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年偶爾抬眼看見她醒了,大喜,立刻湊到跟前,問道,“覺得身子舒坦一些了嗎,肚子餓不餓?”
瑞雪勉強伸手指了指嗓子,趙豐年馬上拿了溫茶來,扶起她慢慢喂著,見她足足喝了兩盞,歎氣自責道,“平日都是你照料我,你這一病,我才發現,自己居然什麽都做不好。”
瑞雪嗓子覺得嗓子好過許多,勉強笑著勸他道,“男子哪比的女子心細,這怪不得你。”
兩人說話聲,驚醒了吳煜,他撲棱坐了起來,迷迷糊糊問道,“姐姐退熱了?”惹得瑞雪好笑,點頭,“姐姐好一些了。”
吳煜立刻眉開眼笑,抱了姐姐的胳膊,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瑞雪勉力舉手拍拍他的頭,趙豐年看不得瑞雪抱著其它人,心裏咕嘟嘟冒起了酸泡兒,清咳兩聲,伸手推開吳煜,說道,“讓你姐姐再睡會兒,你跟我去灶間熬些粥來。”
吳煜撇撇嘴,卻也不反駁,兩人扶著瑞雪躺好,搶著掖了被子,這才一前一後進了灶間,吳煜常幫著姐姐燒火,自然比趙豐年熟練,淘米刷鍋,燒火,不到片刻鍋裏就冒出了熱氣,他得意的衝著趙豐年挑眉示威。
趙豐年轉了又轉,卻不知要做些什麽,好半晌才想起平日常吃的蛋羹,嫩滑鮮香,想必瑞雪能愛吃,於是就在壇子裏摸出兩個雞蛋,可惜他從沒做過廚事,手下笨拙,不是蛋殼掉到了碗裏,就是切蔥險些切了手,待得吳煜的粳米粥盛進陶盆,他的蛋羹還沒下鍋。
吳煜如得勝將軍一般,高高挺著胸脯,端著托盤進屋去,留下趙豐年懊惱的踩折了幾根柴火。
瑞雪見得吳煜自己進來,卻不見趙豐年的影子,就問道,“掌櫃的呢?”
“還在做蛋羹,”吳煜臉上滿滿都是幸災樂禍,“姐姐,這可是我自己熬得粳米粥,半點兒沒用先生幫忙,姐姐你快嚐嚐,好不好喝?”
瑞雪好笑,也不忍弟弟失望,喝了一口,難得這粥熬熟了,而且極軟爛,就讚道,“不錯,熬得很香。”
吳煜喜得眉毛都飛起來了,一迭聲的勸道,“那姐姐多吃點兒,以後我天天給姐姐做。”
瑞雪慢慢喝了半碗,還是不見趙豐年進來,就道,“你去看看,掌櫃的還在忙什麽?”
吳煜撅著嘴巴,有些不情願,還沒等說話,門卻開了,趙豐年頭發也散了,臉也黑了,衣袖上還沾了兩根草棍兒,口中噓噓吹向手裏的陶碗,顯見是燙得狠了,卻不肯鬆手。
瑞雪心疼極了,立刻喊道,“快放下,快放下。”
趙豐年幾個箭步竄到跟前,把陶碗放在炕沿上,瑞雪拉了他的手就按在了自己耳垂上,趙豐年和吳煜麵麵相覷,不知她這是為何?
很快,瑞雪就把他的手鬆開了,埋怨道,“陶碗剛出鍋太燙,要墊著布巾才能端。若是手燙得疼,就捏耳垂,很快就不燙了。”
趙豐年尷尬笑笑,他哪裏懂這些小事,蛋羹能蒸出來就算不錯了。他舀了一勺蛋羹吹涼,送到瑞雪嘴邊,眼裏滿是期待,“你嚐一口,看看味道怎麽樣,我是按照你平日那般做的。”
瑞雪看著勺子裏半羹半水的粘稠物,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但還是張口吃下,哪怕明知那在牙齒間嘎吱作響的是蛋殼,也照樣笑著吞下去,然後讚道,“味道真不錯,掌櫃的再做兩次,恐怕都比我做得好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君子遠庖廚,若讓外人知道,該嘲笑掌櫃的了,以後掌櫃的還是少進灶間,我做給你吃就好。”瑞雪挖空心思,在不打擊趙豐年一片真心的前提下,盡量保護自己的胃以後少受這樣的荼毒,眼見趙豐年笑得眼角都多了幾道皺紋,心下暗歎,做人不容易,做個廚藝白癡的妻子更不容易…
吳煜在一旁看著他們夫妻倆說笑,心下酸澀,抻頭仔細看了看那蛋羹,突然喊道,“姐姐騙人,碗底還有鹽粒子呢。”
趙豐年低頭看去,臉上頓時沒了笑意,眉頭皺得緊緊,“味道不好,你就說實話,本就生病,怎麽能勉強。”
瑞雪狠狠瞪了吳煜一眼,笑道,“家裏都是大粒鹽,不拍碎了,難免化不開,不過這蛋羹味道真是不錯,若是這鹽粒子都化了,恐怕就鹹了。”
聽她這般說,趙豐年臉色才好了一些,低聲說道,“平日裏,你太過辛苦了。”
瑞雪暖暖一笑,染了風寒,也不是沒有好處。有些時候,往往要親身做了某事,才能真切知道其中的辛苦,結果往往比之嘴上說的要好許多。
吳煜在一旁,見得他們兩人對視微笑,眼裏閃過一抹複雜之色,轉頭端了托盤出門。卻正見張大河進了二門,就問道,“張叔,有事嗎?”
“煜哥兒,幫我稟報掌櫃的一聲,雲二叔雲二嬸來了。”
吳煜遲疑一下,道,“請他們進來吧,我去告訴生生一聲。”他說完又回了屋子,瑞雪聽得雲家二老來了,就道,“我這病著,別讓他們進屋了,否則給孩子過了病氣就不好了。也別漏了消息讓村人知道,萬一他們又來送禮,招工時就不好擇選了。”
趙豐年點頭,拿了一丸藥,看著她吃下了,才扶她躺好,“你盡管安心養病,這些瑣事有我呢。”
瑞雪點頭,說了這麽一會兒話,早就乏了,合上眼睛,慢慢睡去。
趙豐年端了蛋羹往外走,隨手舀了一勺蛋羹,想嚐嚐自己第一次下廚的成果,結果下一刻猛然就吐了出來,再回身去看那安靜躺在炕上的女子,眼裏滿滿都是愛意,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雲家二老進了堂屋,與趙豐年見了禮,卻不見瑞雪,就把手裏的山參盒子放下,問道,“趙娘子去了碼頭嗎?多虧她幫忙,桂花兒和狗蛋兒才能母子平安。昨晚忙亂,沒顧得上謝她。這盒子裏的山參還剩下大半,我們老兩口猜著這必定極貴,就不說什麽客套話了,待日後雷子和山子回來,我們一家必定要報先生和趙娘子的大恩。”
雲二嬸想起昨晚的驚險,眼淚都下來了,用袖子胡亂抹了抹,從懷裏又掏出二兩銀,“這是昨晚趙娘子給產婆的,我們已經敗壞了山參,可不能再讓她破費銀子,還請先生收下。等晚上趙娘子回來,我們再來給她磕頭。”
趙豐年把銀子往前推了推,掃了一眼裏屋門,淡淡一笑,“二叔二嬸子客氣了,雷子山子都是為了趙家生意出去忙碌,家裏有事,我們自然要多幫一些。至於…我家娘子也沒去碼頭,昨晚吹了冷風,有些發熱,剛吃過藥,在屋裏睡著呢。”
“哎呀,這可怎麽辦好,這可是大罪過啊,趙娘子跟著挨累不說,怎麽還染了風寒!”雲家二老惶急的立刻就站了起來,雲二嬸抬腳就要往屋裏走,“不行,我得進去看看。”
趙豐年攔了她,“剛才她還沒睡時,聽得二嬸上門,還囑咐我說,不讓二嬸進去,怕過了病氣,連累家裏孩子。”
雲二嬸眼淚掉得更急,對著屋門就跪了下去,“趙娘子對我們一家的大恩,我們做牛做馬也報不完啊。”
雲二叔也跟著跪了下去,趙豐年連忙上前,要扶他們起來,老兩口硬是衝著屋門磕了三個頭,又給趙豐年磕了三個,這才爬起來。
趙豐年無奈,叮囑兩句別讓村人知道,也就送了他們出門了,老兩口家裏是請張六娘照料著,才得了這麽一會兒功夫上門來道謝,此時也不耽擱,一路抹著眼淚走了。
晚上張嫂子從碼頭回來,聽得大壯說瑞雪病了,慌張張就跑了過來,倒是嚇得瑞雪以為出了什麽事情。
張嫂子摸著瑞雪腦門不燙了,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是眼睛去很有神,微微放了心,拉了她的手,說道,“妹子啊,你就是心眼兒太好使了,雲家本家一百多口,誰不能幫個忙,怎麽就把你累成這樣啊。”
瑞雪歎氣,笑道,“雷子是我派出去的,若是保不住他妻兒,他回來豈不是寒了心。再說雷子媳婦也是個好的,我也舍不得她受罪。”
“妹子就是心善,我和翠娘常說,妹子恐怕是天上的菩薩投胎,我們幾個遇到你就是前世積的福氣。”
“嫂子客氣了,有嫂子們幫我,才是我的福氣。都是自家人,咱們也別這般客氣了,碼頭生意這幾日好不好?”
張嫂子一說起鋪子生意,臉上就帶了笑,“當然好,天氣暖了,船隻越來越多,食客自然也多。今日有個客人,吃好了咱那骨湯豆幹,走時還把剩下的都買了。”
瑞雪聽著也是歡喜,但是打量著張嫂子好像比之以前瘦了許多,猜到是這些日子自己沒去碼頭,隻她一人張羅累到了,於是就道,“等我病好了,家裏也擺完宴席,恐怕還要十天半月功夫,碼頭鋪子隻你和栓子忙碌太累了,不如,你找個人手去幫忙吧。”
張嫂子想說不用,但是琢磨著以後家裏豆腐生意大了,瑞雪必定不能日日去碼頭,找個幫手也行,就道,“妹子可有人選?”