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八十七章 知會

瑞雪在院子的冰堆下拿出一塊瘦肉,趁著尚未化透的時候,細細切成碎末,薑和兩朵泡開的蘑菇也同樣切碎,陶鍋裏放上清水坐到小灶眼兒上燒開,放進去把中午剩下的粳米飯倒進去,大火煮沸,把瘦肉末先放進去,煮得變白後,再把薑末、蘑菇末統統加進去,一邊轉成小火熬著,一邊用木勺子不斷攪拌,很快肉粥的香氣就散了出來。

張嫂子夫妻、高家夫妻,連同幾個孩子急匆匆趕過來時,嗅著院子裏又飄滿了香氣,都忍不住笑了。

以前瑞雪差不多隔個兩三日就要琢磨一樣好吃食,但自從趙豐年生病,她連飯都吃得極少,又怎麽有心思琢磨新吃食。現在又恢複了往日的心情,恐怕先生是真的要痊愈了。

瑞雪聽得動靜,就撤了大半柴禾,轉成最小的火兒,讓陶鍋保持咕嘟著,這才迎出來,眾人進了屋子,見到趙豐年睜了眼睛,雖然還不能說話,但那眼神是明顯識得他們的,就更是歡喜,稍稍說了兩句就退了出去。

翠娘和張嫂子拉著瑞雪簡直都要掉眼淚了,“妹子,這下可好了,先生醒了,以後你就不用再受欺負了。”

瑞雪心裏酸楚,到底還是笑著安慰她們,“嫂子也知道我是不吃虧的性子,哪裏會受什麽委屈。”

張嫂子苦笑道,“先前妹子說起,嗯,組老們的心思,我還不信,今日從鋪子回來時碰到了雲二嬸,她簡單跟我提了提,我剛才又去找翠娘打聽,才知道今日族老們與裏正吵了起來,話裏話外都是要你交出碼頭的鋪子和豆腐方子,現在滿村都知道這事了,恐怕明日族老們就要上門來了。”

翠娘先前來的路上也聽她說起這事,恨得直咬牙,“還算裏正有些良心,攔了他們兩日,不讓上門,若不然可能昨日他們就來了。”

高福全皺著眉頭說道,“村外那一百畝水田,當初遭災時,大夥兒本是不想賣的,結果也是族老們極力勸說,才低價賣給了張大戶。我去年在田裏給稻子放水的時候,聽張家兩個管事說,當初那張大戶送了族老們每家兩袋糙米…”

屋中眾人聽了這話,都有些吃驚,這可絕對是吃裏扒外、損公利己,就算那時遭難,誰都想著活命,也不能為了自家不挨餓,就害了全村人啊。

張大河性子憨厚淳樸,可也不是愚蠢的,皺眉想了想說道,“這事兒畢竟沒有抓到證據,說出去也沒人信,還是先捂著吧。”

高福全也點頭,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才擱心裏藏了這麽,今日如若不是聽得族老們要打鋪子的主意,我也不能說。”

瑞雪笑著給他們添了茶,“多謝張大哥和高大哥的好意,他們要謀奪鋪子,也是以為先生身子不好,如今先生已經清醒了,等他們上門時,想必也不敢再提這話茬兒。”

眾人點頭,本來趙豐年沒死,他們就商量謀人家財,已經是喪了良心,不占理,如今趙豐年醒了,他們哪有膽子再提,明目張膽搶人家財,按律法可是要進大牢的。

又說了幾句閑話,安排好了幾日內的事情,張家高家眾人就要告辭了,瑞雪留他們吃飯,他們哪裏肯讓她再忙碌,執意要走,瑞雪就把鍋裏的粥盛了兩陶罐,要翠娘和張嫂子帶回去給孩子吃。兩人也習慣瑞雪送吃食了,笑嘻嘻接下,熱乎乎抱在懷裏走了。

吳煜幫忙拿了碗筷,擺了桌子,瑞雪照料著趙豐年喝了半碗肉粥,見他吃得香甜,又琢磨著明日再換成骨湯粥試試。

那藥汁兒裏的赤炎果,本是至陽之物,克製陰毒功效極好,前幾日,已經慢慢把趙豐年身體裏凍僵的經脈溫養好了大半,如今他已醒來,有意識的調動真氣引導,不過一夜,寒毒就被壓了下來,瑞雪早起時,聽得他開口說話,更是歡喜。

這一日裏,兩人都躲在家裏,趙豐年睡了,瑞雪就去灶間做吃食熬藥,趙豐年醒了,瑞雪就讀書給他聽,小小的屋子裏,滿滿都是和美甜蜜,吳煜隻早晨回來吃了一頓飯,就避到了張家,借口教大壯讀書不肯回來。

瑞雪整顆心都在趙豐年身上,也沒多理會他,囑咐兩句也就算了。

第二日,一早兒,趙豐年已經能夠下地走動幾步了,他堅持坐到桌邊兒一起吃飯,吳煜瞟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撇了撇嘴,低頭繼續喝粥。

飯後,瑞雪忙著收拾灶間,吳煜則拎了斧頭劈了半堆木頭,那架勢倒像是在劈仇敵一般,又狠又準,瑞雪猜到這小子在生氣,就以為是因為昨日那幾句嗬斥,於是拉了他趕緊哄道,“這幾日煜哥兒幫姐姐熬藥、幹雜活兒,實在辛苦,晚上姐姐給你做打鹵麵,獎勵你如何?”

吳煜抬頭看了瑞雪半響,悶悶說道,“我已經14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瑞雪不知他為何要明言年紀,就拍了他的頭,“當然不是小孩子,我們煜哥兒是男子漢。那麽,男子漢吳煜,晚上咱們吃打鹵麵,如何?”

吳煜心裏歎氣,徹底無言,“好,要蘑菇肉鹵。”

姐弟倆如此雞同鴨講般商訂好晚上的飯食,就繼續忙碌。剛剛洗淨手,就聽院門外有人喊道,“趙家娘子在家嗎?”

瑞雪聽出是雲三爺的聲音,與吳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扔出一句,“終於上門來了。”

吳煜進屋去知會趙豐年,瑞雪就迎去了院門口,開了院門,也沒有同前幾次一般恭敬,隻淡淡問道,“幾位長輩,怎麽有空閑來我們這簡陋之地?”

雲三爺聽出她話裏有話,但心裏也不以為意,一個即將沒了夫主的寡婦,就是個賣做奴仆的下場,他還不放在眼裏。

他一甩袖子抬步往堂屋走,說道,“我們來探望趙先生”。說完帶著幾個族老就進了屋子,瑞雪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雲三爺進屋直接就坐了主位,這顯然不合規矩,但幾個族老都沒說什麽,明擺著打定主意要替趙家“做主”了。

瑞雪站在門口,不上前行禮,也沒有張羅上茶,隻是沉默盯著他們四人。

坐在左下首的王老爺子敲敲桌子,出言責怪道,“趙娘子,長輩上門,怎麽不知奉茶,這般沒有禮數。”

“對不住了,幾位長輩,家裏的銀錢都用來給先生抓藥了,沒有多餘那份備辦茶葉。”

王老爺子皺了眉,“碼頭上那鋪子不是開張了嗎,日日都有進項,豆腐也日日成車的賣,怎麽還會缺銀錢?”

他對麵的一個灰衣老漢,鄉親們稱呼宋六爺的也道,“先生吃了這麽久的藥,怎麽也不見起色,可是你這婦人私藏了銀錢,不肯買好藥給先生服用啊。”

瑞雪沉了臉,冷笑出聲,“族老們說是來探望先生的,但沒有一個打算進去看看先生麵色如何的,除了替我算計鋪子和賣豆腐的進項,就是指責我私藏銀錢。我想問問族老們,你們當真是來探望先生的嗎?”

王老爺子和宋六爺,都被堵的一哽,雲三爺瞪了他們一眼,埋怨他們有些太急躁了,於是出言緩和道,“先生的病需要靜養,我們不想進去打擾他,隻問你幾句,有何不妥?誰教你的規矩,這般無禮出言頂撞長輩。”

“這就不勞幾位族老費心了,教我規矩的自有我們趙家的長輩,族老們畢竟是外姓,還是不要越疽代苞了。”

“你這無知潑婦,我們是雲家村的族老,你住在雲家村,我們怎麽就管不得你?”雲三爺氣得拍了桌子,其它族老也皆是點頭附和,指責瑞雪以下犯上,不尊長輩。

瑞雪上前幾步,雲三爺還以為她要行禮賠罪,沒想到,她卻是伸手扶正被震得傾斜的茶具,然後重新退到門邊兒,才說道,“這是先生平日慣用之物,雲三爺手下加些小心,萬一摔碎了,我可沒法跟先生交代。”

幾個聽了這話一愣,繼而惱怒更甚,王老爺子指了瑞雪,罵道,“你這是什麽話,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敢不敬長輩!”

瑞雪實在被他們這副好似趙家老太爺的嘴臉惡心的夠嗆,也不願聽他們羅嗦,直接問道,“族老們上門,定然不是為了訓斥我不懂規矩這麽簡單吧,有事就快說,我還有活計要忙。”

王老爺子還要再罵,雲三爺揮手打斷了他,說道,“我們來就是知會你一聲,碼頭上的鋪子還有做豆腐的方子,這兩日都拾掇一下,交給村裏。”

“憑什麽?我趙家的家財為何要交給村裏,族老們可是沒有睡醒,白日說夢話!”

瑞雪眉毛都立了起來,聽說時是一回事兒,那畢竟沒發生,但真輪到頭上了,這種被人謀奪,被人欺辱的感覺著實讓她壓不住火氣。她本身就是前世靈魂穿越而來,財產私有是所有現代人不可侵犯的權力,這些土埋半截的老家夥,隻幾句話就要拿走她辛苦攢下的家業,她怎麽能不惱怒?

“放肆!怎麽和長輩說話呢,你們趙家住在雲家村,就是雲家村的人,你們趙家的產業自然也是雲家村的產業,如何交不得?”雲三爺吹胡子瞪眼,口氣極是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