救命啊。”

瑞雪冷笑,上前踢了吳老三兩腳,“你氣得我家先生吐血,居然還要我救命,當我是觀世音啊?”

吳老三本分辨不出瑞雪的聲音,但是那“吐血”一事,他還是記得的,立刻猜到昨晚之事定然是中了計,於是怒道,“是你…是你下藥了。”

“對啊,我下藥了,足足一斤巴豆粉呢,我研究了好半晌才把苦味去掉,又沒有傷到藥性。”

大柱在旁邊聽了,恨得想要伸手去打瑞雪,卻無奈手腳之上半點力氣都沒有,被吳煜狠狠踹了兩腳,也老實了。

吳三嫂哭泣出聲,“趙娘子…都是我們不對…你饒了我們吧。”

瑞雪盯著她蒼白的臉色,想起第一次見她時那般幹淨利落的模樣,忍不住歎氣,“原本以為你們一家,隻有你還是個明是非的,沒想到也是個糊塗的。”

吳三嫂臉上羞愧的紅了一紅,還是哀求道,“千不對,萬不對…都是我們一家不對,趙娘子,你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小兒吧。”

吳老三也嘶聲說道,“是張大戶要買你家鋪子,我才去說的,我沒想把先生氣吐血…”

瑞雪眼裏銳色一閃,“都這時候了,還想著攀咬別人呢,看樣子你還是沒長記性啊。你們記住了,今日受的苦,就是個警告,以後若是再敢惹到我們一家,那雞裏的巴豆就該換成砒霜了。”

清清淡淡的聲音,回蕩在屋子裏,讓吳家五口齊齊打了個冷戰。

瑞雪嗤笑一聲,起身撫平微微壓皺的衣角,“放心,我會想辦法喚人,但是人家什麽時候來,就看你們一家的運氣了。”

說完,她帶著吳煜走了出去,一路順利回到自家院門前,瑞雪仰頭凝望黑漆漆的夜空,好半晌,扭頭笑道,“這是你到趙家的第二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輕來輕去的爭執吵鬧,可以忍,但是一旦觸犯了底線,就要反擊,而且要一擊必中。懂嗎?”

“懂。”吳煜點頭,一雙細長的眸子,在暗夜裏冉冉生輝,灼熱驚人。

瑞雪拍拍他的頭,“去給張嫂子報信兒吧。”

吳煜應聲拐去了張家西院,張嫂子正與翠蘭一邊兒做針線,一邊兒閑話,見到吳煜來,知道瑞雪事情辦完了,於是按照她白日裏的囑咐,問道,“煜哥兒怎麽來了?”

“大壯好像有些肚子疼,要我來找嬸子。”

張嫂子麻利的收起針線,裝作惱怒道,“這小子,定是白日裏玩耍灌肚子裏冷風了。”說著起身對翠蘭道,“翠蘭,我回去了,年前就沒空找你說話了,明日我還要去娘家哥哥那裏送些年禮,平日再是吵鬧,也是親兄妹,禮節還是要到的。”

“可不是嘛,嫂子辦事就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等過了年兒咱們再聚啊。”

翠蘭笑著送了張嫂子和吳煜出門,回屋見自家孩子爹兒坐在炕上,想了想說道,“年禮就差三哥家沒送了,你先看著孩子,我去一趟吧。”

周喜聽聽外麵風聲呼嘯,就勸道,“明日再去吧,天太黑了。”

翠蘭也確實不喜三哥一家,就點頭同意了。

於是,可憐可恨的吳家五口,又在冷冰冰的屋子裏熬了一晚,心裏把無辜的瑞雪罵了千萬遍,哪裏知道是他們平日太過惹人厭煩,才多受了這些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