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誰家宅院(二)

裏正聽的這幾句,立刻就黑了臉,高聲怒罵,“劉婆子,你給我閉嘴,誰給你的膽子跑我們雲家村來撒潑!”

劉婆子被嚇得一哽,扭頭一見是裏正和族老來了,眼神兒就開始發飄,但還是硬挺著脖子,回罵道,“啥叫我撒潑,人家占了我的院子,我哭上兩聲還不行了!”

裏正臉色鐵青,這院子當初可是他做主給趙家的,前幾日更是又劃了一塊宅基地,就等著院子和作坊建好了,同趙豐年去城裏上個檔子,換個名字就成了。

以後村裏人在作坊裏做工,眼見雲家村就興旺起來了,結果,半道上居然被這老潑婦橫插了一杠子,恨得他就想上前給她兩巴掌。

“你居然敢說這是你們劉家的產業,你忘了你早嫁出門八百年了,孫子都有了,還說自己是劉家人,你當你是大閨女呢。”雲二嬸在張家院子裏,左等右等不見瑞雪回去,又聽得隱隱有哭號之聲,就覺事情不好,匆匆交代幾句就趕了過來,擠進人群一看,居然是熟人。

說起來這事兒也有趣,雲二嬸和劉婆子都是尖山嘴子的閨女,年齡也相仿,但是從小就不對盤,但凡見麵沒有不吵架的時候,後來長大,開始說親時,劉婆子就相中了雲二叔,家裏托人上門提親,雲家卻不同意,反倒定下了雲二嬸,結果這兩人過節就更深了。

雲二嬸最是知道劉婆子底細,聽得她如此不要臉,上門來惹事,又是惹得趙家,自然要出言相幫,幾句話就堵得劉婆子臉色發黑,老冤家相見,分外眼紅,劉婆子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跳著腳的罵道,“這草綠了,多嘴驢也都跑出來了。我生下來就姓劉,怎麽就要不了劉家房子?難道我堂叔的院子,不給我這做侄女的,給一個外人就有理了?”

雲二嬸也不示弱,“你這話外人聽聽還行,可騙不了鄉親們,咱們兩村不過十裏,誰家啥樣,誰不清楚啊。當初劉四叔出外做工闖蕩,回來時,家裏父母病故,你爹偏說他給老兩口下葬,房子和田地都應該給他,硬生生把人家劉四叔攆了出來,當時你怎麽沒喊著他是你堂叔,現在劉四叔沒了,你見到有好處了,就跳出來,你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怕斷子絕孫遭報應。”

雲二嬸平日憨厚愛笑,極明事理,瑞雪一直把她當長輩看,今日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潑辣的一麵,忍不住笑著低聲說,“雲二嬸真厲害,我該和她多學學。”

趙豐年卻最是不喜女子罵街吵鬧,但也知雲二嬸這是護著他們趙家,就笑道,“都是你平日人緣好,二嬸才這般護著你。”

瑞雪點頭,她做人的原則就是多行善事,將心比心。平日裏真心待人,自然收獲的也多是真心與善意。

劉婆子被雲二嬸翻了家裏舊事出來,一時惱怒沒法反駁,就又耍了老招數,噗通坐下又開始拍著大腿哭罵,“四叔啊,你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睛看看啊,你侄女要在你院子裏被人家欺負死了,四叔啊,你的家財讓人家霸占了,侄女沒用啊,都守不住四叔的這點兒家底啊,沒有天理王法了。”

裏正氣得腦門青筋直蹦,“劉婆子,你拍拍良心,你還敢說天理,劉四叔當年被攆出來,流落到我們雲家村,是我家老父和鄉親們幫忙蓋了這院子,幾十年,你家也沒人上門來看過一眼,你還喊著是侄女呢,當年發大水,四叔沒糧吃被餓死的時候,你這當侄女的怎麽沒送些吃食來?現在,一看人趙家重建院子了,你跑來說嘴了,真是沒羞沒臊。明日,十裏八村都傳遍你這醜事,也不怕你兩個兒子找不到媳婦兒!”

幾個族老也附和,“就是,當年四叔托人到你門上送信,你不是還說嫁出去了就不是劉家人,不管劉家事嗎,現在想起來自己姓劉了,還要不要你那張老臉了!”

“看你以後被人家戳脊梁骨!”

“這院子你就要回去,還敢住啊,四叔鬼魂恨不得生吃了你!”

劉婆子被眾人連嚇帶罵,說得有些頂不住了,但是一想起兒子的聘禮銀子,立刻又來了力氣,打滾滾不動了,就原地趴著,雙手拍著地麵兒,腳下踢蹬著,她身上原本穿著的灰色衣裙,這一番折騰下來,沾滿了灰土,頭上又頂了幾絲木頭刨花兒,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乍一看上,還真是有些可憐。

裏正也被她作得無法了,她一個老寡婦,又是有名的不講理,若是真叫兩個後生把她扔出去,她就能作得整個雲家村不得安寧,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外人哪怕知道她的秉性,也難免讓雲家村跟著一起出醜啊。

這時,有個看熱鬧的小媳婦兒,悄悄走到裏正身後,低聲喚道,“大伯。”

裏正回身一看,是本家排行第九的侄子,新娶的小媳婦兒,平日也是個懂事知禮,就道,“九侄媳有事?”

他這麽出聲一問,旁邊兩個族老也看了過來,那小媳婦兒就有些紅了臉,聲音更低,“大伯,我妹子嫁去了尖山嘴子,我前幾日去坐了坐,聽說一件事,興許大伯能有用處。”

“什麽事,說說看。”

那小媳婦兒瞄了兩眼撒潑的劉婆子,說道,“我與妹子閑話,聽說這劉家要給大兒子下聘娶媳婦,人家女方要十兩銀子的聘禮,他們一家都愁這事兒呢,沒想到今日,嗯,他們就上門了。”

裏正和族老們都是老成精的人物,聽了這話,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這劉婆子突然跑出來鬧事,原來是奔著訛銀子來的,這麽說來,倒也好打發了。

幾人對了對眼色,就揮退了小媳婦兒,奔著瑞雪夫妻走過來,趙豐年與他們見了禮,淡淡說道,“我們趙家諸事不順,倒累得族老和裏正屢次跟著費心。”

族老和裏正們臉色一紅,有些尷尬的咳了咳,“趙先生客氣了,這事是我們的不是,如若早早把房契換了,也就沒有今日這事了。”

趙豐年搖頭,“也怪我沒考慮周全,原本想著院子建好,一起去府衙上檔子。”

裏正眼角掃了掃劉家母子,眉頭皺得更深,歎氣道,“當初這院子是村裏孤老兒留下的,他遭難去了,就空了下來,沒想到今日還會被他堂侄女鬧上門來。我剛才聽得九侄媳說起,這劉婆子是缺了銀錢給大兒子下聘,所以才這般撒潑,不如,嗯,就拿些銀錢把他們打發了吧,也省得耽擱了建院子。”

旁邊的族老們也附和,“建院子是大事,順順當當的比啥都強。”

“這劉婆子最擅撒潑,她若是日日來鬧,可就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了。”

瑞雪聽了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忍不住開口問道,“裏正大叔,咱們武國的律法,可有堂叔去世,出嫁多年的侄女繼承家財的?”

幾個族老立刻停了話頭兒,把臉兒扭向一側,顯見是不願意回答,裏正被問到頭上躲不過,就答道,“這倒沒有,女子出嫁就再與娘家不相幹,就是父母的家財都不能承繼,何況還是堂叔的?”

“那這院子的歸屬,應該是村裏說了算吧?”

“自然。”

瑞雪淡淡一笑,退後一步讓到趙豐年身後,趙豐年知道她如此是不願出頭,避免族老們猜疑他做不得主,損了他的顏麵,心下溫暖,也去了幾分煩躁,就接過話頭兒,“既然如此,這劉婆子就是不占理也不合律法了。那我趙家為何要平白送銀子打發她,把人扔出去,再來鬧就去府衙打官司好了。”

裏正臉色一僵,族老們也都詞窮,左思右想好半晌,裏正又勸道,“趙先生,你有所不知,這老婆子最是愛說嘴,若是把她扔出去,她恐怕能傳揚得整個靈風城都知道這事兒,到時候趙家的名聲,雲家村的名聲,都要遭人家說長道短。反正咱們家也不缺那幾兩銀,不如就花錢買個清靜吧?”

趙豐年冷了臉,挑眉嗤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們占了理,就算被人說道長短,也沒什麽好怕的,再說,我趙家雖然富庶,但銀子也是一文兩文攢下的,不是大風刮回來的,為何要平白送給這樣欺上門撒潑的?今日若是給了這‘堂侄女’銀錢,明日就有姓劉的‘堂侄’找上門來,難道還要繼續給銀子?就算沒有別人,隻這劉婆子一家,如今是大兒下聘沒銀錢,所以上門來鬧,那過幾月,若是二兒又沒錢下聘,她恐怕還會來,我趙家可還有安寧的時候?”

裏正和族老一聽,也是這麽個道理,別人也許還知道見好就收,劉婆子這慣常撒潑的主兒,可真不好說,若是今日真勸得趙家給銀錢,幾月後她再上門來,他們可就沒臉再進趙家門了。

“勞煩裏正派人回去取了這院子的地契,咱們一起進城去趟府衙,我趙家豁出來使銀子打官司,也不能姑息這種無賴!”趙豐年說這句話時提高了聲音,原本就支楞著耳朵偷聽的劉婆子母子三人,臉色頓時發白,也有些發了慌,這事兒他們本就不占理,在村裏鬧一鬧還行,若是到了公堂之上,保證半點兒便宜占不到,說不定還要屁股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