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正遇回房換衣的二小姐,一見她還未把點心送去,就嬌聲斥罵道,“讓你取個點心也要這麽久,害得我怠慢了貴客。”
小丫鬟連忙打開食盒蓋子,指了裏麵的燒賣,說道,“小姐恕罪,奴婢是為了給小姐找兩樣好點心,才耽擱了功夫。”
那二小姐掃了一眼盤子裏包成了花朵和金魚形的兩樣燒賣,驚奇說道,“咦,這吃食確實新奇,在哪裏得的,以前怎麽沒見到過?”
“回小姐,剛剛有客人來拜訪夫人,送來了這兩樣點心,正巧冷香姐姐在廚房整治,奴婢就討了兩盤來。”
二小姐點頭,重新露了笑顏,扔下一句,“做得好,去找秋月領賞吧。”說完就親自接了食盒進了花園。
穿越小小的月亮門,繞過幾從灌木,下了石橋,一眼就見到不遠處,古香古色的八角亭子裏坐了兩個年輕公子,白衣的麵色紅潤,身材富態,雖未讓人一見就聯想到某種家畜,卻還是可惜那件上好的雲錦衣衫了。
他對麵的紅衣公子則是難得的好相貌,碧玉環束發,墨眉鳳眼,嘴角微含一抹半諷笑意,真是攝人心魄的妖魅美豔。
田二小姐一雙美眸牢牢盯在那紅衣公子身上,久久難以離開,這就是她癡纏了三年的心儀之人,自從武都一見,就是情根深種,世間凡夫俗子再難入她的眼,她盼望著可以嫁他為妻,與他日夜相伴。可惜,這人卻好似最堅硬的頑石一般,半點兒不曾被她軟化…
身後的綠衣大丫鬟見自家小姐發起了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小姐,先進亭子吧,一會兒點心該涼了。”
田二小姐醒過神來,像是被人窺破心事般,羞惱罵道,“那還等什麽,還不快走。”說著就帶頭起步,幾個丫鬟互相對視一眼,偷偷撇撇嘴,然後低了頭跟在她身後。
楚歌歡遠遠見到行來的女子,忍不住苦笑,看向那白衣公子抱怨道,“田兄,這就是你在南方搜尋來的美人圖?”
田三哈哈一笑,“難道我家小妹不是美人嗎?”
楚歌歡無奈點頭,心裏暗忖,田二小姐的美貌,整個武都都有名,怎麽會不是美人?隻不過,這美人更出名的,還是難纏和嬌氣暴躁。
果然,田二小姐還沒進亭子,就叱責幾個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小廝,“這裏風大,為何不遮上帷幔,萬一讓楚哥哥受寒怎麽辦?”
幾個丫鬟小廝立刻應了,飛跑去尋帷幔,她則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走到桌子,嫋嫋婷婷行禮,笑得美如春花綻放,“楚哥哥,下人愚笨,實在怠慢了,小妹特意給哥哥拿了熱點心來,哥哥先吃一些暖暖身子吧。”
楚歌歡如何能說不好,點頭道謝,田二小姐親手取了點心碟子出來,這時小廝們也已經麻利的在亭子三麵遮好了青色的帷幕,隻留了一麵正對著幾樹盛開的紅梅,也算景致風雅。
田三公子隻看身材就知他必是個喜好美食的,那燒賣一放到桌子上,他就忍不住吞了口水,直問,“二妹,這是哪裏來的新奇點心?”
田二小姐卻不理會自家兄長,一心甜蜜的照料著楚歌歡,那眼神裏流淌出的火辣熱意,讓楚歌歡甚至想立刻逃離田府,可惜兩家是世交,心裏怎麽不喜,臉麵上還是要過得去的。
於是他笑著道謝,接過銀筷子夾起那捏成了五瓣花兒一般的燒賣,入口居然意外的清香美味,不帶半點兒油膩,仔細一看,餡料兒裏好似有筍子、蘑菇等物,於是讚道,“不錯,這做點心的人是個心思細巧的。”說完,見得田二小姐一臉喜色,就半疑半諷的問道,“難道這點心是二小姐親手所做?”
田三公子想起去年二妹下廚學煲湯,差點把家裏的灶間燒個精光,就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剛要說話,立刻被妹妹的冷眼瞪得憋了回去,心下歎氣嘀咕,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田家夫人成親後,肚子很是爭氣,先生三子,牢牢坐穩了當家夫人的位置,然後才生兩女,這最小的二小姐,與大哥年紀甚至相差十幾歲,平日極得一家人嬌寵,若不然也不會養了個壞脾氣。
田三公子為了妹子心儀這楚歌歡,花了大力氣把人引來,此時卻被妹妹瞪視,心中自然忍不住抱怨。可惜,田二小姐也極熟知兄長的性子,隻夾了兩個燒賣到他盤子裏,他就立刻忘了一切不快,笑眯眯享用起美味來。
田二小姐這才嬌羞的笑著,接了剛才的話頭兒,道,“楚哥哥謬讚了,小妹也是閑暇無事,才琢磨了幾樣新點心,楚哥哥如若愛吃,小妹這幾日就再琢磨些更美味的點心,隨時等著楚哥哥上門來品嚐。”
楚歌歡心裏冷笑,也不揭穿她的謊話,笑著掏帕子擦了嘴角,拒絕道,“多謝二妹妹好意,隻是最近鋪子裏有些事要忙,恐怕是沒空閑來品嚐二妹妹的手藝了。”
田二小姐臉色立時就黯了下來,轉兒想起一事又勉強笑道,“過些時日,春暖花開,三哥要在沛水河畔辦個詩會,小妹也會拎著點心去,到時候楚哥哥再品嚐,可好?”
田三對詩文最是頭疼不過,聽得小妹為了見楚歌歡一麵,居然拖他下水,立刻反駁道,“誰說我要辦詩會…哎呦!”
田三說到一半,就覺桌下的右腳,猛然被踢得,像要被碾碎一般疼,隻得咬牙改口,“辦,當然辦詩會,楚賢弟一定要來。”
楚歌歡挑眉一笑,“好,田兄辦的詩會,我怎麽也要去湊個熱鬧。”
田二小姐大喜,也不理會兄長堪比苦瓜的麵孔,殷勤的又給楚歌歡倒了杯熱茶,站在亭外的旺財忍不住心裏暗笑,田家兄妹恐怕要失望了,自家公子可是最擅長糊弄人的,即便此時此地答應了,待到詩會時,隨便扯個去外城進貨盤賬的借口,也就推個幹幹淨淨了,田家兄妹還不能多責難,畢竟誰也不能為了玩樂,耽擱正經事啊。
三人又閑話幾句,楚歌歡清咳了兩聲,旺財接到暗號,立刻上前賠笑稟報道,“公子,是時候該去巡鋪子了,老爺早晨交代公子要取寶和堂的賬冊回去。”
楚歌歡抬頭看看馬上就要升上正中的日頭,一臉惱怒叱責道,“原來已經正午了,你這小子,怎麽才出言提醒?”
說完,他就起身向田家兄妹告辭,田二小姐盼了一月,才見得他這一麵,自然不願放他走,但又不願壞了乖巧懂事的好模樣,隻得死死掐了帕子,送他出府,一路上囑咐了六七遍詩會之事,楚歌歡都笑著一一應了,那份好耐性好氣度,佩服得跟在他身後的旺財,偷偷直豎大拇指。
待得主仆兩人終於上了馬車,楚歌歡立刻吩咐前麵的車夫,“快走!”
那車夫不知公子為何著急,但也聽命行事,揮鞭就驅馬趕路,結果一個不慎,車轅就刮碰到了旁邊一輛馬車廂,那馬車一晃動,正上車的女子就失了準頭,差點摔倒,惹得車夫驚叫道,“趙娘子,你沒碰傷吧?”
楚歌歡和旺財聽得這稱呼,齊齊一愣,微微掀了窗簾一看,果然那輕笑搖頭的女子,正是有些時日未見的老板娘,楚歌歡眉毛瞬時就挑了起來,沉默半晌,直到馬車拐出田府大街,才放下簾子,吩咐旺財,“回去田府轉告三公子一句,要他記得詩會前先透露些內情,順便再問問那女子來此何事?”
旺財這般玲瓏心思的,自然清楚公子話裏,前半句是個借口,後半句才是重點,於是,笑嘻嘻應了,等馬車停在路邊,就跳了下去。
田三公子一見旺財去而複返,問及詩會一事,就以為楚歌歡不願丟醜,囑咐他別忘提前透些詩題,哈哈大笑,直道兩人都是不喜詩文的同道中人,自然欣然應下。
旺財出了三公子的院子,三轉兩轉就找到了相熟的二門小廝,正巧就是那日去碼頭買包子的小子,兩人嘀咕了幾句,旺財就出了田府。
楚歌歡坐在書房裏的寬大楠木椅上,摸了本賬冊,心不在焉的翻看,腦子裏猜想著是否那女子的病秧子夫君病情又有了反複?
待得旺財跑回來稟報,就問道,“可打探到了,她為何去田府?”
旺財就知自家公子心急,路上未敢耽擱片刻,大冬日的,居然跑的額頭冒汗,也顧不得抹上一把,就說道,“公子,我問了田府守二門的小東子。七日前,田老爺去雲家村拜訪了趙先生,帶回幾樣謝禮,大夫人極喜其中的一樣點心,前日還派他去碼頭鋪子買過一次,今日這趙娘子據說是又做了兩樣‘新點心’,特意送來給夫人嚐鮮的。”
楚歌歡聽得他特意把‘新點心’三字咬得極重,知道他是提醒自己,田二小姐撒了謊,忍不住嗤笑出聲,他原本也不相信那嬌嬌小姐能做出那般美味的點心來,卻也沒想到居然是那女子的手藝。
不過,細究起來,那日若不是他指引她找去田府,那病秧子也撿不回一條命,怎麽說,他也算半個救命恩人吧,為何她如此禮待田府,卻不曾送半塊點心到他跟前。
難道她已經把他忘到腦後了不成,這可不是件讓人愉悅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