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人就結伴回了村子,當然還是花了三十文雇的馬車。當然,不是瑞雪不知節儉,吃不了苦,隻是,徒步幾十裏,這對於前世動輒開車趕路的她來說,實在太過痛苦了。於是,哪裏省錢都好,隻這雇車一事上絕對不能省,自然,這也更堅定了她置辦馬車的決心。
話說,第三日一早,瑞雪張羅好家裏兩個男人的午飯,交代吳煜照料趙豐年,就要趕去碼頭,吳煜有心跟去,想起自己這張惹禍的臉,也就泄了氣,瑞雪好笑,哄他說,回來給他帶個好玩意兒,那口氣還是如同哄孩子一般,讓吳煜更加憋悶,轉身就跑去了張家。
瑞雪好笑,知道他雖常無故鬧別扭,但是到底還不會誤了她交代的事,也就趕去了碼頭鋪子。
河邊冰棱還未曾完全化完,城中各個鋪子備辦的年貨也未曾賣到短缺,還不是添補的時候,所以,碼頭船隻極少,很是清閑。力工們都聚在鋪子北屋,喝茶閑話兒。
張嫂子忙著給眾人上完茶水後,就一邊做針線,一邊監督著栓子和石頭練字,看那架勢倒還真有三分先生模樣。瑞雪開門進去,三人都迎上來,簡單說了幾句,她就進了北屋,剛一提起買馬匹的事,就跳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高聲說道,“我家原來住在北疆,我爹就是牧馬人,我也學了三分皮毛,倒是能幫三當家這個忙。”
瑞雪大喜,“那可太好了,不知道兄弟貴姓啊?”
那後生撓撓腦袋,呲牙笑道,“三當家叫我馬十一就行。”
馬老六也接話兒說道,“妹子盡管帶他去,這是我本家兄弟,他若挑不好馬匹,回頭我替你收拾他。”
瑞雪擺手嗔怪道,“二哥可不要這麽說,把十一嚇到了,真選不到好馬怎麽辦?”
馬老六哈哈大笑,“妹子放心,這小子精著呢,他過半月要娶親了,媳婦兒住得遠,我看啊,他是打著借你這馬車去迎媳婦兒的主意呢。”
馬十一被堂兄拆穿了心思,臉色更紅,想要辯解,又被馬老六一個眼色止住了。
果然,瑞雪聽了這話,就爽快的笑道,“娶親?這可是好事啊,正好馬車也能沾沾喜氣,咱們今日就買個新的、整齊的,十一到時趕著去丈人家,看著也體麵。”
馬十一大喜,連連道謝,眾人也都讚道,“三當家真是爽快、仗義。”
瑞雪又道,“都說那牛馬市不太平,我今日又帶了不少銀子,哪個兄弟願意走動走動,就隨我去一趟吧。還有,耽擱少賺的工錢都算我頭上。”
徐寬正巧從外麵進來,就笑道,“妹子是幫裏三當家,兄弟們幫個忙兒,還要什麽工錢,誰跟去,中午供他頓好飯就行了。”
左右碼頭上也沒多少活計,有幾個熱心腸,家又住在城外不遠的漢子就跳下了地,瑞雪數了數,加上馬十一,總共六個人,就是有事也能鎮得住了,於是道了謝,就帶著他們進城去。
靈風城的牛馬市在城池的西北角,不遠處是一片低矮的棚戶區,住的是這城裏生活在最底層的貧困之人,隔了一條小道,就是官府設立的牛買買賣之處,幾十個粗細不勻的木樁子上,栓了不下二百頭牛馬,有的排了屎尿出來,被人踩得到處都是,很是肮髒。
馬十一見瑞雪皺了眉頭,就笑道,“三當家,你若是信得過,就留在外麵歇歇,我與幾個兄弟進去就行,這裏麵太髒了。”
瑞雪搖頭,“倒不是我信不過大夥兒,也是心裏好奇,想進去見識一下。”
眾人於是繼續往前走,馬十一四處抻頭張望,突然眼睛一亮,指了東南角低聲說道,“三當家,那邊的十幾匹馬是北疆那邊來的,看著比其餘這些都好。”
“走,過去看看。”
馬群的主人是個三十多歲的黑臉漢子,身材很是魁梧,此時還未出正月,天氣還很冷,他去隻穿了一件夾棉襖,裏麵中衣也敞著領口,看上去極粗獷的模樣。
他一見有買主上門,就從一輛卸靠下來的平板馬車上跳了下來,招呼道,“幾位可是要買良馬?我這些馬可都是剛從北疆趕來的,你們挑挑看吧。”
瑞雪點頭,“老板的馬看著就是極好了,等我兄弟轉轉再說。”
說這話兒的功夫,馬十一早已經混進馬群裏去了,裏裏外外轉了一圈兒,就走了出來,在瑞雪耳邊低聲說道,“三當家,你要買拉車的馬,咱們就不要那樣子好看的,隻選耐力好的,脾氣溫順些的,如何?”
“這些我不懂,十一兄弟看著選吧,要兩匹。”
馬十一點頭,就指了近處的兩匹個子稍矮,毛色暗紅的的問道,“老板,這兩匹是什麽價?”
那老板扭頭一看,就笑了,“兄弟是要買回去拉車吧,這棗花紅真是最合適了,耐力好,性子溫順,小孩婦人也都能駕馭。我在北疆買到手是十五兩銀子一匹,賣給兄弟加個辛苦錢,就二十兩一匹,如何?”
馬十一翻了個白眼,頗有些不滿的說道,“老板你這是在欺負我們不懂行吧?要說那些高背馬,這個價還湊合,但是這棗花紅在北疆也就賣到十兩銀,怎麽可能有十五兩的高價?你若是誠心做買賣就給個實在價。”
那老板聽他一口道出棗花紅的進價,就知道今日是逮不到冤大頭了,於是就收了那些虛話,苦笑道,“兄弟,從北疆販馬過來實在不易,路上遭損也多,早晨還剛死了一匹母馬呢,留下個馬駒子叫了半上午,這才讓我消停一會兒。你們怎麽說也要給我添個辛苦錢吧,十五兩銀子一匹,不能再少了。”
馬十一聽他說馬駒子,好奇的往板車下麵一瞅,瞬時眼睛就瞪圓了,卻又立刻垂頭掩了下來,隻是他身側的雙手卻開始微微發抖。
瑞雪心細注意到了這細節,就開口問道,“十一,你說這價格怎麽樣?”
馬十一暗暗掐了掐掌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抬頭皺眉說道,“三當家,這價還是有些高了,不過,這販馬的活計也確實辛苦,不如…嗯,我記得三當家還有個弟弟,不如讓老板把這小馬駒子算做搭頭,三當家的牽回去送給弟弟玩耍吧。”
瑞雪立刻會意,猜到他剛才反常,多半是因為那馬駒,於是捂著腰上鼓鼓的荷包,裝出一副猶疑不決的模樣。
那老板本來就嫌棄小馬駒子費草料還賣不上價錢,此時搭上它,就能到手三十兩銀,怎麽會不同意,立刻勸道,“這馬駒子也有三四個月了,牽回家哄孩子正好。”
瑞雪這才勉強點頭,“好吧,出來一次不容易,也就不多費口舌了。”
說著她就解開荷包,付了三隻十兩的銀錁子,那老板立刻解了兩匹母馬,又扯出車底無精打采的小馬駒子。
馬十一上前就扯了韁繩,大步牽了馬往外走,除了瑞雪之外,另外幾人都有些奇怪,不知他為何如此匆忙?
眾人直到出了馬市極遠,馬十一才停下了腳,喜得嘴角咧到了耳根,一迭聲的說道,“三當家的,今日可占到便宜了。這是大碗蹄啊。”
那幾個兄弟聽得這名字,都覺陌生,就去探看那兩匹棗花紅的蹄子,卻被馬十一攔了,指向那小馬駒,“我說的是這馬駒子。”
“啊,馬駒子?”眾人看向那匹蔫頭耷腦,毛色灰白髒汙的小馬,都有些不信。
瑞雪卻笑道,“十一兄弟既然如此喜愛,這馬駒子又是你幫忙要來得搭頭,就送給你養吧。”
馬十一立刻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那怎麽行,三當家的付了銀子,這就是三當家的馬。再說,我可不是說瞎話,三當家把這馬駒子牽回去給小兄弟養著,不用多,過上一年就能看出這馬的好來。”
瑞雪見他不像說假話,也就不多客套,與眾人又去了城中最大的車馬店,花了十二兩銀,買了一架全新、一架八成新,總共兩架馬車,車棚都是可以拆卸下來的,平日拉貨物就用平板,拉人就安上車棚,極是方便,馬十一纏著那老板,硬是又要了兩付馬鞍,這才直接套了馬車,歡喜的上路了。
此時已經過了正午,瑞雪要找個酒樓,請眾人吃酒,結果幾人卻都說太貴,死活不肯,非要回去碼頭喝豆腐湯,吃饅頭。
瑞雪沒有勉強他們,路過一家老字號的燒雞店時,下車挑了六隻最大的,小夥計用油紙包好綁上麻繩,她付錢抱上馬車,每人分了他們一隻。
燒雞的香氣隱隱從油紙裏滲出來,饞得幾人肚子都咕咕響個不停,可是他們卻隻把鼻子貼在紙包上嗅了又嗅,卻沒人一個動手拆開,想必都是惦記著回家同父母或者妻兒一起分享,瑞雪看得又是心酸又是羨慕。
索性勸了他們,“碼頭上也沒什麽活計,不如你們就回家歇上半日吧。”
眾人猶豫了片刻,就都應了,馬十一趕著馬車,繞了幾裏路,送了他們到村口,這才把後車的馬韁繩栓到前車尾上,一路去了雲家村。
村裏路上常有人走動,見得一前一後兩輛馬車進村,心裏好奇,就跟著看熱鬧,結果瑞雪從車上跳下來,張大河也笑著迎出來幫忙卸車,眾人這才知道,趙家居然添了兩架新馬車!
這可是村裏的大事啊,要知道在村裏有頭牛,就頂半個家當了,有輛牛車,趕著去丈人家,都被高看一眼。
趙家可倒好,直接越過牛車,買了馬車,而且一買就是兩架之多,這得有多厚的家底兒,才能置辦得起啊。再等高福全回來拉豆腐,村南的錢黑炭也趕來幫忙,眾人才徹底弄清,這馬車是為了往外送豆腐而添置的,於是就更加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